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后趕到的依然不是新軍…
這明顯就是個刑事案件,不可能直接召喚野戰軍,再說新軍在大校場,也不可能短時間趕到。
所以趕到的是五城兵馬司的弓兵。
雖然名稱是弓兵,但實際上不是弓箭手,就是類似警察的治安兵,所以他們到了之后也沒進攻,只是在那里色厲內荏的喊話。
楊豐就那么囂張地坐在一摞青蟲上,視若無睹的繼續欣賞著南京城,后面的皇帝陛下也一樣在欣賞長江,他們這個位置很安全,就是山頂的一個高臺,四周也沒有比他們再高的。當年他老祖宗修了個底座,原本準備修個高樓,但后來覺得勞民傷財,就為了欣賞個長江,沒必要這么麻煩,所以找了個上天托夢的臺階下然后直接停工了。
就這樣一停兩百年。
實際上原本歷史上還得繼續爛尾下去。
但這個底座卻正好如同一個炮臺般,只要裝上重炮就正好用來鎖斷長江,而唯一的通道就是楊豐前面沿著山勢向下的臺階。
“太祖風采,令人悠然神往!”
皇帝陛下感嘆著。
看得出他心情也是很復雜…
站在他老祖宗曾經指揮千軍萬馬的地方,面對著可以說亂七八糟的江山,還有無數的亂臣賊子,皇帝陛下也感覺自己有點無顏轉身。
他老祖宗在后面那片山上看著呢!
站在這里眺望勉強還是能看到他老祖宗那座大墳的。
“混賬東西,為何還不拿下這賊人!”
下面終于來了管事的。
一個青袍文官怒沖沖走到弓兵后面喝道。
弓兵們這才戰戰兢兢上前,就在他們走到十幾米外的時候,楊豐略微欠身然后從屁股下面抄起一個青蟲,對著他們直接扔過去,那青蟲轉眼砸在弓兵中,瞬間砸倒了好幾個,然后他們一起順著臺階往下滾。剩下那些弓兵也嚇得趕緊轉身,忙不迭地跑下去,邊跑邊扶起那些受傷的,就這樣一片狼狽的回到原點。
下面看熱鬧的一片哄笑。
這時候看熱鬧的的確已經很多了,不僅僅是臺階上,周圍的山林中,甚至一些樹上都爬了人。
而且還在不斷增加。
那青袍官氣得罵著那些弓兵。
就在這時候,一直欣賞長江的萬歷轉過頭,他正好也在往上看,兩人立刻四目相對,萬歷沒有任何反應,皇帝陛下當然不可能認識這種青袍官,可是那青袍官卻愣了一下。
“先把這里圍住,別讓這些賊人跑了。”
他緊接著喝道。
“老爺,咱們去叫些新軍過來,帶齊火槍一鼓作氣拿下這賊人。”
一個弓兵卑躬屈膝的說道。
“蠢貨,那不是白白給了新軍功勞。”
青袍官喝道。
說完他徑直走進轎子,然后頗有些匆忙的離開。
臨走時候還回頭看了看萬歷,臉上表情明顯有些慌張。
“陛下,他認識您?”
看這表現明顯就是認出皇帝陛下了。
“青袍官應是巡城御史,這些御史都是進士出身,且就是最近幾科,尤其是最近兩科,殿試時候我總是要去的,和他們都算是有過一面之緣,過了也不過是幾年而已,若是有那些記性好的能認出也不奇怪。”
皇帝陛下淡然說道。
不過既然認出他,卻沒有過來拜見,那就是不想認他,這樣匆忙離開,肯定是要給高攀龍那些人報信,也就是說這也是個逆賊,而他去報信的結果,肯定就是調集精銳來弄死他。
悲哀。
真悲哀。
緊接著他的目光落在人群中…
“這是何人?”
他疑惑的看著那里一個中年人。
“吔?”
楊豐瞬間瞪大了眼睛。
那是一個穿著大明服裝的鬼佬,雖然知道這時候大明已經有這些家伙,但直到現在,他還是第一次見著,而后者也在好奇的看著他們,這個人身旁還有一個僧袍的老光頭,兩人明顯是一起的,這種組合還是很有意思。
“你,說你呢,那個鬼佬,上來,上來!”
楊豐一指他喝道。
后者疑惑的看著他…
“聽見沒有,鬼佬,不敢啊!”
楊豐喝道。
后者笑了笑,和旁邊老光頭交換了一下目光,然后兩人坦然的走上來,幾個弓兵趕緊阻擋,那個老光頭呵斥一句,弓兵也就懶得再阻攔,反正要死也是他們咎由自取,他倆很快走到了臺上,一個鬼佬一個光頭,站在一起倒是頗有幾分相映成趣。
“你是哪個番邦來的?”
萬歷疑惑的看著那個鬼佬說道。
“鄙人乃泰西大西洋國貢使。”
鬼佬說道。
“大明藩國有西洋國,有西洋瑣里國,如何又出來個大西洋國?”
萬歷說道。
“鄙人萬歷十年就到達大明,也正因大明朝貢名錄并無大西洋國,故此一直逗留至今。”
鬼佬說道。
“別聽他胡說,他就是個傳教的,跟紅毛人一伙的,紅毛人就是信他們那個泰西教,他們的總頭讓紅毛人保護這些僧侶,到各國去傳他們的泰西教,估計知道這個理由進不了大明,這才謊稱是貢使。廣東濠鏡那些紅毛人那里,這些年應該來了不少這樣的,這家伙既然是萬歷十年就來了,應該在咱們大明已經傳教很久了。
說不定已經在大明有了信徒。”
利瑪竇啊!
這家伙這時候的確在南京一帶活動。
不過這個大西洋國的確莫名其妙,應該是他們隨口編了個名字,大明的朝貢也不是隨便一個就行,必須是在朝貢名單上的,所以西班牙人占領呂宋島后就是以呂宋的名義和大明繼續貿易。而荷蘭人后來跑來挨打,就是因為他們不懂這個規矩,如果他們以被他們滅了的那些東南亞小國的名義,同樣打著朝貢旗號進行貿易就簡單了。
不得不說這時候這些家伙為了向大明送銀子,也是可以說煞費苦心了。
“那他為何不是紅毛?”
貴妃娘娘好奇地看著利瑪竇。
“泰西也是很多小國的,他們人種也各不相同,有金發碧眼的,有紅頭發白的就像鬼的,他這種黑頭發的是泰西南方的,那里氣候和咱們江南差不多,而且也出產絲綢,不知道什么時候從咱們這邊傳過去的,只不過粗劣不如咱們大明的。
泰西教總頭就在他們那里,故此他們這些家伙很多跑到寺廟。
他們的寺廟可以收稅,收的比咱們大明還狠,咱們大明民田多數都是差不多收成的二十分之一,他們收什一稅”
“你連泰西都懂?”
皇貴妃愕然道。
“略懂,略懂。”
楊豐矜持地說道。
利瑪竇尷尬的站在那里。
“傳教就傳教,若非那些造反的異端邪說,我大明并不禁止,何必謊稱什么貢使,心存欺騙豈是誠信而來,如此行事,想來傳的也不是什么好東西,各地官府任由你游蕩于南都豈非失職?”
萬歷說道。
“您真是英明,鬼鬼祟祟的確就不是什么好人,至于這位大師是何人,您一個大師為何與這鬼佬混在一起,他們可不承認佛祖,他們看來這世間就只有一個神靈,其他都是假的,您跟他在一起就不怕佛祖怪罪?”
楊豐看著那大師說道。
“老朽只是穿慣了僧袍而已,又不是真正的佛門弟子,至于同西泰老弟在一起,也只是為了討論東西學問。”
大師淡然說道。
“呃,和他有什么可討論的,他知道的還沒我多,你要是真喜歡,哪天咱們討論討論。”
大師只是一笑而已,笑起來頗有幾分高人姿態。
“快,這賊人兇悍殘忍,罪無可赦,無需捉拿,直接碎尸萬段!”
一個聲音驀然響起。
緊接著下面一陣混亂,大批扛著鳥銃和斑鳩銃的士兵出現,那些閑人嚇得趕緊躲開,這些明顯不是新軍的士兵,迅速在臺下架起斑鳩銃,開始向上面瞄準。楊豐以最快速度縮到那堆青蟲后面,利瑪竇和那老頭也趕緊跑到了這個高臺里面,下一刻伴隨著密集的槍聲,子彈在他們頭頂掠過。
而楊豐前面還沒死的青蟲們,則在瞬間被打得血肉飛濺。
萬歷面無表情的站在那里。
他這邊其實很安全,因為角度問題,從下面別說是開槍了,就是換成紅夷大炮都打不著他,除非這些人沖上臺,否則就不用擔心什么。
但此刻的他真的很傷心。
“更衣!”
他緩緩說道。
旁邊的皇貴妃趕緊打開他們攜帶來的皮箱,然后給皇帝陛下脫下外面的青袍,露出里面的生絲軟甲,這軟甲上甚至還插著很厚的防彈鋼板,緊接著皇貴妃就拿出他那件十二團龍加十二章紋的袞龍袍給他穿上。
旁邊的那老頭深吸一口氣…
“臣嘉靖三十一年福建鄉試舉子李贄叩見陛下!”
他直接跪倒說道。
旁邊利瑪竇愣了一下…
“西泰老弟,這位就是大明天子!”
李贄趴在那里說道。
利瑪竇以最快速度跪倒在地。
“泰西僧人利瑪竇叩見陛下!”
他說道。
“就沖著你這一跪,朕準你留在大明!”
正在換裝的萬歷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