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奴道:“老奴向主人傳訊,便回來等待真人,未曾見到主人。”
他們知曉天越上人將面臨怎樣的危險,但什么也做不了。
秦桑一嘆,“道友還要回白玉京嗎?不知前輩有什么交代?”
劍奴有些茫然道:“老奴修為低微,無法在主人身邊相助。主人說他一時半會難以安定,讓老奴自行決定去處,不必再自困白玉京。但老奴在大千世界舉目無親,故舊皆和道庭一起下落不明,除了白玉京,不知該去何方。”
自從追隨天越上人,他便以奴仆自居,對天越上人忠心耿耿,嚴格完成每一個命令。驟然獲得自由,竟不知何去何從。
秦桑想了想,道:“我將往坎州,在海外開辟道場。你不妨和我同去坎州,若要游歷大千,東海之廣、任你遨游,也能相互照應。若要閉關苦修,貧道便在道場給你留一座洞府。”
說著,他笑了笑,“貧道選定那處道場位于異族疆域,四面皆敵,只怕難得安穩,你不缺磨礪劍術的機會。”
如果秦桑被迫逃亡,劍奴留在大周,可作為策應。既然安然脫身,倒不如將劍奴留在身邊。
劍奴乃是純粹的劍修,得天越上人真傳,劍術了得,煉虛之下應是難逢敵手,無疑是一位強大的戰力。
這段時間,秦桑一直在思量,找到風暴界之后,該如何化解危局,在異人族領地生存下去。
舉界遷移實為下下策。
風暴界諸族,無數丁口,即使秦桑的小洞天完好無損,也不知要往返多少次,何況空間不穩,生靈無法存息多久。
動用其他法器遷徙,勢必動靜極大,沿途的異族豈會坐視,到時前路被阻,后有追兵,最終又能活著走出來多少?
秦桑認為,只要風暴界尚未覆滅,說明局勢并非十萬火急。或許長右族試圖獨吞此界,封鎖消息,阻止其他異人族插手進來;也或許異人族的大能自矜身份,認為風暴界對他們沒什么威脅,懶得理會,放手讓下面自行解決。
不過,一旦他在風暴界現身,性質就變了。
風暴界一躍成為煉虛勢力,異人族大能想必不會坐視不管。是以,即使他和素女找到風暴界,行事也不能簡單粗暴,直接出手擊退長右族,須考慮地緣環境,講究策略。
而風暴界內部的局勢也錯綜復雜,各域原本被風暴分割,風土人情千差萬別,宗門無數,又有人巫妖三族族裔,彼此間恩怨糾葛。
無論內外,皆須抽絲剝繭,耐心處置。
如此一來,風暴界的化神戰力至關重要,乃是中流砥柱,說不得便要請劍奴帶領風暴界修士征戰四方。
受到秦桑邀請,劍奴沒有絲毫猶豫,果斷應承下來,“聽憑真人差遣!”
又得一大助力,秦桑心懷大暢,帶著劍奴去見素女和古雅。
幾人互相見過,秦桑只說劍奴是一位故人,并未介紹其來歷,二女也不多問。
得知劍奴的修為,古雅也不禁大喜,這一次帶回這么多高手,希望風暴界能夠堅持到他們抵達的那一天!
“這便是虛危城了。”
秦桑嗅到略帶咸腥的海風,踩了踩地面上的石板,大地堅實。
張目四望,晴空萬里。
蔚藍天穹下,四面八方屋脊如林,這里的亭臺建筑都別有一番風情,多用海中之物裝飾,造型奇特、色澤艷麗。屋頂的瓦片都是特殊的靈貝打磨而成,凈同琉璃,在烈日下波光粼粼,如同潮水拂過仙城。
大地幾乎沒有起伏,一座高點兒的山峰都看不到,猶如一張攤開的大餅,向四方延伸,無比廣闊,望不見盡頭,根本看不到海水,若非嗅到海風氣息,只會以為還在陸上。
秦桑不由想到巨龜的傳說,這座仙城仿佛平鋪在一塊龜板之上。虛、危二宿位列北方玄武七宿之二,此城以此為名,肯定是有說法的。
虛危城正是八大天州坎州首府,位于東海,據說坎州的疆域幾乎都在海里,由一座座島嶼組成。
“秦兄有沒有感知到巨龜的意志?”
素女從秦桑身后走出來,她對巨龜的傳說很感興趣,方才試圖將神識探入地底深處,卻如石沉大海,和別處無甚分別。
秦桑搖頭,“承托一座仙城的巨龜,修為難以想象,非是我等能夠觸及的。即使現在還活著,虛危城也不會允許旁人驚擾它沉眠,定會布設大陣。”
劍奴和古雅跟在他們身后。
古雅離師門又近了一步,難掩興奮。
劍奴不為外物所擾,只是淡淡掃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心神須臾不離本命靈劍。
略微打探一番,了解虛危城的布局,秦桑第一個要去的自然是五行盟。
虛危城整體呈現橢圓形狀,內部猶如龜甲的紋路,被分割出一塊一塊的區域,和其他大型仙城一樣,在虛危城也須借助小挪移陣往來通行。
來到五行盟所在的區域,秦桑先去租了一處庭院,將眾人安頓下來,然后獨自去往五行盟。
秦桑走后,左右無事,素女準備叫上兩人,出去逛一逛。
八大天州,每一州都有獨特的產出,其余天州最多靠海,坎州乃唯一一座海上天州,有著其他天州無法比擬的優勢。
不料,劍奴早已在自己的房間入定。
“不知秦兄從哪里找來的癡人!”
素女搖搖頭,也不勉強。
“五行盟。”
秦桑望著前方一座幽深庭院,沒想到虛危城的五行盟是這種風格。
無論在八大天州任何地方,五行盟的招牌形制、字體都完全相同,唯獨色彩有區別,以示層級。
秦桑進入庭院,只覺穿過了一層陣禁,內部果然另有乾坤。
庭院深深,占地極廣,每座院落都有獨立的陣禁。
在外間看,虛危城中草木稀疏,難見綠意,院中則是清泉流響,一派清幽景象。
立刻有一侍女迎上前來,秦桑拿出令牌,侍女面露恭敬之色,帶著秦桑轉入側方的門廊,穿行一陣,來到一座小院,院中置有一八角石亭。
“秦長老請在亭中稍等,婢子這便去請攸長老。”
侍女躬身退下。
進入此間,秦桑感知到精純的地火氣息,心知院中定有一座上乘火室。
“虛危城若建在龜背之上,為何會有地底炎脈?城中靈氣如此旺盛,靈脈又從何處引來,難道是從巨龜體內掠奪的生機?”
秦桑忽然閃過這個念頭。
不消片刻,感知到有人靠近,秦桑望向亭外,見一黑服男子緩步走來,神色清冷,豐肌黑發,看不出年歲,想必就是那位攸長老。
此人修為和自己相仿,主領坎州五行盟的應當另有其人,不過自己還沒有資格被那種人物奉為座上賓,由攸長老接待算是恰如其分。
五行盟長老亦有分別,秦桑這種只有客卿名分,無權干涉盟中事務。
攸長老手握盟中大權,外放去其他仙城便是一方諸侯,任何勢力都不敢小視。
秦桑起身,拱手一禮,“見過攸長老。”
“秦長老有禮。”
攸長老還禮,臉上冷峻之意稍減,分賓主落下,便單刀直入,“秦長老從別處天州而來?不知有何要事,是否需要盟中幫襯?”
對于每一位客卿長老,只要不是太過分的要求,五行盟都會盡量滿足。
見攸長老不喜繞彎子,秦桑便道明來意,“秦某一直居無定所,四處飄零,終非長遠之計,此番來到坎州,是想看看有無適合的修行之地。不知盟中可有詳細海圖,讓秦某一觀?”
攸長老聞言精神一振,“秦長老準備長久留在坎州?”
若是一位過路的客卿長老,對他們這處分號幫助不大,情面上過得去即可。
對方若準備在坎州扎根,則另當別論,是值得費心拉攏的。
“不知秦長老是何打算,托庇一方,抑或自己開辟一處道場?若是前者,盟中便有幾處閑置的洞府,可供秦長老挑選。另外,在下自幼便在坎州修行,因盟中的關系,和不少名門大派都有來往,也可為秦長老引薦。以秦長老的本領,只要放出消息,那些門派定會爭相前來邀請。秦長老只管放心,本盟無有那般多的限制,兩者沒有沖突。”
攸長老確實在替秦桑考慮。
秦桑不置可否,“秦某對坎州所知不詳,想著先了解一番,再做決定。”
“此乃應有之義,是在下莽撞了,”攸長老點點頭,立刻命人將海圖取來。
海圖銘刻在玉簡之中,秦桑神識一引便窺得全貌。
看來攸長老并未借此為難他,將整個坎州的海圖都拿了出來。
海圖上點點靈光,如同繁星,著重標注的是各大重要仙城,以及坎州的名門大派。
攸長老解釋,其他空白地方也并非無主,而是局勢不穩定,每隔一段時間便換一個主人,由于不是什么大勢力,影響不大,懶得詳細標注。
即便八大天州,安定也是相對的。
從海圖上看不出多少信息,如若秦桑真的在這里開辟道場,須得親自走一圈。他自然沒有這么多時間,粗略掃過,便望向坎州東方邊界,卻發現外部沒有多少信息。
沒有找到他最關心的霧海位置。
秦桑屈指一彈,真元顯化海圖,指向東方邊界的一座仙城,奇怪道:“這是本盟最遠的一處分號?”
此城建在無眠島上,以此為名,叫無眠城。
無眠城有挪移陣通往別處仙城,幾乎緊鄰坎州邊界,別處仙城也是如此,這些仙城就像一個個坎州的門戶,固守于此。
聽攸長老的語氣,坎州已經許久沒有擴張版圖了。
“海中的局勢似乎不樂觀…”
秦桑心中暗想。
五行盟在兌州之外的黑暗地域有武玉山分號,而坎州之外,一座分號都沒有。
攸長老看向秦桑所指之處,點頭應是,同時隱隱猜出了秦桑的用意,暗道此人可能不愿受拘束,想在深海開辟道場。
“秦長老初到坎州,有所不知。別處天州之外,附近地界大體還是我們人族占優,受大周影響,能夠交流。坎州則不同,海中妖類橫行,茫茫大海,不知生息著多少妖類部族,東海水族更是不計其數…”
說著,攸長老似回想起什么,微帶感慨道,“在下自幼便聽聞一種說法,傳言海中原非我人族領地,依靠大挪移陣源源不斷送來增援,方才站穩腳跟,逐步發展成天州。東海有龍宮,統御萬妖,乃是東海水族的王者。不過,我修行數千載,記不清發生過多少起妖類作亂,倒也未曾見過龍宮出來的真龍。”
“真龍?”
秦桑神情嚴肅。
許多傳說都有真龍的存在,無一不是天地氣運所鐘的圣獸、瑞獸,世間若有真龍,定是頂尖強者。
東海局勢好生復雜。
有人族八大天州、有霧海的異人族,有神秘的龍宮,不知還有多少種族、勢力。
攸長老也分出一縷真元,貼附在海圖的邊緣,一陣霧氣蒸騰,又化作一片海圖。
只不過,這張海圖里的內容比之坎州簡略、模糊了許多。
秦桑發現里面亦有人族的門派勢力,而且為數不少。
“此是十年前繪制的一圖,深海的局勢比坎州更為多變,又該重新勘探了。
“秦長老請看,這些宗門皆是我人族開創的宗門,個個勢力強盛,傳承悠久,據傳還有不為人知的絕世高人在深海潛修。
“但秦長老不要覺得,那里沒有大周天律,就真個無拘無束,我等的修為,還做不到肆無忌憚。
“想在那里立足,種族反而不是第一位的,須有足夠的實力震懾外敵,便要與別的勢力結盟。盟會內部亦有規矩,說不定比大周天律還苛刻。
“正如在下方才所言,東海沒有清凈地!”
秦桑順著攸長老的指點,一個個看過去,發現越往深海,人族的力量越薄弱。
那里亦有妖類部族,形成人族和異族雜居的局面,也不知能否相安無事。
忽然,秦桑心中一動,看到攸長老在遠海做的一處標注,有‘霧海’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