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道友掛念。”
思淥起身,鄭重一禮。
“應該的!應該的!我還沒有回報道友救命之恩呢…”
幾泓連連擺手,忽然瞪著圓溜溜的小眼睛,卻是終于察覺到思淥身上的氣息變化,“道友已經突破空境二重了?”
“僥幸過得此關,之前便是為了閉關突破,不知道道友一直在尋我,”思淥刻意含糊這段時間的經歷。
幾泓大喜,揚起小臉,滿臉期待道:“道友此番出山,可是要召集舊部,準備開始反攻了?”
思淥苦笑一聲,“包括夏常侍在內,幾位長輩為護送我,先后遇難,舊部恐也多向對頭投誠,如今我麾下勢力遠不如從前,何談反攻?”
他看了旁邊的秦桑一眼,“我絕然不會放棄,但時機未至。那些人定在到處尋我,留在司幽族地只會被裹束手腳,在暗中行隱私鬼祟之事非是正道,不如先跳出去。我打算暫且離開這里,尋一地存身,積蓄實力。”
“好主意!”
幾泓大為贊同,“離開這里便是天高任鳥飛!司幽族的手還伸不進別的地方,道友準備去哪個地方?說不定我也去過呢,可以為道友帶路。”
“暫定為朱厭族…”
思淥將他們的謀劃簡單說了說。
“朱厭啊,”幾泓皺起小鼻子,哼聲道,“可是那群臭猴子蠻橫的很!”
“道友到過朱厭族地?”思淥追問道。
幾泓不情不愿點點頭,觀其神情,顯然那段經歷不太愉快,口中埋怨道,“那群未開化的野猴子根本不懂得禮數,我待了幾天就受不了了,以后再也沒去過!道友一定要三思啊!”
秦桑和思淥對視一眼,聽起來幾泓怨氣頗深。
思淥道:“朱厭野蠻與否不重要,我不會待在朱厭族地,準備擇一御族棲身,盡量避免和他們打交道就是。道友可知朱厭轄下多少御族?”
幾泓伸手往身上一個口袋掏去,抓出一枚瓜子狀的東西,像是某種種子,忽然哎呀叫了一聲,“拿錯了!”
他的衣袍上足有幾十個口袋,上下翻了一陣,從一個口袋里掏出一團紫光。
紫光映現,一本書冊顯現出來,書冊四方四正,足有半人高,厚厚一本。
書冊表面流光溢彩,可見材質不凡,像是用某種獸皮制成的,封面刻著幾個秦桑從未見過的文字。
幾泓小手抓著書冊一角,將書冊托舉起來,就像一名大力士,令人不禁懷疑書冊砸下來會將他拍扁。
他手指一點,書冊微微傾斜,懸浮在半空,一躍跳起,正要將書冊翻開,忽然扭頭盯向秦桑。
“秦兄不是外人。”
思淥道。
幾泓收回目光,猶豫道:“道友對我有救命之恩,只要是我自己得到的東西,什么都可以送給道友,但這萬族譜是我從族中帶出來的,上面記載有各族神通和秘辛,乃是我族先賢冒險游歷萬方,記錄下來的,沒有族長允許,不能示于外人。請二位不要偷看。”
思淥連忙道:“道友放心,我們定不會偷看。”
幾泓似對他非常信賴,并未讓他們回避,身上閃現紫芒,從書縫里鉆了進去。
書冊表面紫光氤氳,并未被翻開,卻從里面傳出嘩啦啦的翻書聲。秦桑和思淥坐在一旁,以傳音交流,二人都沒有施術窺視書冊。
片刻之后,翻書聲戛然而止,里面傳出幾泓略顯沉悶的聲音,“狌狌、囂、足訾、長右…”
“等等!”
思淥叫道,“朱厭轄下,果有一族名長右?”
紫光閃動,書縫里探出一個小腦袋,有些疑惑道:“有啊!但記載里長右只是一個小族呢,估計都沒有資格參加員嶠海市。要不然,我以前怎么從未聽說過他們的事跡?”
聽思淥傳音解釋,秦桑方知員嶠海市乃是異人族的盛會,不拘天部水部,抑或兩部之外,只要有足夠實力的部族,就可獲得邀請。
員嶠海市不僅是異人族商議大事的地方,也是各部互通有無,相互印證神通的機會,在異人族眼里有非同尋常的意義。
終于打探到長右一族的消息,秦桑心下微微一松,事實果如他們所料,長右乃是小族,如此風暴界或可勉強抵御,希望局勢并未發生變化。
想到這里,秦桑又向思淥傳音說了幾句。
思淥開口道:“小族更容易控制,我們便先去長右一族,不知書中還有什么記載?”
幾泓搖搖頭,“書中只說長右族生四耳,善御水。”
他從里面鉆了出來,小手在封面上一抹,書冊化作紫光沒入他口袋里,翻身跳到桌上。
總算有了明確的目標,秦桑有些迫不及待了,也不避諱幾泓,立刻和思淥商議接下來的行程。
幾泓坐在杯蓋上,晃著小腿,偶爾插言,對司幽族附近卻是比思淥還了解,到后面幾乎都是秦桑和思淥向他請教。
思淥知曉秦桑的意圖,對幾泓拱手道:“可否請道友隨我等同行?”
幾泓一臉奇怪地看著他,“我當然要和道友一起,你們都沒有從霧潮之間穿行過,只有我走過!”
他拍了拍小胸脯,一臉自信。
到現在,他已經看出秦桑的身份不簡單,絕非思淥的扈從,但也不去多問。他是為還報思淥救命之恩而來,其他事情都和他無干,只要知道秦桑是思淥的友盟就夠了。
“多謝道友。”
思淥大喜。
盡管秦桑和素女并未為難他,但他作為異族總覺得格格不入,只身一人多有不便,以后有幾泓陪伴,不那么勢單力孤了。
經過仔細商議,他們確定了一條明確路徑,就在這時,秦桑忽然聞到一抹馨香。
卻見幾泓從口袋里取出一物,放在嘴邊美美咬了一口,邊吃邊看著秦桑和思淥商議。
此物應該是一種果實,形如稻米,表面潔白如玉,遠比尋常稻米要大,幾泓要用兩手抱著啃。
秦桑鼻尖輕輕抽動,頓覺那抹馨香在鼻腔爆開,卻絲毫不會覺得此香濃艷,只覺極為純凈的香氣在體內化散,浸潤五臟六腑。
被幾泓啃掉的缺口散發瑩瑩光澤,猶如蜜漿。
留意到秦桑的眼神,幾泓神情一僵,面露警惕之色,忙一側身,擋住手中之物,“不給!”
他忙大口吞咽,三下五除二便將此物吞入腹中,語聲含混道,“我一枚就能吃飽,你長這么大,要吃這…一大碗才能飽!”
邊說還一邊張開兩條手臂比劃,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不能給!不能給!”
秦桑面皮微微發僵,他只是好奇,不至于搶別人口中吃食,天性率真乃是好事,但總會做出一些令人措手不及的舉動。
不過幾泓并非刻意偽裝,行事完全出自本心,秦桑也不會與他計較。
思淥笑道:“幾泓道友,這是你自己培育出的嘉實?”
又側首對秦桑道,“焦僥一族擅長培育良種,能夠化腐朽為神奇。經過焦僥族道友培育出的靈種,若能常年服用,有些效用不下于某些靈藥,對修行大有裨益,甚至能夠改善資質,非常珍貴,這種名為嘉實的靈米便是其中之一。幾泓道友不懼危險,到處游歷,總往無人涉足的地方去,就是為了搜集世間良種…”
“培育良種?”
秦桑目露異芒,沒想到幾泓還有這種能耐,心念閃動,但神情不變,微微拱手,“道友不僅有大神通,還有大毅力、大勇氣,在下佩服。”
幾泓面露受用之色,看向秦桑的眼神多了幾分親近,忍痛道:“我現在和道友還不熟悉,等以后熟悉了,便送道友一枚嘉實。我從來沒說過謊話,不信你問思淥道友。”
思淥一笑,“在下有幸品嘗過一次,嘉實確實名不虛傳。”
秦桑道了聲謝,也不著急,等將此人拐回風暴界,有的是機會。
這種性情率真之人最容易打交道,但這種人往往對世事看得極為透徹,非常敏銳,須真心待他,對方才會回報真心,
議定諸般事宜,三人決定不再停留,立即出城。
到城外和素女等人會合,看到坐在思淥肩頭的幾泓,聽到思淥介紹,眾人都驚異非常。
一處海面之上,法舟徐徐降落,秦桑等人的身影顯現出來,目望前方。
海面上白茫茫一片,一堵霧墻橫亙在前方,左右沒有盡頭,向上亦望不見頂端,霧氣不停涌動,越往外越稀薄,形成不算清晰的界限。
秦桑等人遠途跋涉,經過司幽族幾個御族的領地,終是來到霧潮近前。
他們路上非常小心,確保萬無一失才會乘坐挪移陣,否則寧愿自行飛遁,安然抵達此地。
“這里的霧氣似乎稀薄些,”素女觀察道。
秦桑眺望霧墻盡頭,“司幽族高手看守的那個地方,還在前面。”
霧海里的霧氣變化多端,有的地方濃郁,有的地方稀薄,但稀薄并不意味著安全。
眾人稍作調息,遮掩氣息,悄悄向目標靠近。
不多時,秦桑傳音命眾人停下,凝神感知,前方傳來陣法的波動。
應是司幽族在那里布置的大陣,陣中傳來模糊的氣機,無法確定里面有多少高手,但秦桑可以肯定有能夠威脅到他的存在。
有鎮守之人盯著,他們不可能直接從那里進入霧潮,秦桑左右看了看,示意眾人后退,尋一荒島安頓古雅等人,然后他們三名煉虛分開探索霧潮外圍,很快便有了結果。
他們選擇從另一個地方進入霧潮,繼而逐步向正路靠攏。
進入霧潮,熟悉的感覺立刻回來了,而且比霧年時節更甚。萬一在這里迷失,很可能永遠都走不出霧潮。而且在霧潮之中,霧瀑和霧獸的威脅大了數倍,許多規律在這里并不適用。
很可能霧潮毫無波瀾,霧瀑突然降臨,如果反應稍慢,便會被卷入霧瀑,不知所蹤。
而且這還不是全部危險,眾人持定心神,不敢有絲毫松懈。
秦桑帶上幾泓,在前開路,由思淥和素女斷后,一行人默默在白霧中穿行。
秦桑喚醒天目蝶,走走停停,順利率領眾人回歸正確的方向。
許是他們運氣不錯,幾乎沒遇到什么危險。
如此在霧潮里行進了十余日,秦桑忽然似有所感,示意眾人停下來,目光炯炯,凝望前方。
“道友發現什么了?”
幾泓在他肩頭站起來,瞪大雙眼,但什么都沒看到。
“前方…”
秦桑遲疑道,“有一處宮殿!”
“宮殿?”
幾泓一怔,立刻反應過來,高興叫道,“是海市蜃樓!肯定是海市蜃樓!”
所謂海市蜃樓,乃是霧海里的一種天象,這種天象的出現沒有規律,猶以霧年時節最為頻繁。
“那里沒有其他人吧?我還沒見過這種地方的海市蜃樓呢,快去看看!”
幾泓連連催促。
秦桑率眾飛了一陣,漸漸看到他說的宮殿之影,猶如云端仙宮,巍峨仙山間,云霧環繞,宮闕錯落,神秘異常。
濃霧深處的景象看不清晰,仙宮仿若沒有盡頭。
宮闕之門緊閉,沒有生靈,也沒有霧獸,顯得死氣沉沉。
但在看到宮闕的瞬間,眾人都被仙宮的氣勢所震撼,分不清真實還是虛假。秦桑暗暗驚異,海市蜃樓本應是幻象,天目蝶竟也看不破,仿佛仙宮是真實存在的。
“秦道友,我們要不要進去一探?”
幾泓看得如癡如醉,一臉期待地看向秦桑,“傳說海市蜃樓有的是虛幻,在里面能夠經歷種種神異之事,出來就像做了一場夢。但也有的混淆真實,從里面得到的寶物,等海市蜃樓消失后依然存在…”
經歷具山治治壇和豐沮玉門,秦桑知曉在那些大能眼中,真實和虛幻或許沒有明確的界限,沒想到霧海也有這種神異之事。
“不妥!”
思淥表情嚴肅,“確實有從海市蜃樓里獲得機緣的傳聞,但更多的人進去后便無法出來,和海市蜃樓一起,從世間消失。若是霧潮外面出現海市蜃樓,或可一探,現在最好不要進去。”
正說話間,宮殿之影逐漸淡化,眨眼便在眾人面前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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