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督閣下的人頭,在歡呼聲中墜落…
被一個世代打魚的漁民砍下。
然后這個漁民高舉起來,在周圍民兵的簇擁中,仿佛一尊很有紀念意義的雕像。
而此刻在他們周圍,是那些趴在地上乞求饒命的官老爺和士子們,仿佛一群扭動的蟲子。
當然,楊豐不會殺他們的。
殺他們并不能帶來什么好處,相反留著他們可以賣個好價錢。
“把這些都押往南京,抓住他們的民兵到一邊登記,給他們的家人送信,想要他們活著回去,就拿糧食來贖吧,交的糧食給抓住他們的人一半,剩下的留作寧國和太平兩府修路疏浚河道所用,還有此戰傷亡的民兵撫恤,使用的民船補償也從里面出,不過這個暫時由朝廷墊付。”
楊豐指著剩下的這些說道。
“大帥,還有這些士兵怎么辦?”
楊虎指著那些被俘的普通士兵說道。
后者數量眾多。
他們全都茫然地坐在江邊,密密麻麻看起來得上萬,實際上多數都是自己游到岸上的。
“還能怎么辦,組織他們去南京一帶民兵區參觀一下,參觀完了一人發二兩銀子路費回家,他們自己財物都不要動。”
楊豐說道。
當然,這些士兵身上也沒什么財物。
就算之前有,也都被那些民兵拿走了,這種時候想找回已經不可能。
但以后肯定還有大規模投降的,那些就真正按照這個規矩了,實際上楊豐卡斷這里的目的,就是逼迫被堵住的敵軍投降,十幾萬人當然不能殺了,只能想辦法逼他們投降。而且他們也沒別的選擇了,向這邊過去是不可能的,剩下倒是還有個選擇,就是從蕪湖北上,走裕溪河進巢湖或者直接轉西河…
呃,沒有這個選擇了。
這是冬季枯水期,他們的戰艦進不去。
裕溪河在這個季節,也就是通行些運河漕船級別的,這些長江上的水師戰艦也就夏天勉強能進去。
所以楊大帥已經給他們設計好了接下來的道路。
第二天。
蕪湖。
能仁寺。
熊廷弼一臉陰沉的和湯顯祖共同走入大殿。
這里被臨時征用為常安軍駐地…
蕪湖很小的。
明朝的蕪湖城周長才五里而已,實際上之前連城都沒有,這還是萬歷三年才修筑的,現在一下子擠進來數萬大軍,整個城市早就已經人滿為患了。
而且因為董總督下落不明,這里也沒有真正的主帥,幾個文官明顯壓不住局面,幾個總兵則各懷鬼胎,他們都是老奸巨猾,很清楚目前處境,所以這種時候重要的是想后路。十幾萬大軍根本沒有一個強力的統帥和號令,基本上進城就是憑本事搶,常安軍搶了能仁寺駐扎,實際上能仁寺也容納不了,靠近東門一帶全是常安軍。
而且這時候北邊正在南下的后續也在到達,他們甚至連城都進不了,都在西邊沿江十里長街和赭山上駐扎。
熊廷弼得到消息后立刻棄灣沚和湯顯祖一起撤回蕪湖。
不過他的定勝軍也進不了城,里面根本塞不下了,而且蕪湖本地士紳明顯對他們回來不滿,本來這些家伙就準備好投降,現在一堵又投降不了了,搞得他們很惱火,甚至民團已經嚴陣以待。
更重要的是糧食不足。
其實也有。
但因為局勢太混亂,早就沒有了合理的調度,所以分配上一片混亂,部分擁擠在城內的士兵甚至兩頓沒吃飯,以至于都開始出現搶掠。
然后士兵又和本地民團沖突。
蕪湖民團可不是善茬,裝備精良,要知道這里是主要工業基地。
好吧,這個只有五里周長的小城市,是天下四大米市之一,最大的漿染業中心,鈔關,長江上銅交易中心,另外還有鋼鐵基地…
雖然它既沒有鐵礦也沒有煤礦,但它的確是鋼鐵基地,而且這個鋼鐵基地還是大明鋼鐵業最特殊的一座基地。
因為它不煉鐵。
它煉鋼。
真正的低碳鋼。
蘇鋼。
大明最好的鋼,每斤價格相當于熟鐵的三倍。
鐵到蕪湖自成鋼。
蘇鋼之名的確來源于蘇州,也就是蘇州冶煉的鋼,但明朝中期之后蘇州因為原料供應的限制,那些冶鐵業主和工匠,就全跑到蕪湖來了,然后利用蕪湖承接上下游鐵礦石和煤炭等優勢,將這里變成蘇鋼的真正基地,但生產的鋼材名稱還是蘇鋼。
蘇鋼建鐵。
大明鋼鐵業兩大標志性產品。
目前弘光系統各軍將領身上穿的滲碳鋼板甲,轉輪打火槍發條,銅鐵復合炮管的內膛,最好的刀,這些統統都是蕪湖產,所以這里也吸納無數工人,雖然城內的確就是個五里的圈,但城外十里長街全是士紳控制的工廠。同樣這些工廠里也都是組織性極強的工人,蘇鋼冶煉可是一個系統工序,沒有組織性是玩不了鋼鐵業的,所以只要蕪湖士紳愿意,隨時可以召集數萬青壯。
裝備都不缺。
畢竟他們倉庫里有的是還沒運出的產品。
不過這座城市和揚州一樣,實際上也已經基本淪為徽商殖民地,城內主要富商都是徽州人。
“諸位大帥,蕪湖就是尋常時候都無隔夜糧,全靠各地販米過來,一日米船不到一日就得鬧饑荒,如今十幾萬大軍涌來,明日就得斷糧,諸位大帥還是移師江北為妥。”
本地秀才張四聰說道。
“諸位大帥,這么多兵卒在城中胡鬧,百姓怨聲載道,若繼續下去,一旦激起民變就大事去矣!”
徽商查杰不滿的說道。
“正是,如今原本就人心惶惶,城中都開始搶糧了,鄙號伙計都被亂兵搶了。正要糾集眾人去討個說法,連倉庫里的火槍都被他們分了,還好鄙人正好過去壓了下來!”
一個鋼鐵業主不無威脅的說道。
一幫本地士紳工廠主正大殿內聲討,而知縣,蕪湖關大使等一幫地方官坐在那里扮演泥胎。
“爾等想說什么,別忘了我等千里而來是為何人,我等浴血沙場,難道保的不是諸位太平日子?如今形勢危急,無論上游下游皆當齊心協力,若我等就此突圍西去,難道諸位還能保住家業?如今二十萬大軍云集蕪湖,正是與匪軍決戰之時,蕪湖縱然缺糧難道不能支撐半月,更何況江北各地糧食正在運來,糧食又何足憂?”
熊廷弼怒道。
“熊解元屠梅氏滿門之時,可想過齊心協力?”
張四聰鄙視地說道。
“梅氏通敵背叛陛下,其罪當誅。”
熊廷弼怒道。
“是否通敵還不是閣下一句話,不過是欺負死人不能開口,閣下身為解元屠梅氏滿門,縱容部下洗劫其家,當時可想過與我南直士紳齊心協力?”
本地秀才戴立大憤然說道。
熊廷弼殺梅藩祚的確很解恨,可也犯了士紳的大忌…
那是世代簪纓的江南頂級名門,江南士紳里面數得上的家族,不論他們家是不是和楊豐勾結,都不能隨隨便便殺了,更重要的是,你因為梅藩祚和楊豐勾結殺梅氏滿門…
當然,滿門夸張了點。
實際上就殺了十幾個,另外燒了人家宅子。
但這種事情性質惡劣,你這意思是以后大家都不準做墻頭草嗎?
你熊飛白做的也太絕了,大家都是怎么回事難道你還不清楚?梅家勾結楊豐自保,你殺梅家滿門,那是不是我們必要時候跟楊豐聯系一下,你也要殺我們滿門?你是不是就想殺雞儆猴,告訴士紳們不能做墻頭草?是誰給你這么大的膽子,你這種行為簡直喪心病狂,居然還想用這種方式嚇唬我們?
你以為你是誰?
你是楊豐嗎?
“混賬,難道爾等以為熊某刀不利?”
熊廷弼忍無可忍的說道。
現在不震懾住這些混蛋,今晚他們就敢給楊豐開門。
“熊解元,縱然閣下刀利,難道能殺盡蕪湖十萬青壯?”
張四聰憤然說道。
查杰向外面使了個眼色,數十名民團團丁立刻拔出短槍。
熊廷弼后面跟著的定勝軍立刻拔刀…
幾個總兵如李應祥,童元震,吳廣等人也站起身,大殿的氣氛很凝重,但張四聰等人卻絲毫沒有屈服的模樣,而且外面聲音嘈雜,明顯有很多人聚集,這是早有準備,鐵了心想把他們逼出去。熊廷弼陰沉著臉看著這些混蛋,雖然他這邊有絕對優勢,就是屠了蕪湖都沒問題,但問題是城內一旦亂起來,那么楊豐肯定趁機進攻。
這時候紅巾軍已經追過來了。
但不殺了這些混蛋,今晚他們必然要勾結楊豐,一樣會和楊豐里應外合獻出蕪湖。
無論怎樣就很難守住了。
除非先殺光他們,可這都是士紳,他殺梅家已經引起公憤,再殺這些事后無論怎樣都可以說名聲徹底毀了。
一名小軍官突然從外面急匆匆跑進來,無視這里劍拔弩張的局勢,直接進了大殿行禮…
“報,諸位大帥,匪軍派人來了,還帶來了董都堂的尸體,不過沒有腦袋。”
他說道。
熊廷弼和李應祥等人面面相覷。
“帶過來!”
他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