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長兒子回想起符信送到他手里的過程,仍覺驚悚。
能夠悄無聲息在他身上動手腳,背后之人很可能是空境二重強者!
這等強者現在出現在長右族領地,而且用這種手段找上他們父子,意味著什么?
他不敢深想。
看到兒子惴惴不安的模樣,長右族族長深深皺眉,“慌慌張張,成何體統!讓我以后怎么放心將族長之位交給你?”
族長兒子滿臉慚愧。
長右族族長哼了一聲,邁步向府外走去,身影越來越淡,直至化無,沒有驚動府中任何人。
府外便是圣湖,碧波萬頃,一座古老的石殿在湖心若隱若現,伴有強大的氣息,長右族最精銳的護衛正守護著那里。
長右族族長注視古殿,似在猶豫什么,不久化為一縷風煙,獨自向圣地外疾馳而去,沒有傳訊其他族老,也沒有召集護衛。
飛出圣地,是一片高低起伏的山巒,這里無疑也是修行圣地,但沒有長右族人在這里開辟洞府,免得沖撞圣地。
滿山松柏,鳥語花香。
長右族族長穿過一座座山巒,驀然停下,在半空中顯露出身形,死死盯著前方。
一座山頂之上,正站著一個人。
此人負手背對著他,身影朦朧,仿佛被一層霧氣籠罩著,看不清他的形貌,自然也無法從外表判斷此人來自哪個部族。
長右族族長目中閃過精芒,暗中催運靈眼之術,竟絲毫看不穿那層霧氣。
此人站在山頂,在長右族族長眼里,天地間仿佛只剩下此人,又或者此人便是天地。就在前一刻,他明明沒有注意到這個人的存在,仿佛憑空出現在那里。
但長右族族長可以確定,此人并非突然出現,自始至終都在那里,只有此人想要讓自己看到的時候,自己才能夠見到他。
已經不需要做任何試探了,對方的修為不言而喻。
長右族族長沒有讓族老同來,因為面對空境二重強者,人數再多也沒有意義。
如果對方心懷惡意,他就算躲進圣湖,也沒有信心擋得住。而對方用這種方式送信,沒有傷害他們父子,此舉暗含一分善意。
長右族族長神情凝重,飛到近前,對著神秘人的背影躬身行禮,“不知是哪位前輩蒞臨小族,岷倬在此拜見。”
“你看過那封信了。”
神秘人緩緩轉身。
岷倬心神重重跳了一下,那層霧氣里面,似乎有一雙深沉的眸子注視過來,不知是善意還是惡意。
神秘人并未表明身份,岷倬早有預料,輕輕點了點頭。
“呵呵…”
神秘人發出意味不明的笑聲,“你好像不相信上面的內容。”
“信上說我族即將大難臨頭,卻不說劫難從何而來,有危言聳聽之嫌,恕晚輩實難相信。但此事關乎我全族興旺,晚輩忝為族長,所以不得不來。”
岷倬抬起頭,語氣不卑不亢,“前輩可否為晚輩解惑?”
神秘人目望東北,淡淡道:“如果你的敵人現在可能有空境二重高手坐鎮,而且不僅一位呢?”
“什么?”
岷倬心中大驚。
長右族的敵人,現在只有那群從污濁之地出來的異族,確實不乏天縱奇才,譬如琉璃仙子,但此女絕不可能這么快突破空境二重。
他已經觸摸到那層障關,確認一件事,青靈之氣對于突破空境二重幾乎起不到什么幫助。長右族至少還有從上古積累下來的底蘊,那些異族有什么?
神秘人竟說異族有不止一位空境二重強者,簡直是無稽之談!
不等岷倬出聲反駁,神秘人淡淡道:“前段時間,有一名妖族高手乘坐挪移陣到此。嗯,按照那些異族的說法,應該是叫煉虛期。此妖現在下落不明,但很可能已經往東而來。如果他和同族相遇,你覺得這些異族會不會投靠此妖?”
縱然岷倬心思深沉,聽到這個消息也不由色變。
一直有傳言,水部和天部的斗爭不僅局限于異人族內部,天部上族刻意和東海水族交好。
不過異人族本心并不歡迎異族進入霧海,即使與之交好的妖族,也很少在霧海出沒。異人族各部族領地之間被霧潮隔絕,往來須經過挪移陣,能夠進入霧海腹地的都是妖族中的強者。
這些強者神龍見首不見尾,一般小族根本接觸不到,是以長右族并不擔心風暴界會聯絡東海水族。不過,長右族并非沒有防范,一直在獵殺風暴界派出去的探子,將他們封鎖在這里。
可是,如果是妖族強者主動過來,長右族是防不住的。
“對方畢竟是外族,或許心存顧慮,暫時沒有輕舉妄動,可一旦他決定對你們下手,呵呵…”
神秘人呵笑一聲,“有上古盟約,朱厭不會坐視長右被滅族,但也僅此而已。你認為,你和那些族老能夠幸免嗎?爭斗你們而起,后果便要你們甚至全族去承受,這是規矩。結果就是,爾等俱滅,長右族淪為奴族。”
神秘人語氣淡然,毫無蠱惑之意,只是平淡地述說一個事實。
一個讓岷倬驚懼的事實。
岷倬神情變幻不定,這個消息太可怕了,如果消息是真的,長右族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邊緣。
可是,這個人為何提醒自己,只是單純好心嗎?
此人究竟是誰!
“前輩…”
岷倬張了張口,忽然看到神秘人抬起右手,掌心白光閃爍,浮現一個玉瓶。
玉瓶里裝有一滴乳白色的靈乳,散發著溫潤的白光,每隔三息,會有一抹玄黃之光閃過,此光顯得厚重異常,仿佛重若萬鈞。
岷倬先是一怔,覺得這種靈乳有些熟悉,旋即想到一物,驚呼道:“玉陽神乳!”
玉陽神乳乃是霧海出產的靈藥之一,據說出產之地被某個上族把持,數量稀少,流落到外面的就更珍稀了,他們這些小族是不敢奢望的。
岷倬想要突破空境二重,需外藥相助,也想到過玉陽神乳,但立刻便打消了這個念頭,能買到其他藥性差一些的靈藥,他就心滿意足了。
玉陽神乳珍貴之處在于,不僅能夠幫助突破,還能夯實根基。他還發現,瓶中的玉陽神乳是經過精煉的,必須空境二重高手親自出手才能做到,藥性無疑會更上一層。
可以說,如果吞下這滴玉陽神乳,他很快便能開始沖擊瓶頸,而且成功的幾率大增。
岷倬眼中閃過一抹貪婪,寶物的誘惑太大了,但他沒有被沖昏頭腦。
他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前輩這是何意?”
“服下神乳,突破空境二重,或可渡過此劫。”
玉瓶從神秘人掌中浮起,飄到二人中間。
面對唾手可得的神乳,岷倬眼神又熾熱了幾分,好在他還是清醒的。
“對方有兩位空境二重強者,即使晚輩突破,又豈是對方的對手?”
神秘人意味深長道,“到時,自會有人前來助你。”
岷倬目光一閃,猛然有種窒息之感,自己似乎落入了一個巨大的陰謀之中。
他方才便有預感,好處不是白拿的,而且是這么大的好處,對方是要自己和長右族成為他的棋子!
岷倬默然,即使明白又如何,自己敢拒絕嗎?能夠拒絕玉陽神乳的誘惑嗎?
“如果晚輩接受玉陽神乳…”
岷倬的聲音有些干澀,“前輩準備讓晚輩怎么做?”
“親族血仇豈能不報,該做什么便做什么,”神秘人淡淡道。
他向山外跨出一步,瞬間消失不見,只留下一句話。
“神乳便放在這里,你可以隨時來取。”
山頂空空蕩蕩。
岷倬望著玉陽神乳,陷入掙扎。
最終,他竟沒有伸手,轉身向圣湖飛去,將玉陽神乳留在原地。
看得出,玉陽神乳上有神秘人留下的禁制,整個長右族只有他能夠看到,放在這里也不怕被別人拿走。
如果真有空境二重強者路過,劫走玉陽神乳,未必是壞事。
他需要好好思考。
族長兒子還守在靜室外,看到父親安然回返,神情一松,連忙迎上去,“父親…”
不料,父親根本不理會他,進入靜室,立刻用陣禁封閉。
族長兒子被擋在門外,心中愈發忐忑。
靜室內。
岷倬盤膝坐定,煙氣入竅,讓他越來越冷靜。
他仔細回憶神秘人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舉動,以及這些話背后的含義。
那頭大妖這時候到來,究竟是巧合,還是另有圖謀?
神秘人究竟是何身份,為何針對大妖,驅使自己和大妖作對,到底是什么目的?
還有,這些人究竟知道多少…
時間靜靜流逝,燈油不見減少。不知過去多久,岷倬的神情終于泛起一絲波瀾,如夢方醒。
他眼珠緩緩轉動,目望東方,眼神幽深。良久之后,嘴唇微動,囈語一般,微不可查念道。
“岱輿仙山…”
鹿野。
如今,鹿野被整飭一新,大部分宮殿樓閣都被搬到了下面,竹林瀟瀟,回歸清幽。
青羊觀弟子也都被趕出鹿野,各自尋找靈山秀峰,開辟臨時洞府。
現在青羊觀對外界沒有任何抵御能力,至少等第一重護山大陣初具雛形,才算走上正軌,現在全觀上下都在忙碌。
李玉斧和申晨此時正在鹿野的一間靜室,合力煉制陣器。
申晨能坐上天工盟盟主之位,煉器之道的造詣毋庸置疑,但有些陣器太復雜了,仍需李玉斧相助。
兩人相對而坐,中間漂浮著一個水球,散發幽幽藍芒。
水球內部有一桿靈旗,旗面素白,空空蕩蕩。
申晨表情嚴肅,將一道道印訣打向水球,李玉斧只需要盯著申晨,模仿他的動作,比他輕松。
吞噬足足上百道印訣,水球終于有動靜了,表面水波蕩漾,內部生出一條條纖細水流,水流圍繞著靈旗極速轉動。
忽然有一道水流,像一條鞭子,狠狠抽打向靈旗,旗面猛然一震,反將那道水流吞噬,表面浮現出一道藍色的印痕。
隨著這種情形不斷顯現,印痕越來越多,形成一個無比復雜的圖案,最后爆發出耀眼的藍光。
待藍光散去,靈旗落入申晨手里,旗面變成淡藍色,輕柔如水,勝過世間最好的錦緞。
“終于成了一桿,多謝師兄相助!”
申晨深吸一口氣,這些天他浪費了不少靈材,壓力很大。
李玉斧看在眼里,勸慰道:“師弟不必急切,以師弟之能,只需潛心參悟,按部就班,定能全部煉成。”
申晨搖搖頭,他把這些看作師父對他的考驗,決心將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現出來。
收起此旗,申晨又擺出一些靈材,開始參悟下一種陣旗。
就在這時,李玉斧神色微動,望向外面,道:“有貴客到了,為兄晚些時候再過來。”
他飛出鹿野,看到天邊飛來一輛鶴輦,仙鶴羽翼潔白,神駿不凡。鶴輦上坐著一位清矍道人,正望著地面。
李玉斧飛身上前。
道人也看到他,主動停下鶴輦。
“真君有禮。”
李玉斧鄭重一禮。
來人正是鶴皋真君,當今八景觀觀主,地位尊崇,修為深厚。
如今甘露禪院、八景觀和天昊樓組成三教盟,依然是中州霸主。
李玉斧心知,對方定是知曉青羊觀在這里開辟山門,特意前來試探。
青羊觀并未掩飾,幻痕被從前線調回,申晨向天工盟告假,其余青羊觀弟子,除了肩負駐防之責的,基本都被調了過來。
北海只留下玉奴坐鎮。
青羊觀重立山門之事,在風暴界傳播開來,這段時間已經來了好幾撥修士。
鶴皋真君起身,稽首還禮,語氣略帶感嘆,“李觀主,未料貴觀短短時間便開辟出這般盛景,想必不久便能將此地變為仙山福地。貧道感之,護山大陣未成便如此繁復,定然極為玄妙,可是琉璃仙子的手筆?”
誰都知道,青羊觀肯定會重立山門,小小鹿野是容不下的。現在戰場暫時陷入僵持,長右族的優勢越來越小,青羊觀現在動手也是應有之意。
不過,青羊觀將山門立在中州附近,不由得他們不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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