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距離老江上次遭雷劈,其實也沒過去多久。
如果他記憶不差的話,應該是有九個月,快十個月左右,不過上次在鳳山渡劫,只是最簡單的練氣雷劫,用苦木境的修行常識來說。
只要有靈根,只要不做下可怕殺孽導致因果纏身,度過練氣雷劫的成功率基本都是百分之百。
石榴也曾對江夏說,那只是天地大道和新入行的修士“打個招呼”而已。
但這會突破存真境,引來的雷劫,可就不是那等小打小鬧了。
盡管存真境只是修士修行的第二境,算不得高階修士,但按照老江目前了解到的信息來看,十成修士修行,能到存真境的,也不過三成而已。
這個境界的突破,代表的不只是純粹的修為上升,還代表著一名修士已經具備了往天地大道探索的資格和可能。
換言之,如果練氣境代表的是修士的認證,那么存真境代表的,就是可以繼續深造的可能。
意義重大。
而存真雷劫之威能,最少也在練氣境的十倍以上。
之所以大修士都勸說小修士練氣境不能急,是打基礎的時候,也有雷劫的原因在其中,若是基礎打不好,若是急于求成,便有很大的可能會在雷劫降下時被打成齏粉。
之前,老江就有疑惑,為什么墨霜山內門的弟子們,都是存真境,而且他入門以來,基本上沒聽說過有內門弟子度存真雷劫失敗的。
之前還以為是墨霜山傳承功法特殊,現在聽掌門的說法,估計就是那古怪的“墨家特權”在作祟。
這可是天地雷劫啊。
墨君自己都說了,他沒那個本事干擾雷劫,但眼前發生這雷劫威能迅速縮小的現實,卻讓江夏不得不去考慮墨君是不是說謊了?
還是說,墨家傳承的牌面真的大到,連天地大道都給幾分面子嗎?
不至于吧。
“轟隆”
頭頂黑云旋轉,如怒龍翻身,在老江吞下幾枚好丹藥之后,第一道天地雷電就當頭劈下,轟在江老板天靈蓋上。
像是一把錘子猛敲在腦門,讓老江有些眩暈。
但說實話,這重擊的力量倒不如江夏所預料的那么兇狠,他體內靈氣是被青玉功德氣淬煉過的,那神奇的力量代表的是天地大道對善行的嘉獎。
它最大的用處就是抵消劫數。
就如現在,一道雷劫劈下來,威力最少被功德氣化解掉三成。
剩下的七成也不再那么暴躁。
老江就盤坐在荒山之上,左臂的義體早被取下,腦海中的芯片也提前關機啟動防過載插片,自然不必擔心和上一次一樣落的個“裝備損毀”的下場。
一道道雷電劈下來,將天地中最正能量的力道融入老江的血肉之中,聚變藥劑最后的潛力,也在這層層不斷的雷劫中被激發出來。
江老板運轉著素衣經,甚至有心情借著雷劫之力淬煉靈力,他心中是愉悅的,之前本就在練氣雷劫中得到了馭電神通。
這一波雷劫之后,那神通威力估計也會再上一層,而這具身體在雷劫中淬煉到更強大后,就可以再去燒更多的灰燼換得神通。
還有黑狐貍那邊的基因藥劑后續強化,也可以跟上了。
他這邊思索未來計劃,很是輕松。
而更遠處的天際,在雷劫范圍之外,騶吾車穩穩的停在云霞之中,掌門墨君站在車上,手里把玩著老江那枚銀色懷表。
他瞇著眼睛,打量著遠方被雷電包裹的江夏。
那張俊秀的,但已有老態浮現的臉上,表情多有幾分變化,他剛才有些很重要的問題沒有 詢問江夏。
并不是不能問。
不敢問。
掌門困在尋道境已有三百余年,他自知壽元將盡,如今又有心魔纏身,他生怕從江夏那里,會得到一個讓他道心徹底崩潰的答案。
江老板也并不知道,掌門墨君其實很早就開始關注他了。
不是因為他那遮遮掩掩的穿梭神通,也不是因為老江命格特殊,更不是因為老江能惹事。
掌門關注他的原因,很簡單。
在江夏身上,墨君察覺到了一絲屬于正統墨家仙門的傳承,江老板是整個苦木境除了他之外,唯一一個身居這同樣傳承的人。
所以理論上說 “你,是不是我的小師弟呢?”
墨君看著正在經歷雷劫的江夏,他輕聲說:
“你的傳承,又到底是從什么地方得來的?我墨家傳承,在群星域外,可還有殘留?”
掌門臉上流露出他這個境界不該有的疑慮。
在那雙眼中,甚至有微微的恐懼。
他在遲疑,到底要不要問這個問題。
這種遲疑持續了很久,直到江夏渡過雷劫之后,換了套新道衣,駕馭著自己的黑曜星法球,來到騶吾車前時,掌門才被驚醒。
“掌門?你怎么了?”
老江注意到墨君此時的表情,那表情很像是一個中年失意的老男人,在午夜夢回時獨自排遣寂寞時會流露出來的。
世間如此落魄者比比皆是,并不出奇。
但這樣的表情出現在墨君這樣的尋道大能身上,就讓老江感覺到不可思議。
“本君”
掌門抬起頭,看著眼前煥然一新的江夏。
雷劫淬體,讓老江體內靈力暴漲一半,一身靈力環繞,如靈風包裹,又讓他本就強化過的軀體再次變的凝實穩固。
單感覺生命氣息,眼前這江夏,就如一座蘊藏無盡巖漿的火山一樣。
甚至堪比同境的煉體者的百鍛之軀。
掌門那尋道境的法眼看去,能看到更多,眼前弟子體內運轉的功法靈力,讓墨君眼中更浮現出絲絲懷念。
那不是墨霜山傳承的墨經。
盡管兩者的相似度在百分之九十以上。
但不是的。
他的弟子施妍和劉楚,在江夏入門的第一天,就發現了江夏的功法有異,但并未宣揚出來,畢竟修行嘛,誰還沒幾個壓箱底的秘法?
那兩人沒見過這功法,認不出不出奇。
但墨君見過。
他不但見過,在三百多年前,他還是存真修士的時候,他用的功法,赫然就是老江現在用的這套素衣經。
那是墨家仙門還在時,內門弟子修行的功法。
掌門看著江夏的眼睛,幾息之后,他深吸了一口氣,似是下定了決心。
右手一招,一道黑影破空而來,呼嘯著落在他周身懸停。
那是一把藏于鞘中的古樸長劍,其劍長四尺,莖長一尺,劍身寬四指,其態修長,不帶劍穗,劍柄如春秋古劍一樣簡潔大氣。
護手纏繞紅色皮革,鞣做細線。
護手鑄出八面方格,云紋點點,和騶吾車一樣充滿了低調但不簡單的墨家風格,隨它出現一瞬,道道劍影便分列于兩人四周。
化作八道禁錮,將周遭空間、聲音、流光、風、五行靈氣、乃至地脈靈力都鎮壓固化,這還是未出鞘的狀態,就已有如此威能。
老江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他認得這把劍。
整個墨霜山的所有弟子,都 認得這把劍。
這是玄天劍器!
墨霜山的另一道靈寶,同樣是掌門墨君親手做出。
“本君問你一事!你必不得隱瞞,用心回答。”
墨君左手放在胸前持平,右手按在玄天劍劍柄上,他語氣低沉的說:
“若本君聽完后,道心崩潰。
你便持此劍,斬落本君法體,拘住本君元神,以騶吾車為駕,立刻趕往西海鎮魔塔,求見明理院流離仙尊!
勿讓本君做出不可挽回之事。
待之后返回宗門,告知你師父接任掌門。
你可知曉?”
“這”
江夏的表情管理這一瞬就失控了。
他看著被自家掌門送到面前的玄天劍器,猶豫著要不要去接。
這自打遇到墨君開始,這位掌門事事行動都出乎老江預料,他現在說的話可沒什么不好理解的,但其中內容卻讓江夏感覺到了極端的壓力。
自家掌門這是要干什么?
喂,大佬,你別這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你搞得我心里好亂啊,你知不知道?
還沒等老江整理完心情,墨君那邊就閉上眼睛,沉聲問到:
“你所學這素衣經,你這一身墨家仙門的正統傳承,到底從何而來?”
“哦,這個啊。”
老江聽到這個問題,心里頓時放松下來。
早在加入墨霜山的時候,江老板就知道自己這素衣經遲早會被人發現的,他也在詢問過鴉先生之后,早早做了準備。
這會聽到掌門詢問,老江干脆利落的從納戒里取出之前鴉先生給他的那本天機墨書,雙手呈遞給掌門。
他說:
“都源于這本秘卷,掌門,我不敢隱瞞,此書是我從異域得到的。之前就猜出這秘卷和我墨霜山傳承有關。
但它來歷燙手,我也不敢去詢問我那糊涂師父,或者是三寶長老。”
“異域得來?”
墨君閉著眼睛的臉上,頓時閃過一絲欣喜。
他伸手將老江遞來的書接過,并不去看內容,而是翻開封皮。
在江夏眼神抽搐的注視中,墨君以特殊手法,輕輕揉動那書的黑色封面,幾息之后,幾個藏在其中的墨符,便浮現在黑色的封面角落。
這見鬼的!
他拿到這書都快一年了,觀看次數也多,卻也沒發現這本書封面上居然還有這樣的符記!
“確實是我墨家仙門傳承無異,果真,當年那浩劫來時,除本君之外,還有同門,逃得厄難”
掌門這一瞬眼中的喜悅根本掩飾不住。
他又翻開第一頁,不去看。
便誦念出其上墨家語錄,與那第一頁的定語分毫不差,他的表情變的非常復雜,輕輕撫摸著手中這冊書,眼中流光溫柔。
“我本以為,我已是墨家仙門遺世的最后弟子,現在卻終于能確定,我還有其他師兄弟在,就在這片茫茫星海中。
他們與我一樣,也在竭盡所能的維持著傳承 吾道不孤啊!”
掌門這一瞬長嘆一聲,語氣中盡是滿足。
他身上總是揮不去的那一絲陰霾,也消散幾分,老江不知道墨君心中所想,但看他表情就能分辨出一二。
便又出言提醒道:
“掌門,墨家仙門不但在域外有傳承,而且估計還比咱們墨霜山更繁盛,你看那一頁的角落,還有其他墨家人的留言。
與正統傳承大相徑庭,但也說明他們分出了不同的流派掌門,當年和你一樣 逃出宗門災難的師兄弟們,顯然已經把你們墨家仙門,在其他世界里發揚光大了。
你也不必再孤獨求索了。”
“是嗎?”
墨君低頭打開那一頁折起來的角落,看到那一行桀驁不馴的留言后,他便揚天長笑,笑聲傳遍四野,其中盡是暢快。
眼中含淚,卻已再無優柔。
就好似心中長久五百年來的遺憾終于被補全,那一身靈氣流轉間,頗有一掃陰霾的氣勢。
“轟隆”
頭頂之上的天際爆起雷鳴,讓老江仰頭看去,又有劫云生出,之前老江那九重雷劫就已經足夠夸張了。
但這一瞬,只是劫云初顯,就如墨汁傾倒。
一息不到,就將整個天地遮掩的暗無天日。
“掌門,你這是要渡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