紅衣女人的那只手掌,柔軟、白皙,五指掌緣無一處不是纖容合度,符合所有人對于美人之手的想像。
然而就是這樣一只手掌,仿佛一頭流水構成的猛獸,一下子把方云漢的拳力吞掉了。
這一拳,猶如打在了一個風眼里面,空空蕩蕩一片,還使得方云漢的身子往前一晃。
方云漢不假思索,左手往后面一抄。
他剛才轉身與紅衣女子交手的速度實在太快,這個時候,那被他放手的欄桿還沒有墜地,左手一抄,剛好接住了欄桿,故技重施,朝著紅衣女人掃擊過去。
剛才松開欄桿,是因為如果抓著欄桿轉身,恐怕來不及抵擋這女人的一掌,而現在又用上欄桿,則是方云漢確定這個女人的武功技藝是偏向于技巧類型的,正好可以用這種粗暴野蠻的“大”物理攻擊來克制。
這世上武人,何曾見過長達七米有余,寬也有一米以上的兵器。
那是整整四個成年男子的長度,用來攻擊的時候,當真如同掄起大刀拍打麻雀一般。
欄桿掃出去的時候,有大半截超出了橋面,被攪動的空氣在本就不平靜的河面上又多添了一層漣漪。
方云漢揮動這么大的武器如同揮動一根青竹棒,舉重若輕,而下一刻,紅衣女人的應對卻更加驚心動魄。
她單手并指如刀,一揮之下,七米多長的欄桿被從中切斷,只剩三米左右,從斷口的地方傳遞過來的勁力,更是把方云漢手中殘余的那一部分木料也攪得松散不堪,雖然外表看不出什么,但內里已經如同白蟻蛀空的樹木,不堪一擊。
方云漢感受到一股略顯熟悉的勁力襲上掌心。
“原來不是單純的化力消解,而是借力打力。”
“錯!”紅衣女子嬌唇一張,帶著一股毫不掩飾的自矜,“此時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曰,斗轉星移。”
“哼!”
手中的三米多長的破爛欄桿往背后一扔,稍微阻擋了黑法王二度上橋的步伐,方云漢狀如餓虎,雙手衣袖在空氣中發出了竹節爆裂的聲響,兩只拳頭帶著一片片殘影對準紅衣女人持續轟落。
面對高明的借力打力技巧,用超過極限的力量強行攻破,這是最難以達成的方式,除此之外,最王道的破解方法,應該就數以更快的速率發動攻擊。
所謂借力打力,不管是肢體的力量,還是那內家功力,都要有一個接收、傳遞再返還的過程,這是需要時間的。
如果在上一波的力量轉移完成之前,就有第二波的力量打過去,那么轉移的步驟就會被打亂,其技巧自然被破。
而方云漢的拳頭不只是快,他雙拳之間的勁力還是虛虛實實。
一旦對方出現任何一點誤判,把虛招視為實招,那么在接招之后,就借不到任何力量,更別提返還。
這確實是斗轉星移的一大缺陷。
紅衣女子慕容紅玉,在北宋時期的一位先祖,就是因為在分辨對方施力時機、轉移速度這一方面下的苦功不夠,以至于有的時候面對高手,甚至根本沒有機會使出斗轉星移。
把好好的一門絕學,弄成了有時能用,有時不能用的雞肋。
也正因為武功上步入歧途,屢遭打擊之后,胸中抱負盡成空,那位先祖甚至瘋了。
慕容紅玉有感于前車之鑒,自小就著重鍛煉這方面。
她十四歲的時候,拿著一根有刻度的等身高竹竿站在庭院之中,閉著眼睛,哪怕是一片羽毛落在竹竿上,她都能夠感受出來,甚至能夠精準的說出羽毛碰觸的是哪一個刻度。
慕容世家家傳的龍城劍法、參合指兩大絕學,以及多年搜羅的其他各路武功,她一概不練,只練內功和這一套斗轉星移,更是把勁力傳遞的過程練到了幾乎等同身體本能一樣。
方云漢那一雙打出了殘影氣爆的拳頭,眼睛一眨不眨地連出了一百拳,居然全被慕容紅玉挑出了其中的實招,借力返還,把拳力混合自身功力擊出,跟方云漢斗了一個難分難解。
這時候,黑法王又已經踏上了細雨橋。
方云漢之所以拔起欄桿,把黑法王先行逼退,就是為了避免這種被真正高手夾攻的狀況。
一個玄冥神掌,功底精純。一個斗轉星移,內力雖不如他,卻能借力纏斗。
方云漢感受到身后寒氣逼近,忽然暴喝一聲,雙足猛地一跺。
咚!!
一座細雨橋,被他在失去了欄桿的邊緣處,跺出了一個大洞,少年的軀體和破裂的石塊一同墜向水中。
慕容紅玉和黑法王也立足不穩,紛紛落向水面,他們機警敏銳各自輕功不俗,踏水縱起。
卻沒想到那個內功深厚更在他們兩人之上的少年,居然像是一塊從懸崖上摔落的石頭,筆直的砸入了水底下。
日月神教的兩大法王在空中對視一眼,緊追其后,從兩個方向沒入水中。
酒樓上,玉龍子眼見了這一番兔起鶻落的爭斗,扣住手中長劍即欲下樓。
“你要幫忙。”黃衣少年這時忽然開口,“幫誰?”
玉龍子身形一頓。
“當然是本來幫誰就幫誰!”銀杏大街上,一頭毛驢嘚嘚奔來,穿了一身花花綠綠的莫太沖長身而起,腳尖在梁柱上一點,飛身上了酒樓二層,笑道,“三位師兄弟,莫非不知本來該幫誰嗎?”
玉龍子掃過了銀杏大街上還沒能爬起來的那些人,卻見他們果然沒有一個是當場被打殺的,想著剛才方云漢跨街而過,道士眼中露出一份釋然,拔劍出鞘。
“衡山派的莫師兄說的不錯,本來幫誰就幫誰。”
“那也不必往那邊去了。”
黃衣少年忽又仰頭,右手搭住了劍柄,橫在腰后的一柄長劍緩緩出鞘,劍刃和劍鞘摩擦的聲響,如同琵琶裂帛的余韻,啞啞而唱。
“我等戰場,也許就在此處。”
玉龍子,莫太沖,郭鶴年三人隨著他目光看去。
只見對面那座染坊頂端,一個梳著婦人發髻的白衫美人,手挽雙劍,卓然而立。
黃衣少年留了一寸劍尖在鞘內,如同藏了一朵心愛的花,道:“敢問夫人芳名?”
“活死人墓,楊聘婷,有禮了。”那美婦人笑意盈盈,“這幾位五岳劍派的小哥呢?”
“華山,風清揚。”
鏗鏘一聲,一寸劍出鞘,黃衣持劍如匹練,橫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