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光這些刁民!”
葛四高舉著鐵鞭,帶著他手下的團丁們,就像瘋狗般嚎叫著沖出山林,直沖向前方正在享受豐收喜悅的人們。
被驚呆了的人們站在稻田中茫然的看著他們 甚至忘記了該做什么。
說到底雖然目前分屬兩個陣營,但本質上都是鄉里鄉親,甚至很多人都互相認識,根本沒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恨,這些農民們根本就沒想過,民團團丁會對著他們舉起屠刀,看著這些拿著刀槍沖向自己的民團團丁,他們真的沒想過是來對他們進行屠殺的。
葛四轉眼沖到最近的老農身旁,后者還本能般朝他呵斥著,很顯然知道他是誰,但葛四手中鐵鞭卻毫不猶豫的當頭砸落。
那老農慘叫著倒下。
葛四還怕他沒真的被砸死,緊接著低頭又是一鐵鞭。
“殺光這些刁民!”
殺人的感覺讓葛四很享受,他拎著帶血的鐵鞭抬起頭嚎叫著。
這一幕讓剩下的人們立刻清醒,所有人驚恐地拋下他們手中的稻谷,男人沖向地頭放著的長矛,女人抱起小孩后撤,遠處幾個民兵軍官吼叫著召集民兵趕來增援,原本豐收的喜悅一下子變成血色。而那些民團團丁也在瘋狂的殺戮著他們遇上的每一個人,哪怕這些人和他們都是世世代代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鄉里,但在殺人搶女人的刺激下,這些民團團丁們全都化身惡魔。
最近處那些猝不及防的農民紛紛倒下。
因為都分散在稻田中干活,就算這些農民不少都是在民兵中的,而且地頭上都放著武器…
這里已經靠近前沿,為了防范對面士紳搶糧,民兵下地都帶著武器。
但倉促之間根本來不及組織起來,尤其是那些老弱婦孺,更是只能在驚恐逃跑中被團丁追上砍翻,他們的鮮血在豐收的稻田流淌。
而葛四直沖向前面一個逃跑的少女,這應該是那老農的孫女,那年輕秀麗的身影仿佛一盤美味在等待著她。
他已經在幻想自己把后者按倒的場景。
少女卻突然停下了,然后彎下腰似乎在地頭拿起什么。
葛四狂喜的全速直沖向前,轉眼到了她身后,那彎著腰的身影更加讓他難以控制自己…
“小娘子,老爺讓你快活…”
他的喊聲戛然而止。
那少女直起腰轉過了身,用仇恨的目光看著她,而她手里赫然是一張弩。
“你這個反動派去死吧!”
她尖叫著。
葛四嚇得趕緊停下,但也就在這瞬間,少女扣動了扳機,竹片層疊的弩臂立刻釋放,伴隨弓弦的響聲,一支木羽箭呼嘯飛出,準確射中葛四腦門,距離太近甚至讓半個箭身都沒入他的腦袋。
撞擊的力量讓他的死尸向后倒下。
少女看著慘死的親人,哭著撿起他的鐵鞭,發瘋般照著他腦袋砸落,因為個子矮力氣小,砸落的鐵鞭甚至讓她猛然彎腰,不過鐵鞭也準確落在葛四腦袋,十斤重鐵鞭立刻砸得他面目全非,而迸射的鮮血濺到了少女的臉上,她依舊帶著滿腔仇恨不停砸著。
葛四身后幾個手下驚愕的看著這場面,一時間竟然沒敢向前。
然后他們也沒機會上前了。
少女后面另外幾塊農田里的青壯們迅速沖過來,手中端著長矛直奔這些團丁。
后者也就是殺老弱婦孺的膽子,一看對面長矛立刻就慌了。
而在這些青壯后面,那個身上濺滿鮮血,都已經把葛四腦袋砸的恍如爛西瓜的少女,也殺氣騰騰的再次拿起她的弩。
這是女民兵的標配。
就是用竹片疊加起來作為弩臂,正式的名稱是宣湖射虎弩,在江南這種竹片弩廉價而且制造簡單,各地民兵全都大量制造,以補充火器不足,本身威力的確并不強,但幾十米射死人還是足夠,而且箭頭其實都帶毒。這個少女站在自己親人的尸體旁,帶著滿腔仇恨再次瞄準,緊接著她的木羽箭飛出,又一名正在不確定是否逃跑的團丁倒下。
剩下的立刻醒悟,毫不猶豫地開始了逃跑。
而他們后面追擊的民兵青壯,挺著長矛喊殺著向前,再后面更多女人同樣拿起她們的弩加入戰斗,木羽箭的破空聲中團丁不斷慘叫著倒下,然后被滿腔仇恨的民兵追上,直接釘死在地上。
局面就這樣逆轉。
在這邊反擊的鼓舞下,所有那些民兵們無論男女,全部加入戰斗,青壯端著長矛聚集起來沖鋒,女人在后面舉著弩射,就連老人和小孩,都撿起地上的石頭扔。滿腔憤怒和仇恨的民兵們,瞬間化身為保衛家園的猛虎,向著這些惡狼發起了進攻,而后者也在瞬間原形畢露,只敢欺負弱小的他們,只好驚恐的向著著山林逃竄。
山上觀戰的湯貢生都傻了。
他還在等著自己的爪牙們血洗這些刁民,卻沒想到成了刁民們反殺他的爪牙。
這是過去那些看到他就嚇得渾身顫抖的泥腿子?
這是過去那些連潑皮無賴都能隨便欺負,面對官老爺,除了跪地求饒什么都不敢的村夫?
是什么把他們變得這么兇悍?
“刁民!”
他只能哆哆嗦嗦地擠出兩個字。
而且不只是被攻擊的這片稻田,遠處得到消息的民兵們,也全都在放下手頭的工作,然后抄起就豎在地頭的長矛,涌向這邊加入圍攻,甚至還有部分民兵是拿著鳥銃之類火器的,槍聲又向更遠處傳遞消息。站在他這里,可以清楚的看見至少五六里范圍內,一片片稻田,一個個村莊里,民兵們都在聚集起來,報警的炮聲不斷響起。
而山下不少跑的慢的團丁已經被包圍,然后他們嚇得紛紛跪下,還有幾個在用手指向他這里…
湯貢生立刻清醒。
“快走!”
他毫不猶豫的說道。
然而這時候已經晚了,山下的民兵已經開始沖向這邊。
不過好在那些潰敗的團丁同樣涌向這邊,雖然這樣其實等于給民兵帶路,湯貢生剛跑到半山腰,后面山路上就已經出現民兵的身影。
這里又不是深山老林,就是片以一座百多米高山頭為核心的丘陵區,周圍人口茂密,山里同樣村莊遍布,現在民兵全是一個整體,這一帶是鎮江公社下屬民兵第二旅。周圍鄉村都有完整的指揮體系,外面槍聲響起,各處民兵隊能聽到的立刻全組織起來,然后接受上級傳遞的命令,甚至都有專門的號令體系,一出事就是整個民兵區的總動員。
效率比過去的朝廷官軍還高。
后面逃不過去,外面又有民兵在進攻,湯貢生只好在同樣也跑不出去的團丁們簇擁中,開始鉆進山林中隱藏。
還好單純經山來說,也算是山高林密。
海拔一百多米呢!
而且周圍是數十里的一個個小山頭,同樣熟悉地形的他們躲藏起來,短時間內還不至于被民兵抓住。
四個時辰后。
“石頭也要過三刀,這個口號真是一脈相承啊!”
楊豐饒有興趣地看著手中的急報。
丹陽民團偷襲正在秋收的民兵,殺害三十多老弱婦孺,但緊接著被反擊的民兵擊潰逃入經山,憤怒的民兵聚集數千人包圍經山,試圖抓住主謀的湯貢生,后者連同三百多民團被困住。但逃跑的幾個民團士兵返回丹陽報信,目前駐丹陽的弘光朝鎮江知府,主持鎮江民團的本地士紳之首姜家,立刻調動數千民團趕到經山救援,和圍攻經山的民兵發生交戰。
但被民兵擊潰。
而湯貢生一伙繼續被困經山。
然后駐丹陽的狼山鎮總兵董承祺派出騎兵增援民團。
京營第五鎮駐九曲河前線的第二協緊接著也派出一個營增援民兵,雙方就這樣以經山為核心開始摩擦…
“大帥,打吧!”
“對,這次也該掃蕩這些反動派了。”
楊大帥面前的幕府參謀們一個個摩拳擦掌。
他現在已經組建幕府了。
當然,是奉旨組建。
畢竟楊大帥如今統轄實際七個鎮十萬大軍,而且這還只是南方的,還不包括水師,連北方全加起來實際上是十七個鎮和兩支水師,另外還有順天,永平,應天三個府,雖然應天只是部分。這個龐大而且分隔南北的軍政集團,沒有一個統一的指揮體系也是不行的,所以無比信賴開原伯的皇帝陛下,直接下旨準許其開幕府…
天下兵馬副元帥幕府。
皇帝陛下是天下兵馬大元帥,楊大帥是天下兵馬副元帥,相當于皇帝陛下的郭汾陽。
對于郭汾陽這樣的忠臣,當然要無條件的信任了。
開個幕府算什么?
皇帝陛下還指望開原伯給他再造大明呢!
不過現在這個幕府,實際上也就管應天的軍政事務。
至于京城那邊是順天公社和充當他爪牙的魏忠賢在主持,楊豐臨走前就是把權力交給順天公社,大事由公社各局局長和順天,永平完成新政的各州縣民兵旅長們共同會議決定,平常各地自己管自己,但接受順天公社各局指揮,實際上各州縣還都有朝廷的官員。
而魏忠賢充當順天公社代理總理,緊急情況下他有權直接調動京營作戰。
總之那邊就是魏忠賢帶著順天公社各局事實上主持,重大事務召集各地民兵旅長們會議。
楊豐對魏忠賢還是信任的。
另外皇帝陛下對魏忠賢同樣也是信任的。
他的這個順天公社代理總理,不僅僅是代替楊豐,也是代替皇帝,至于他的能力也值得信賴,反正京城那邊就是守,只要順天公社不向外擴張,周圍士紳是肯定沒興趣挑起戰端的。
至于外敵…
完全忽略就可以了。
那些軍閥化的總兵們不出去欺負他們就可以算心地善良了。
楊豐這邊的幕府構成也和京城差不多,也是應天公社各局局長兼職幕府各處,但多出參謀處,后勤處,裝備處另外還有個政治處,至于參謀處的參謀們實際上就是從士兵和民兵夜校考試選拔,然后單獨進行培訓。而且是由楊大帥親自培訓,邊培訓邊工作,至于他親自培訓出來的都是什么風格就不用說了,絕對都有招核參謀的風范…
雖然招核參謀們的確不是什么好的形容詞。
但是…
有用啊!
尤其是在開拓上。
在楊豐的思想灌輸下,他們正一腔熱血要解放全大明,甚至要布大明皇威于萬國。
“打,必須得打,命令第五鎮,務必全殲這支民團,若能生擒那個姓湯的最好,抓住后在當地凌遲處死,而且要裝到馬車上,一邊走一邊凌遲,回頭我再請陛下下一道圣旨,以后再有敢這樣殺戮無辜百姓的,一律誅九族。”
楊大帥迅速做出了決定。
不下狠斷這種歪風邪氣,以后這樣的事情會不斷發生。
說到底隨著收獲季節的到來,周圍各地那些流亡士紳們,也都已經到了控制力的極限,過去他們還能忍住,是因為莊稼還在成長,可現在已經在收獲,看著那些民兵們收割著原本會送進他們倉庫的糧食,他們真的仿佛一群被搶了美食的瘋狗,這個湯貢生只是其中之一。
在準備和他一樣做的還有的是。
無論如何都必須把這支民團徹底剿滅,一個不留統統殺了,這樣就算有士紳想玩還鄉團,那些團丁也沒這膽量。
直到目前為止,雙方這場戰爭還沒有失控,都還能維持底線,周圍弘光朝官員士紳橫征暴斂歸橫征暴斂,但卻維持住最基本的秩序,畢竟這些文人不是五代那些軍閥,而且他們的武力也不敢真正讓秩序崩潰,那時候他們一樣也沒有能力保證自己安全。怕的就是湯貢生這種已經失去土地,為了恢復過去的日子而不擇手段,甚至不惜玩這種得不到就毀掉的瘋狗。
只要出現一點苗頭,都必須以雷霆手段掐滅。
“再傳令各鎮,立刻進入臨戰狀態,騎兵第一協增援鎮江,向各地民兵發放庫存的舊式火器。”
楊豐緊接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