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少主走下欒車,伸手一招,欒車化作一道白光沒入袖中。
雖不清楚辛家主仆的謀畫,但當辛家修士陸續掉隊,他們的神情變化都被秦桑看在眼里。秦桑還留意到裴供奉隱隱露出的冷笑,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辛家修士接連被逼退,留下來的人越來越少,幾乎不可能支撐起強大的陣法,沒有靈陣庇佑,在秦桑和裴供奉眼里,人數再多也是一盤散沙而已。
秦桑很好奇這位辛少主如何化解危局,或者說她接下來準備怎么說服自己,牽制住裴供奉。
辛少主看起來頗為鎮定,并未開口求助,命駱管事上前開路,親自居中指揮,要憑借辛家自己的力量沖破這片光域。
她右掌攤開,燃燒著一團符火,火苗的外圍是赤色的,焰心則呈現出淡淡的綠色,光域深處似乎存在某種指引,符火搖曳間,辛少主不斷改變前進的方向,在廣闊的光域中穿梭。
異光無處不在,受此影響,可能有人會有一直在原地繞彎的錯覺,但秦桑和裴供奉能夠感知到,周圍無時無刻不在發生變化。肉眼看去,這些異光好像是一樣的,實則和外圍已經有天壤之別。
在混亂異光之中,仿佛隱藏著一層無形的屏障,如果沒有人指路,可能會迷失在光域之中,也可能直接穿過去卻什么都沒發現,也察覺不到絲毫異樣。
這是一種非常高妙的隱藏手段,大概率是某種靈陣或古禁,秦桑也不敢肯定,他耐心觀察周圍,隱約感知到一絲波動,但總是轉瞬即逝,抓不住波動的源頭。
辛少主正是要帶著他們,穿過這道無形屏障。
最終,所有元嬰修士撤離,近半化神修士重傷,辛家付出慘痛的代價,終于穿過了無形屏障,仿佛進入了另一個空間。
前方一片黑暗。
在進來的剎那,周圍的異光飛速遠離,最危險的無形異光也消失了,驟然從光亮進入黑暗。
眾人轉頭看向身后,發現之前還環繞在他們身邊的異光,已經退到了黑暗的盡頭。
不僅如此,這片空間帶給他們的感受也和外面大不相同。
死寂、陰冷…
沒來由的,所有人都萌生出同樣的想法,就像是進入了一片陰氣彌漫的鬼域,可周圍明明沒有絲毫陰氣。
秦桑和裴供奉注視著黑暗深處,似乎看到了什么,臉色漸漸凝重。
“諸位先調息恢復。”
辛少主大喝一聲,周圍暫時是安全的。
秦桑和裴供奉對視一眼,并未說什么,耐心等著辛家修士調息完畢,飛向黑暗深處。
漸漸地,辛家修士也感覺到了異樣,這里彌漫著一種未知的力量,能夠蒙蔽他們的感知,唯有視線不受影響。
當他們飛出一段距離,空曠的虛空之中終于出現了一個事物,但當他們看清前方之物,眾人不由停了下來,驚疑不定。
“這…好像是一座墳!”
一名辛家修士驚異道。
虛空之中漂浮著一個陰影,明顯是人為壘砌的高臺,雄偉壯闊,比山更高大,四面都有臺階通向上方,正面延伸出一條長長的步道。
建造步道的是一種眾人從未見過的白石,奇特的是,白石上面沒有符文,只有天然而成的凌亂紋路,卻給人一種濃濃的蒼涼古樸之感,仿佛將歲月和歷史銘刻在了白石的表面。
步道兩側還矗立著兩排雕像,多數已經殘破,幾乎沒有幸存,保存最完好的一座雕像,雕刻的似乎是一頭長相古怪的妖獸。
在高臺頂部有一座宏偉的建筑,輪廓如同倒扣的半球,正對他們突起一個門戶,兩扇黑色石門緊閉,門戶前陳列著一張斷腿的石案,散落著一些亂石。
這種構造和格局,令人不禁聯想到陵墓。他們費盡千辛萬苦要找的,難道只是一座墳?怪不得之前覺得陰森森的。
誰的墳?
眾人紛紛看向辛少主,只見辛少主揮滅符火,飄然落在步道前端,輕移蓮步,一步步向高臺走去。
包括秦桑和裴供奉,眾人都沒有貿然飛過去,跟著辛少主步行登上高臺。
“就是這里?”
進入光域后,裴供奉一直冷眼旁觀,首次主動詢問。
“正是此地!”
辛少主凝視兩扇石門。
裴供奉皺眉,“怎么是這種地方,這是什么人的墳墓?”
秦桑獨自走到高臺的邊緣,輕輕撫摸斷裂的欄桿,感受著白石粗糙的紋理,掃視周圍。
假如這里真是一座陵墓,那些雕像應該是護墓獸,此地到處彌漫著古老的氣息,陵墓的主人定然是一位上古修士。
在豐沮玉門,秦桑見過各種各樣的神通幻景和破碎的小千世界,第一次見到陵墓。
“晚輩不清楚,是否是某人的陵墓尚未可知。父親在遺言中只說過,如果我們真的能夠找到這里,門后將有一條通道,內部另有乾坤,我們要找的東西就在里面…”
辛少主扭頭道,“裴前輩,原本我們能夠結陣將石門打開,但在前面折損太多人手,僅憑我們幾人,可能要浪費很長時間…”
裴供奉瞥了眼秦桑,擺擺手,不耐道:“老夫雖和辛道友約定進去后才會出手,但老夫也不是苛刻之人。說吧,怎么才能開啟石門?”
“多謝裴前輩!”
辛少主躬身一禮,獨自走到石門前。
石門高達百丈,辛少主站在門前顯得非常渺小,她調動真元,結了一道印訣,抬起右手輕輕按在石門上。接著其掌心涌出一團烏光,烏光迅速彌散開來。
石門巋然不動,但隨著烏光彌漫整個石門,如水般沁入進去,石門表面浮現出淡淡的紋路。
這些紋路越來越清晰,密密麻麻,復雜異常,像是由無數符文組成,是一種大家從未見過的奇特符文,而且不是固定的,每時每刻都在變動。
眾辛家修士注視石門,很快便生出頭昏腦脹之感,門上仿佛誕生了一個詭異的漩渦,能夠吞噬他們的心神,不由暗暗心驚,紛紛移開目光。
裴供奉臉上也收起了輕松之色,看出來門上的古禁只怕不易破解。
眾人都被石門吸引,包括秦桑,當看到石門上的古禁,他竟意外感到一絲熟悉,可他分明沒有見過這種禁制。
他很快找到了熟悉的原因,并非對古禁本身熟悉,而是對那種感覺熟悉。他以前見到巫族禁制時,也是這般怪異,令人難以理解的怪異。
但他不能肯定此地就是巫族遺跡,因為和他之前見過的所有巫族禁制都不一樣。
不過,豐沮玉門原本是巫族圣山,此地有巫族遺跡,倒也說得通。
難道真是上古時代某位巫族大能的陵墓?
就在這時,辛少主詳細說明了破禁的關竅,示意裴供奉可以出手了。
裴供奉抬起右手,指間紫芒乍現,是一根纖細的紫色長針,被裴供奉雙指夾住。
紫針輕顫,尖端紫芒閃爍,極為細微的紫芒,卻似蘊藏著狂暴的力量,看到紫針之人無不感到雙目刺痛,不敢直視。
‘唰!’
紫針脫手而出,在半空中針影一晃,霎時分化萬千。
無數紫針懸在半空,針尖遙指石門,每一道針影都指向一個古禁的節點,一顫之下,狂射而出。
‘噗!’
紫色的針影瞬間沒入石門,立刻便激起古禁激烈的反應,爆發出一股股黑色的波動,黑波一浪接著一浪,看起來聲勢不大,卻有著無比強大的震蕩之力。
辛少主臉色一白,接觸石門的右手轉眼被黑波吞沒,嬌軀輕顫。
首當其沖的是親自破禁的裴供奉,眉頭微皺,看到顫動不已的針影,對秦桑道:“秦長老也搭把手吧,免得夜長夢多。”
并非他擋不住黑波,而是不想在這里浪費太多力氣,尤其有秦桑在的情況下。
秦桑點點頭,喚出灰鶯劍,劍光分化,針影有多少劍光就有多少,齊刷刷斬向針影攻擊之處。
裴供奉有些失望,這種妙到毫巔的控制能力,對于煉虛修士不是多么困難的事情,他更想看到秦桑施展獨特的劍術,探一探他的底細。
劍光和針影合擊,黑波尚未爆發便被當場鎮壓,辛少主氣色好轉,不敢遲疑,接連變換印訣,伴隨著一聲轟鳴,沉重的石門終于被他們撼動。
石門只是顫了顫,連帶他們腳下的陵墓也震動起來,辛少主用盡全力,終于將石門緩緩推開一道縫隙。
‘呼!’
一股陰冷的氣息從門縫涌了出來。
門后是比外面更純粹和深邃的黑暗,吞噬所有光線,內部充滿神秘,吸引眾人前去探索,又如一張深淵巨口,等待著吞噬在場之人的生命。
眾人嘗試用神識探查,進入門后立刻便被彈開,看來只有親自進去才能知道里面有什么。
不敢奢望兩位煉虛修士為他們探路,辛少主休息片刻,召集辛家修士結陣,小心翼翼走進石門。
裴供奉緊隨其后,秦桑落在最后。
跨過門檻,出乎意料地,前方并非徹底的黑暗,他們進入一條墓道,這里有細微的光,肉眼便能視物。
長長的墓道通向未知,墓道的頂部、墻壁和地板都是白石壘砌而成,猶如進入了一座高大的石殿之中,墻壁表面似乎刻有壁畫,但早已褪色,已經看不出畫的是什么。
裴供奉也沒看出所以然,扭頭問秦桑,“秦長老認不認得這種壁畫?”
“聞所未聞!”
秦桑搖頭。
他凝視左側的墻壁,神色如常,似乎在專心觀察壁畫,實則心中已經激起陣陣波瀾,余光瞥向自己右手拇指上的扳指——千鈞戒!
方才,跨過門檻的瞬間,變故突如其來,千鈞戒傳來一抹悸動。
這完全出乎秦桑的意料,千鈞戒追隨他多年,一直作為芥子法器使用,他怎能料到千鈞戒會在這里發生異變。
猝不及防,他險些來不及遮掩,幸好千鈞戒沒有出現明顯的異常,其他人并未察覺。
秦桑再一次審視千鈞戒。
這是一枚普通的扳指,材質像玄鐵,有些笨重,看起來平平無奇。
猶記得此物是他當年斬殺魁陰宗余孽鳩袍道人,得到的戰利品。
下界修士普遍使用芥子袋,相比于芥子袋,千鈞戒的空間有優勢。不過,秦桑后來斬殺敵人,也得到過一些芥子類法器,不乏空間勝過千鈞戒的,卻一直沒將千鈞戒換下來。
原因是只有千鈞戒能夠存放骨笛,承載《天妖煉形》的骨笛!
秦桑嘗試過,將骨笛收進其他芥子類法器,立刻便會跳出來。
當初,骨笛斷成三截,一樣無法被收進芥子袋,三個主人都只能將骨笛帶在身上,唯獨秦桑可以將骨笛裝進千鈞戒,得到第一截后便能夠感知到別人身上的骨笛,而別人感知不到他,因此接連被他得手。
秦桑早知千鈞戒非同尋常,但直到突破煉虛期也不清楚千鈞戒究竟特殊在哪里,后來幾乎將這件事情忘記了,沒想到千鈞戒在這里出現異動。
這是誰的陵墓,為何會激起千鈞戒的反應?
秦桑目光一閃,暗道之前只是根據石門古禁做的猜測,未被證實,此地恐怕未必是上古巫族的陵墓。
他記起來,千鈞戒好像是魁陰老祖從紫微宮帶出來的。既然是紫微宮之物,和千鈞戒有聯系,此地大概率和紫微宮也有莫大關聯。
“難道是從紫微宮脫落下來的碎片?”
秦桑思緒翻騰,凝視墻壁,試圖從壁畫中找到蛛絲馬跡。同時仔細回憶紫微宮飛升之時的景象,當時好像沒有看到類似的建筑。
忽然間,秦桑心中一動,猛然意識到,外面的陵墓雖有破損,但相比于他之前見過的劍閣碎片,稱得上損壞最輕微的一處了。
肯定有強大的大陣牢牢護持這里,遠比天山上的古禁更強,才能抵御空間亂流!
秦桑想到一種可能,“難道是紫微宮的某處核心重地?”
飛升之時,整座紫微宮都經歷了劇烈震蕩,核心重地未必沒有分離的可能。
秦桑手指輕輕摩挲千鈞戒,不動聲色,看向辛少主的背影,不知辛家是怎么發現的。(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