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天亮大概還有一個時辰的時候,方云漢乘船離了洞庭湖,然后拿了丐幫弟子遷來的駿馬,立刻就策馬揚鞭,從官道上去了。
他前世沒有什么機會接觸馬匹,今生又從十二歲就身患絕癥,在長羅侯府之中也沒有學過騎術。
但是如今他一身高明的內功,內力流轉之下,平衡感好的超乎想象,無論馬匹如何顛簸,他都始終能穩坐不搖。
沒有墜馬的風險,那就只管揚鞭加速。
凌晨的時候,官道上也沒什么人,正可以任方云漢馳騁,如此,等到天蒙蒙亮的時候,他已經可以看到下一座城池的城門。
從岳陽北上往京城,長路迢迢,兩千里有余,本來就不能急切。
而且,方云漢也需要給那些暗處的人一點時間,免得走的太快,把他們徹底甩開,那就不利于繼續刷知名度,推動進度條了。
所以,他到了這座城之后,等到城門開啟,就下馬牽著韁繩進城。
這個時候,一般在大街上擺攤賣東西的小販還沒有上街,但是那些商鋪、酒樓已經放下了門板,打開了大門,準備迎客,一些個小二伙計在門口探頭探腦的,手里拿著毛巾撣來撣去。
可是方云漢牽馬走過,卻沒有一個伙計上來攬客的,方云漢仔細留心了一下,發現這些人不知道為何都有些異樣的緊張。
他想了想,找了一間看起來店面最大的酒樓,靠近過去,招呼那個伙計過來。
那伙計東張西望了幾下,才跨出門檻,走近了,道:“客官,打尖還是住店?”
方云漢從丐幫給的盤纏里面掏了幾個銅板丟給他,說道:“都不是,我是路過,不過感覺這街上的氣氛有些奇怪呀,是出了什么事嗎?你給我說說。”
伙計接了銅板,利索的收在了自己袖子里,笑道:“客官,您真大方,這事兒其實也不是什么秘密。我就好好給您說道說道。”
原來,這座城中有一個富紳王老爺,他家財萬貫,有時候囤貨居奇,有時候廉價買賣,薄利促銷,算是一個合格的商人。不過這個人和一般的商客相比,有一個最大的怪癖,就是喜歡收各種佛像。
不管是大的小的,金的銅的,擺件還是掛墜,只要被他看上了,他就一定想要弄到手。
去年的時候,城北的貝葉寺,花了大價錢請了一尊據說是在少林開過光的銅像,被這個王老爺看見,一見傾心,軟磨硬泡,整整花了一年的時間才從貝葉寺住持手里把這件寶物要了過來。
三天前,王老爺在城里最大的酒樓大開宴席,邀請各方的書生鄉紳豪客赴宴,其實就是為了夸耀他新得到的這尊銅像。
沒想到當時,有一個頭陀路過酒樓之外,指著那銅像大笑三聲,說:“少林出來的一塊爛泥,輕如鴻毛,居然也有人把它當寶貝,豈不是上趕著把紅臉蛋貼黃泥,只恨佛爺褲襠里存貨少。”
這話說的粗俗不堪,王老爺被他折辱,卻不知怎么想的,沒有讓家仆護院,一擁而上,反而跟那頭陀辯論,最后定下賭約。
頭陀說王老爺家的佛像輕如鴻毛,那么三天之后,王老爺就把他家放到女婿家去供奉的那尊大佛像請回來,讓這頭陀試試看能不能搬動分毫,如果不能,就要自斷雙臂,如果能,王老爺就要熔了他家所有佛像,還要上少林大罵三聲——少林寺里全是狗屁。
這個賭約就是今天要踐行,也就正好是在這條街上這座酒樓前面。
“那頭陀當時身邊還跟了好幾個拿著大刀的江湖漢子,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經路數,王老爺家的護院也不是好惹的,今天他們這個賭約萬一出了什么差錯,那就是一場火拼。”
伙計最后有些抱怨的說道,“咱們在店里做活的是走不了,客官,你能走還是趕緊走吧,刀劍無眼,萬一被碰著了,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這事聽著就有趣,我倒是要留下來看一看了。”方云漢摸了摸下巴,索性把馬匹拴好,進了這家酒樓。
伙計跟在他身后,本來想要勸上幾句,卻發現一樁異處。
這酒樓門檻前的幾塊青石板上,本來剛撒水打掃過,潮濕的很,人的鞋子踏在上面,再起來的時候總會有一個印子,可這個少年人走過去,居然沒有留下一點痕跡。
伙計看看自己腳下清晰的鞋印,一只腳提起,似觸非觸的蹭了蹭,地板上立刻多出一團模糊的痕跡。
他嘴巴漸漸張大,咽了口唾沫,不敢再說什么了,只低著頭去跟掌柜的竊竊私語,不時偷看一下已經在店里坐下的方云漢。
方云漢并沒有等多久,大概只過了三刻鐘,長街的一端就拖來了一輛大車。
這大板車,前面有兩頭騾子拉著,后面還有四個壯漢推著,車上蓋了一匹紅布,車軸,車輪在滾動的過程之中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響,顯見得是沉重無比。
大車后面跟著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一身綾羅綢緞,看來就是王老爺了。
王老爺身后,則是跟著一群手提大刀的勁裝漢子,一個個目光炯炯有神,衣服下面的肌肉高高隆起,看著就有一副兇悍之氣。
“那頭陀,我家老爺來了,你還不出來?”
一聲呼喊之后,方云漢聽到開門的聲音,轉頭一看,正好看見樓梯上一個頭陀大步走了下來。
原來那個頭陀居然就住在這家酒樓里。
就在這個頭陀開門下來的時候,二樓廂房也有兩個房間開門,走出兩個漢子,看他們的衣服和手里提的刀,似乎也是王老爺的護院。大概是怕頭陀跑了,在這里看著。
不過這也說明,那個王老爺對自家的佛像確實是極有信心。
果然,眼看著這個頭陀出了門了,王老爺便露出得意的笑容,仿佛已經取勝,他親自解開繩索,把紅布一扯,大車上的一尊佛像就露出真容。
那是一尊臥倒的彌勒佛像,通體熟銅色澤,最高處有三尺,長有四尺余,壓的那輛木頭板車都有明顯的凹陷。
“這尊彌勒臥像,重三千斤有余。”王老爺嘻嘻笑道,“你這頭陀,倒是來搬搬看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