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
楊相國端坐在自己的相國府大堂上。
因為如今皇帝被逆黨劫持到廣州,太子因為作亂已經被廢黜幽禁,福王還未成年,外面還有潞王作亂稱帝承天,這么危難局勢下攝政的公主殿下一個女人撐的也很艱難,所以在和圣母皇太后還有皇后商議之后,決定暫時恢復宰相制度總攬全局。
不過因為太祖有旨,原本大明的左右相永遠廢除,所以當然不能重新設立中書省和左右相。
這個也簡單。
直接往源頭上跳,干脆重新設立相國就好了,這也是王政復古。
至于這個相國…
當然是遼東王來擔任啦!
這可是攝政公主在床上做出的決定。
至于她和楊相國的關系,這個當然是定了親的未婚夫妻,正式的婚禮還是得營救出皇帝陛下才行,這個是必須的,總不能沒有皇帝主持就成親,所以他們洞房還要等一等。當然,這并不妨礙其他的,公開的洞房還要等一等,但遼東王入宮安慰一下公主還是可以的,實際上遼東王已經以皇宮為家。
左右皇宮里面也沒別的嬪妃,雖然楊豐在京城說那些妃嬪愿意的可以南下伺候皇帝。
但問題是目前運河已經被戰爭阻斷了,所以也沒什么妃嬪南下。
萬歷到南京后,也沒納新的妃嬪,雖然有幾個宮女,但這個都沒有正式的身份。
有皇貴妃盯著,他也沒那么自由自在。
另外遼東王還沒成親就公然納妾。
把已經被他霸占多年的方孟式納入王府。
不過既然攝政公主都沒意見,別人也就沒什么可說的了,再說他都霸占人家多年了,方家早就已經默認了事實,她爹因為這場悲劇,在弘光朝多次表示自己與那玷污其愛女的逆賊不共戴天,弘光還特意下旨安慰,總之在弘光朝這又是楊豐的罪行之一。
當然,已經死了的楊豐。
目前回到南京的楊相國在弘光朝宣傳中依然是替身。
“認清楚了,我是不是我?”
楊豐說道。
在他面前的依然是宋應昌。
當然,不只是宋應昌,還有申時行和徐光啟。
浙江和蘇松之前已經迎駕,所以他們已經重新屬于萬歷朝,但之前他們抵抗紅巾軍是因為皇帝陛下說楊豐死了,南京的京營和紅巾軍兵變驅逐皇帝,作為皇帝的忠臣,他們當然要保衛皇帝。但如今楊豐又回到南京,那么如果他是假的當然要繼續抵抗,如果他是真的,那就證明以前一切都是誤會,而當初帶著皇帝到蘇松的李贄,許心素,利瑪竇等人就是劫持皇帝了。
至于皇帝為什么聽他們的…
這個…
妖法。
一定是妖法。
那個利瑪竇會泰西妖法,他用妖法控制了皇帝。
對,他本來就是妖人。
這樣一切就解釋的通了,所以關鍵在于楊豐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于是浙江和蘇松兩個議事會,派出之前見過楊豐,而且受他們信賴的這三人前來辨認。
至于趙閣老…
他已經去世了。
皇帝陛下宣布維新的時候,他帶著盛世如愿的滿足,安詳的病死在了家中。
而這三人辨認的結果,將決定浙江和蘇松接下來的應對,如果楊豐是真的,那作為萬歷朝臣民,他們將尊奉南京攝政公主號令,接下來南京可以任命他們那里的地方官員,搞民兵化改革,分田地。
常捷軍,常勝軍,吳淞水師接受南京朝廷改編。
如果認為楊豐是假的,那兩地將繼續遵從廣州朝廷號令。
當然,也可以無法確認,如果是無法確認的話,兩地還是要繼續維持現狀。
至于楊豐是真是假…
這個就要看談判結果了,說到底他們自認為自己有談判資格,畢竟他們還有十幾萬大軍,并非沒有一戰之力。
“這個,老朽有些事想請教閣下。”
申時行捋著胡子說道。
“說!”
楊豐說道。
“勞工保護法為何物?”
申時行問道。
他們可以接受分田地。
這個問題對于蘇松士紳來說更容易接受,浙江其實還有不少完全靠土地為生的士紳,尤其是那些山區甘蔗種植園的地主,目前浙江糖業幾乎已經壟斷了北方的蔗糖供應,他們是反對投降的。但蘇松士紳不存在這個問題,他們就是純粹工商業為主,手中的土地也只是作為原料供應,沒有了土地最多也就是造成原料的上漲而已。
這個完全可以轉嫁出去,布匹漲價就可以了。
但是…
這個勞工保護法真的讓他們無法忍受啊!
“啊,這個問題啊,這個問題可以商量,目前也只是試行而已,如果你們感覺不對,那可以暫時不在你們那里施行。”
三人立刻驚喜的互相看著。
“閣下當真?”
徐光啟難以置信的說道。
“當然是真的,我可以給你們立字據。”
楊豐笑著說道。
當然是真的,他還惦記著把這兩地的工人挖過來,一邊是不需要遵守勞工保護法的,一邊是遵守的,那些工人又不是傻,可以自由流動為什么要在這些士紳資本家手中受苦?紅巾軍這邊一樣需要大量熟練工人,來就能享受各種待遇,當然是趕緊跑到他這邊。
最終結果就是這兩地資本家不得不跟著提高工人待遇。
然后生產成本增加,另外他們還得承受高于國營和集體企業的稅收,最終就是失去紡織業控制權。
這時候紅巾軍控制區那些國營和集體企業,其實是競爭不過他們的,就是因為他們可以壓榨工人,楊豐這兩年全靠稅收形成關稅壁壘,從蘇松浙江販運布匹進入這邊,是要承擔高額商業稅的。畢竟幾個航運節點都是軍事重地,只要設卡收稅就行,如果不是關稅保護,他這里早就被這些家伙的廉價商品沖垮,就應天那些工人的待遇,不可能競爭得過這些把工人當奴隸的。
或者把奴隸當工人的,他們那邊包身工已經很流行了。
接下來還得繼續收稅。
但和過去不同,接下來雙方的人員流動暢通了。
過去浙江和蘇松是有巡邏隊的,抓捕所有向紅巾軍控制區逃亡的人,然后直接送債務監獄當苦力。
接下來這個就沒有了。
最終結果肯定是工人向待遇好的紅巾軍控制區流動,用腳做出選擇,而稅收又阻擋兩地商品涌入紅巾軍控制區,工人越來越少,產能越來越下降,用不了多久,蘇松對紡織業數百年的控制也就瓦解了。他們以為投降就可以了,但實際上投降才是楊豐真正對付他們的開始,蘇松和浙江的紡織業控制必須得瓦解,否則財富還是會被他們控制。
這個時代紡織業就相當于后世的能源。
要不然大英帝國怎么靠著紡織業完成崛起呢!誰掌握紡織業,誰就是掌握了這個世界的印鈔機。
“還有什么問題,都盡管開口,我最近心情不錯,只要能商量的都會給你們面子的。”
“錢莊業?”
申時行欲言又止。
“這個沒得商量,你們的錢莊必須停止發行銀票。”
楊豐很干脆的說道。
他們已經開始發銀票了,實際上明朝已經有會票,就是存單,把錢放到主要商業城市信得過的富商手中,后者開出會票,以后拿著會票取用,甚至已經有官員提議由朝廷控制,以朝廷信用擔保然后收點微利。而浙江和蘇松現在已經完全銀票化,錢莊打造銀票,充當事實上的大額紙幣,因為這個商業圈子交易量可以說巨大,這種銀票越來越受歡迎。
但這個是肯定不行,金融壟斷權是肯定沒得可談。
“銀票不得繼續流通,不僅是銀票,以后銀錠之類也會廢止,然后統一改為新的金銀銅三種貨幣,或者代表三種貨幣的紙幣,但民間鑄幣會嚴禁,有敢私鑄者殺無赦。”
大明其實早就私鑄成風。
當然,不是銀幣,而是銅錢,甚至可以說是大規模私鑄,從南到北主要商業城市全都這么干,就是京城都有。
明朝的崩潰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國家失去金融控制能力。
朱元璋時候是可以的,因為他強行推行寶鈔,甚至禁止銅錢流通,事實上相當于國家控制金融,但他死后寶鈔就逐漸成廢紙了,而后世皇帝又沒有什么鐵腕手段,同樣連銅錢都控制不了,然后就是洶涌而來的白銀,皇帝們對這個就完全沒有任何控制力了,全都掌握在東南沿海士紳手中。
后者控制了國家的金融。
“就像泰西的銀幣一樣?”
徐光啟說道。
“對!”
“這倒是好事。”
徐光啟說道。
“那民間的白銀該如何?”
宋應昌說道。
“送到應天兌換銀幣,設定期限,到期之后再以白銀交易者重罰。”
宋應昌和申時行互相看著,兩個老家伙已經清楚這意味著什么了。
財富不再由士紳定義,白銀不是錢,白銀在楊豐手中變成銀幣之后才是,簡單點說由他來定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