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卸厭戰，并不是多難的事情。
它本質上就是一把杠桿式霰彈槍，其內部構造并不比現代槍械更復雜。
對于老江這樣有經驗的制器師來說，要將它拆成零部件，連十息的時間都用不到。
但厭戰卻也不是那么簡單的。
和它簡易的軀體相對應的，是其內部極端復雜的，超過一千個附靈印刻的組合。
就和老江的渾天魔方一樣，看著簡單，但內部深藏的那套“加密數據體系”，才是支撐它們強大的力量。
而這種體系，外行人是根本看不到的。
就算看到了，也絕對理解不了，這已是屬于大師的領域，想要理解透徹，實在太過困難。
而且厭戰本身的問題在于，它是一把很特殊的獵巫槍。
組成它威力來源的附靈印刻，老江已經理解的非常嫻熟，他熟知每一個附靈刻痕的構造和用處，能理解厭戰槍身上的附靈陣的排列緣由。
但即便如此，他依然無法解釋厭戰每次開火時的超強威力。
同樣無法解釋，厭戰內部那種很像是自我意識一樣的隱沒情緒。
在星谷一戰時，老江面對入魔的蔡城隍，厭戰的憤怒達到極限，甚至不需要老江的靈力供應，它自己就對老江開放了全威力。
而在全威力狀態下的厭戰，其破壞力絕對超過了下品法寶。
就算老江現在擁有了很多法寶在身，但那種暴走狀態下的厭戰，依然是老江手里最強的武器。
它突破了附靈術的極限。
這是一把不能以常理度之的槍械。
“所以，弗萊明到底是怎么制作出你的？”
在安靜的山洞中，老江抱著雙臂，皺著眉頭。
他看著眼前工作臺上，被徹底還原成零部件的厭戰，就像是那位冷傲的女士，褪去了所有衣物，放開了所有遮擋，就這么赤身裸體的躺在老江面前。
只等著老江發現它軀體中隱藏最深的秘密。
江夏的手指撫摸過工作臺上的每一個零部件，他拿起撞針，放在眼前，小拇指大小的金屬件上，四周都有精密的刻痕。
就像是一件精工細琢的工藝品。
但老江依然看不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事物，他將那部件放回工作臺上，不再以手指觸摸，而是閉上眼睛，散出神念。
用修士的方式去“看”。
神念如網，一瞬覆蓋在工作臺的每一處，就像是水流浸沒，能把每一個部件的每一個細節都感知到。
在老江的識海中，那些被感知到的細節，那些附靈刻痕，就像是一張寫滿了怪異符號的畫卷，在江老板的神念前方攤開。
像是一堵墻一樣，其上刻痕密密麻麻。
超過一千個附靈陣，飽含的附靈刻痕絕對不止一千個，這副畫卷就像是附靈術中包含的所有刻痕的集大成之作。
更像是一張屬于學霸的考卷。
老江這個后來者，必須從這張弗萊明大師留下的，屬于附靈術最終奧秘的答案中，解析到自己尚未了解到的知識。
他已經將附靈術融會貫通。
現在他要做的，就是突破這些知識的桎梏，讓自己和弗萊明一樣，進入新的境界與理解之中。
這個過程可以被稱之為知識的突破。
或者叫超脫。
“厭戰的特殊性肯定來源于只有弗萊明才能理解的知識，所以，第一步，先去掉所有我已經認識的附靈刻痕。”
在識海之中，老江抬起手，向外輕輕一推。
他眼前那密密麻麻的畫卷里，頓時就有超過99的刻痕如風吹流沙一樣消散開，寫滿了答案的畫面上，只剩下了幾十個零星的刻痕。
老江盯著它們。
他眼中若有所思。
“這些刻痕看上去很像是刻畫失敗的紋路，都有其靈紋原型，卻怎么看都像是手滑之后畫錯了。但弗萊明那樣的附靈大師，怎么會犯這種錯誤？”
江夏瞇起眼睛，盯著那幾十個怪異的刻痕。
幾息之后，他腦海中突有頓悟，便抬起手，在這識海里，揮手劃出一個一階墨符，然后又在它旁邊，畫出了一個更復雜的二階墨符。
然后是三階，最后很吃力的完成四階，這是他的極限了。
他目前的修為，無法支撐他畫出更復雜的五階墨符。
老江先看著墨符的升階刻畫，然后又扭頭看向眼前幾十個怪異的附靈印刻。
他挑了挑眉頭。
感覺自己找到了方向。
“這是附靈術中，三十七個基礎印刻的‘升級’版，弗萊明也在嘗試著總結出如五行墨符一樣的多層次體系！
在保證基礎不變的情況下，通過更復雜的刻畫，來完成附靈術的上限突破！
這家伙...”
老江眼中光芒大作，他帶著感慨的說：
“赫爾雅的父親，果然是一位真正的大師，在旁人都滿足于附靈術的完整知識時，他已經跳出了自己一手總結出的框架。
并且在毫無其他資料參考的情況下，靠著自己的天分，走出了自我突破的第一步。
厭戰就是他的這種嘗試下的產物。
毫無疑問，他成功了。
他做出了一把超越附靈術極限的作品，而且還讓厭戰擁有了一顆真正的“心”，但我估計，他自己可能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
厭戰誕生出神智，完全是一場試驗結果之外的特殊產物。
唔，這家伙若是生在苦木境，絕對會是一個和楚喬一樣的制器天才！”
江老板將眼前的幾十個扭曲的附靈刻痕記下來，他按照墨霜山五行墨符的分級方式，將其命名為“二階靈刻”。
在從識海脫出的一瞬，老江就動作飛快的將厭戰重新組裝起來，把這把冷漠高傲的槍，放在嘴邊吻了吻。
“謝了，老婆。”
他如此說著，將厭戰放回納戒。
又從納戒里隨手取出一塊品質很高，但未經冶煉的靈鐵石。江老板將其抓在手里，調動庚辛奇術的功法。
下一瞬，他手中的靈鐵石，就在庚辛之氣的包裹中，開始飛快煉化。
將內部雜質以碎屑排出，又在老江的五指活動中，變成橡皮泥一樣的玩意。
江老板就像是扯拉面的大廚，揮動雙手，將那被庚辛之氣激活為液態的靈鐵拉開，分成數個小團子，以靈氣托舉在身前。
又按照自己腦海中的記憶，使它們飛快的改變形狀，構造成一把手槍的所有零部件。
這個過程就像是3D打印一樣，完全不需要經過鐵匠打造塑形，靈材就能自動成型，這才是高級制器師的制器方法。
最高級的材料，只需要最簡單的處理，就能成為法器法寶的原胚部件。
老江很風騷的捏著一小團液態靈鐵，在他的注視中，那液態的靈鐵飛快的扭曲延伸，一圈一圈的，最后在他手指間，成為了一根黑色的緊密彈簧。
但這只是個開始。
下一瞬，江老板搓了搓手，手腳麻利的拿起刻刀和附靈術專用的點金棒，又取出一包被污染的無法點燃，但可以用來附靈的灰燼。
他也不給這把手槍的零件，做任何其他附靈處理。
就按照剛才看厭戰內部構造的記憶，原原本本的將那幾十個扭曲的靈刻，按照它們在厭戰身上分布的位置，也刻在了這把手槍里。
他有種感覺，這幾十個二階靈刻組成的特殊附靈陣，就是厭戰心中最大的秘密。
十幾分鐘之后，刻畫完成。
隨著點金棒將灰燼點在刻痕上，又以最后的灌靈固化效果，這把黑色的柯爾特手槍表面，就閃過了一絲暗淡的流光。
轉瞬即逝，代表著一個特殊的附靈陣被激活。
“咔”
老江將裝滿子彈的彈夾，插入槍體，嫻熟的打開保險，又把它放在手里看了看。
他本是打算自己試槍的。
但轉念一想，天知道弗萊明留下的這個神秘的靈陣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效果？
這玩意根本不屬于附靈術的知識范疇！
萬一，這是個邪陣呢？
萬一，老江一開槍，邪陣發動，把他神魂勾走了呢？
雖然不太可能，但這種危險性是存在的，老江如此惜命的人，肯定要規避這種風險。
他左右看了看，最后把目光放在了山洞石臺上的九雷鎮獄塔上。
這壞人臉上，頓時露出一抹邪惡的笑容。
“唰”
下一瞬，法寶被激活，被鎮壓在其中已經兩三個時辰的董小柔，被釋放了出來。
這世家大小姐現在狼狽極了。
身上的衣服破損不堪，到處都是雷擊后留下的黑灰，盤成丸子的頭發也散亂不堪，就像做了個等離子燙，弄出了毛茸茸的爆炸頭。
原本俊俏白皙的臉蛋上，也是道道黑斑，大眼睛里蓄滿了委屈的淚水。被老江放出來一瞬，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那哭聲簡直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別裝了。”
老江把玩著手里的手槍，對董小柔說：
“為師可是控制著雷擊的力道，這點雷擊連破皮都做不到，就是讓你感覺到刺痛，好知道自己犯下的錯誤。
好徒兒，為師問你，你知錯了嗎？”
江老板擺出一副為人師表的姿態，背著手問了句，董小柔瞥了一眼老江的表情，怯生生的點了點頭，裝出一副畏懼的姿態。
但其實這姑娘心里可恨死老江了。
雙方這師徒關系已經從冷淡惡劣，上升到了心生惡念，欲要謀財害命的地步了。
可惜老江并不在乎。
他像是被騙到一樣，滿意的點了點頭。
又把自己手里的手槍拿出來，遞給董小柔，說：
“我墨霜山自有規矩在此，新弟子入門，便要有寶物賜下。
但為師擅長的制器，與旁人不同，想要給好徒兒你賜下法寶，就得先看看你與我這法器是不是合用。
你便手持此槍，先去殺幾個兔子，給為師看看，再做定奪。”
“唉？這靈槍法器原來是你做的？”
董小柔不是第一次見到手槍了，她接過來，拿在手里，又好奇的看了一眼江夏，她說：
“你...咳咳，師父你怕是不知道，現在中州靈域那邊，一些散修流氓們，都開始用這種法器對攻，搶奪地盤了。
可是鬧出了好幾場流血事呢。
據說已驚動了當地宗門，開始清理這種卑鄙的偷襲法器了。”
“是嗎？”
老江挑了挑眉頭，說：
“這鴻雁會有些本事嘛，把本修這好東西都賣到中州靈域去了，嗯，果然有手面。”
他看了一眼董小柔，想了想，揮手丟出一把沉甸甸的，散發著黑色寒光的六管加特林機炮，對自家徒兒說：
“你，想要嗎？”
董小柔這被慣壞的跋扈性子，又正是對什么都好奇的年紀，一看到那威猛的加特林機炮，頓時雙眼放光，狠狠點了點頭。
“想要，那就去試槍。”
老江引導著說：
“去打兔子就好了，別傷人。子彈打光之后，再拿回來給為師瞧瞧。這么簡單的活，我想徒兒你一個存真修士，應該做得來吧？
若是做不來，那就證明徒兒你智力缺乏，是入不了我墨霜山的山門的...
還是早點去休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