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傳來了砰砰砰砰的槍聲,不密集,但不停歇。
城頭上的八國聯軍也一個接著一個地往校場里摔,摔得頻率好像是排好了似的,連著不斷。
接著,前面出去的兵士們又涌了回來,口中還大呼著救命。
然后他們也像被一個無形的球追上了,一個一個地被撞倒,定睛一看,倒在地上的八國聯軍背后都有一個血洞,正在向外汨汨地冒著血流。
八國聯軍也在軍官的指揮下端起槍向外射擊,可他們找不到任何一個對手,天上飛來的子彈好像莫名其妙就出現了,卻毫不留情地收割著八國聯軍的生命。
能聽到槍聲,似乎在很遠的地方傳來,這超出了他們的理解,他們吩吩叫嚷起了“惡魔,是惡魔來啦,中國人的惡魔!”
他們也沒有先進到什么都懂,也就仗著比清國領先那么一點點就橫行霸道,碰到他們無法理解或不能搞定的對手,他們也就只剩下祈禱的份。
還真有士兵當場就掏出了胸前的十字架,跪伏在地上向上主祈禱。
可他們的上主卻并不能幫到他們,只會讓子彈更準確地咬中他們的胸膛和印堂。
黃飛鴻站在人叢里,見勢不妙一個就地打滾,就避開了城門的方向,跑到城墻下,也看得不明就里。
黃麒英他們也湊過來跟他們匯合,看著眼前的景像也是眼都大,這…這也太嚇人了。
一向憑著槍炮無惡不作的洋人,竟然也會有被槍彈打得不知所措像無頭蒼蠅一樣頭破血流的一天。
是苗三娘和紅燈照的仙姑她們。
原來剛才校場里炮聲一響,苗三娘她們就收到了動靜,于是她們開始收割城墻上和涌出城門的八國聯軍。
但剛剛八國聯軍的士兵太興奮,不自禁地往天上放槍空射,于是掩蓋住了苗三娘她們的槍聲。
這一來讓苗三娘她們正中下懷,一陣好殺,就像是刈田里不會動的稻禾一般。
其實她們也不是不瞄準,只是她們隔得太遠了,視力上根本就不容易發覺,也超出了射程,八國聯軍的指揮官們壓根就沒有往那么遠的距離找。
再加上他們本來就驚慌失措了,惶惑間也無法集中注意力,所以紅燈照的射擊陣地此刻對于涿州校場內的八國聯軍來說就相當于不存在。
而這種不存在,對于一邊倒的被殺傷一方來說,才是最恐怖的。
短短的數分鐘之間,苗三娘她們至少撂倒了有兩三百的八國聯軍士兵。
這也讓躲在城墻根下的黃飛鴻他們不素凈,因為上頭老有尸體噼里啪啦地往下掉,總得躲來躲去,不然被死尸砸死那才真叫一個冤枉。
梁寬看到一地的尸體,興奮的大叫:“師父,一定是二圣姑和圣母顯靈了,降下天兵天將,除魔衛道。”
黃飛鴻卻不信這個,他翻轉了一具尸體,看到胸前的槍口,認真觀瞧了一番,接著又翻開了一個,發現也是同樣的槍傷致命,只不過這個就正好打在眉心。
他想了想才斥道:“哪有什么天兵天將,全是槍傷。”
可是他也想不通,皺起了眉頭來自言自語:“不對勁,這些槍傷都太輕,不像是往時中槍時傷口會炸開,可又剛剛好致命,怪了!”
瓜鄂成都的副官也看了兩眼,想了想猜摸著:“像是被流彈擊中的一樣,我見過流彈的傷口,是同僚的,也差不多是這個樣子。”
黃麒英這時也插了一句嘴:“那也不能槍槍是流彈啊,這流彈還長了眼睛,專門照著人身上鉆?”
黃飛鴻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提高了聲量:“阿寬,十四姨呢,她去了哪?”
梁寬剛想大聲應,一聽是問十四姨的,又縮了頭,只輕輕地答道:“十四姨昨晚就出了京城了。”
聲音是越來越小,他恨不得黃飛鴻沒聽到,可黃飛鴻又瞪了過來:“我問的是十四姨去了哪?”
沒辦法了,看來只能將十四姨賣了,梁寬眼睛咕嚕一轉:“十四姨去了前面不遠的農莊,我是親自將她送到門口的,確保安全才回來的,阿仁可以作證。”
阿仁這是也傻乎乎地不問自答:“師父,十四姨跟紅燈照的仙姑呆一起呢,安全得很,她們也昨晚就出城了。”
這算是真相大白了,黃飛鴻一陣懊惱,向黃麒英解釋道:“是苗三娘她們干的。”
副官有些不解:“這槍法也太神了吧!”
黃飛鴻只得再解釋:“苗三娘在東交民巷殺了百多德國士兵,她手里有近百桿洋槍,至于子彈怎么來的我就不知道了,這樣開槍的手法不是用槍的手法,而是扔暗器、射箭的辦法,拋射。”
苗三娘要知道被黃飛鴻猜中了不知道該怎么得意呢,這會她也還在那段廢城墻下壓陣,還一邊喊著:“不要著急,就這么打,已經殺了很多洋鬼子了。”
為什么紅燈照能這樣用槍,因為紅燈照的仙姑都是雜技班出身,拋甩正是她們的絕活,只要將距離估算好,她們能在十幾米遠的地方將小鐵簽扔進銅錢眼里。
很多放羊娃也有這樣的本事,用石頭趕羊,就得將提前量和手勁約好,而槍還省了手勁的約摸,所以這些個仙姑個個都是人形彈道計算器。
這可是人家十幾年討生活練出來的,再加上距離規劃得好,那當然打起八國聯軍來是一打一個準。
其實打不準也沒關系,連發的毛瑟九八型可以形成相對的彈雨,八國聯軍站位那么密,又沒有形成散兵線,隨便中一個都不難。
但這些都必須是在特定的條件下,湊足了湊巧了各種環境條件才能實現的特例。
同時八國聯軍的自大和目中無人,也幫了苗三娘她們的忙。
仙姑們正打得起勁呢,十四姨也在一旁幫忙壓彈,這樣打厲害是厲害,可子彈的消耗也不少,眼見了子彈快用掉一半了。
這時在京城方向又傳來嘭的一聲轟鳴,然后可以看到距離涿州校場最近的城門方向揚起了一股黑煙。
苗三娘看了兩眼,湊近了十四姨的耳朵喊道:“城門那邊得手了,八國聯軍的后援會被引開,接下來就看我們的了,你讓她們注意節省子彈,瞄準好了再打。”
十四姨也學著苗三娘的樣咬耳朵,卻是在耳邊大聲喊,沒辦法,槍聲很響,又密集,都變成了半個聾子,耳朵里嗡嗡直響。
“那你去干什么?”
苗三娘甩動了一下肩膀上的繩索:“我去埋絆馬索,得防著洋鬼子沖出來,另外還得和仙姑們殺進去,黃飛鴻被他們包圍著呢,別被他們當成人質,那樣就不好打了。”
十四姨一想有道理,她也當過人質,知道束手束腳的情況下很難跟人交手,所以她點點頭,又喊上了:“那你去吧,這里我看著。”
苗三娘收到了回復,扛著索繩就跑了出去,走了兩步又回來交待了一句:“如果有八國聯軍的援軍突過來,你們就撤,不要等我們,想辦法在承德匯合。”
交待完苗三娘就嗖地一聲躥了出去,離開舊城墻這一段后還貓低身形,沒有直走,而是一路繞著圈,盡量不讓遠處的視線能注意到自己的身影。
而十四姨則一路爬著,一個一個地傳訊,舊城墻下的沙石粗礪割手,她嬌嫩的皮膚都磨破了卻渾然不覺。
現在,她也體味到了自己能有一番作為的滋味了,那種心里填得滿滿的感覺,讓她暫時把黃飛鴻給忘了。
苗三娘則一路躲躲藏藏地跟另一隊仙姑匯合,她們準備與八國聯軍近距離接戰,離著涿州校場不遠,只有一里多地,都在菜地里匍匐著,不敢冒頭。
苗三娘將較粗的兩條絆馬索交給了幾個仙姑,吩咐她們在必經之路找兩棵大一點的樹木拉絆馬索設陷。
剩下的大部分仙姑則由苗三娘帶著,開始爬著往涿州校場摸過去。
避開了城門,繩索會綁上飛爪,她們還是翻越城墻摸進涿州校場。
有件事苗三娘沒有告訴十四姨,在京城的城門制造騷亂引開八國聯軍的注意只是一時的便宜,八國聯軍不傻,遲早會發現的。
所以剩下的時間并不充裕,如果城里的八國聯軍發現他們的上司遲遲沒有現身,是肯定會過來找的。
苗三娘估摸著,頂多一個小時左右,城里的八國聯軍就會警覺,而他們派出大隊人馬,估計不會超過兩個小時。
單單靠著槍陣沒有辦法殺完涿州校場里的八國聯軍,里面的人也總會反應過來,不再給紅燈照當靶子。
所以要想擊殺克林德為黃蓮圣母和二圣姑報仇,就必須靠上去主動出手。
同樣,也只有紅燈照在外面發難,黃飛鴻他們在里面往外沖,這一局才有贏的機會。
不然回過神來的八國聯軍就會將黃飛鴻他們團團圍住,到時就算是八臂天王也拿幾百桿槍無可耐何。
而紅燈照如果不主動出擊制造混亂,也沒有好下場。
八國聯軍是有戰馬的,哪怕現在就跑也跑不遠,藏起來是有些機會,但太被動了,得寄希望于別人疏忽才能逃出生天。
最好的辦法就是手里有人質,那樣就有了擋箭牌,可以揚長而去。
而這樣的人質,只能自己殺進去將他們控制住才算落在實處。
所以,苗三娘將一半的力量留在了這里,她們要冒著槍林彈雨進擊。
謝天謝地,黃飛鴻也想到了這一點。
可能是魏溯難的縝密思維終于起了作用,黃飛鴻觀察到克林德的馬車退回涿州校場后就覺得不對勁了。
他將眾人聚攏了過來,趁著八國聯軍還沒有整隊快速地說出了自己的判斷:“必須馬上動手跟紅燈照里應外合,讓這里亂起來,不然敵人一察覺我們就沒有半分逃生的可能。”
黃麒英有些作難:“這么多人,怎么戰?”
“沖進去,近身搏殺我們還有機會,趁著紅燈照的槍手吸引對方的注意力,我們沖進人叢中近戰,這樣他們沒辦法開槍,而我們個個都身穿護甲,只要一直呆在人叢里就比他們有優勢,拿他們做擋箭牌。”
黃麒英盤算了一下,果斷地占頭應允了,鬼腳七沒什么可說的,趙師傅和瓜鄂成都的副官想了想也沒有意見,這是現在最好的辦法了。
唯有梁寬他們是恨事不大,興奮地躍躍欲試。
黃飛鴻想了想又加了一條:“紅燈照的仙姑們正在外面浴血奮戰,八國聯軍勢大,擋是擋不住的,得抓住八國聯軍的軍官做人質,只這樣我們才有機會,現在我們分工,一隊人負責一國的圈子,記住,要抓住軍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