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塵暴包裹的廢墟里,江夏的表情這一瞬變得很不好看。
自己提前做了準備,做的嚴絲合縫,但沒成想,卻被眼前這個老戰士一眼看穿,任誰在此,都會感覺到不爽。
但這也怪不得江夏大意。
畢竟之前星陣啟動時,這處廢墟可是有藍色弧光閃耀的。
那么大的動靜。
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清楚。
天降異象,引來這群廢土幫戰士也不稀奇,更何況,他們本就是為尋找星陣來的。
不過,那臺很兇悍的,差點把這些家伙團滅的獵殺者機器人,又是來自哪里?他們是在被誰追殺?還有其他人在找星陣?
這是讓江夏不得不思索的問題。
眼下事情挑破,又遇到了可以交流的人,江夏想了想,便不再隱瞞。
他很潦草的和老戰士羅格握了握手,然后將身下的箱子推開,露出了箱子之下遮擋的那個古老的,精巧的,很熟悉的五角形石板。
拔出腰間的左輪,又側過身,擺了擺頭,對身后羅格做了個“請”的姿勢,后者絲毫沒有反抗的意思,也沒有伸手去碰后方的槍械堆。
顯得非常合作。
羅格笑了一聲,無視了江夏手中黑洞洞的槍口,就那么趴在地上,伸出左手,從義體手心亮起藍色的射線。
如掃描一樣,將這石板的紋路上下收錄。
很快,又有幾個廢土戰士走過來,用精巧的,類似千斤頂的器具,將這石板,從地面扣了下來。
他們將其妥善的放入早已準備好的鐵箱中,又固定在一臺履帶式摩托車上。
看這過程就知道是早有準備。
看來這個羅格沒騙人,他們來此確實是有明確的目標。
江夏并未阻攔這個過程。
相反,他心中還有一抹喜悅。
這群人既然是為了星陣來的,而且還做了充足的準備,那么極大概率,他們也有辦法開啟它。
倒是免了自己在沙漠里,沒頭沒尾的一番尋找。
“你一進神殿,第一個就往這邊來,還裝模作樣的拉過箱子,遮掩住它,就是怕我們發現你的秘密。
你認得它,你知道它能做什么。
我也知道。
你不必擔心。
我們這一趟來之前就已確定,它就在這處大戰前的堡壘廢墟里存放,就算沒有你這個意外因素,我們也能找到它。
我也沒必要騙你。”
老羅格活動著手腕,對江夏說:
“這都是托了之前那位探險家的福。
是他告訴我們星陣的存在,也是他給了我們希望。
我知道,這東西很不科學,是上古的高等文明來這個世界留下的遺跡,通過它可以進入另一個世界,讓我們徹底擺脫這個糟糕操蛋的故鄉。
但問題是。
那個世界對我們來說,是陌生的。
我們不知道其中的文明體系,更不知道它對我們這些外來者的態度。”
羅格停了停,看了一眼傾聽的江夏,他加重語氣說:
“星陣的雙向坐標都是固定的。
我們要去的,就是你來的世界,而你能孤身穿越星陣,證明你在你的世界里,應該也是個有身份有勢力的人。
所以,合作吧,探險家。
你眼見的這方世界已經毫無希望。
在這里除了混亂和絕望,你找不到任何有意義的東西,你又勢單力薄,這星陣需要特定的能源才能啟動。
你一個人是做不到的。
我會努力把你送回你的世界,就當是你剛才幫了我們的報答。
但我也希望。
你能帶我們一起過去。
在那里,幫我們建一個新家。”
羅格的態度誠懇,言談舉止挺有風度,忽略那張皮膚粗糙的臉,讓人心生好感。
但江夏用屁股想都知道,這家伙肯定隱瞞了一些事情。
很多關鍵點都被他一筆帶過。
這也很正常,任何一個稍有腦子的人,都不會和一個陌生人如此推心置腹,只是眼下這個說法,最少聽起來很有可行性。
江夏沉默著,像是在考慮,心中思緒急轉。
他覺得,自己這會還是不要把自己的真實情況告訴給羅格。
不能告訴他,自己只是個被推出來送死的小卒子,別說什么身份,背景勢力,更是一點都沒有。
也不能告訴他。
自己對自己來的那個世界的了解,可不比羅格這群人更多。
這群廢土戰士只看外表,就知道他們下手狠辣,都是一群亡命徒。
自己這會勢單力薄的,若是這群加裝了義體的廢土大漢翻了臉,自己可沒有好辦法對付他們。
不過,既然眼下羅格自我腦補到如此,便不妨順水推舟。
之后事情,再說吧。
先回去自己來的那個世界再說。
那里應該也不和平,也有危險,但總比待在這片荒涼的大沙漠里,和這群廢土兄貴勾心斗角好多了。
江夏的眼珠子轉了轉,便咧開笑容,對羅格伸出手來,說:
“很好,互相幫助是好事,咱們成交,就這么辦吧。
現在就啟動星陣,我帶你們過去?
不是我吹,我那個世界,可比你們這廢土好多了。”
“不急。”
羅格擺了擺手,這滿臉胡須的老戰士側耳去聽,神殿外的剝離拍打聲已經小了很多,沙塵暴即將過去了。
他打了個手勢,身后一眾廢土戰士們當即活動起來,收拾行裝,準備離開。
“啟動這東西,需要特殊的能源。”
羅格對江夏解釋到:
“我不知道在你們的世界該怎么啟動它,但在這邊,需要特定頻率的電池組串聯放電,那可是個大家伙。
我們費了好大的勁才做好,就留在我們的綠洲營地里。
先得把星陣帶去那邊。”
“好吧。”
江夏皺了皺眉頭,他感覺到了不對勁,便應了句,然后,就又聽到羅格慢悠悠的說:
“不過事情到這里,出了點小小的問題。
兩天前,那地方被永生會的機器人攻占了。
你剛才那一槍,很厲害,沒有火控系統輔助瞄準的情況下,還能一槍打穿獵殺者的電池組,你也是個受過訓練的戰士。
所以我想請你幫忙,幫我們奪回那里,把它們趕出去。”
“你哪里看出我受過訓練?”
江夏心里咯噔一下,語氣平靜的反駁道:
“我在我的世界里,可是個讀書人,筋骨軟弱,氣血匱乏,還剛生了場大病,手無縛雞之力。
剛才那一槍,只是瞎貓碰到死耗子罷了。”
“沒關系,我們不需要你去拼殺。”
羅格不以為意的擺了擺手,對江夏說:
“我們需要的只是你潛進營地去,打開那里的防御炮臺,剩下的事我們會做的。”
“我是喜歡武器,但實際上我更熱愛和平。”
江夏干脆利落的拒絕,這個情況顯然不是他希望看到的,這個羅格也是個妙人,之前的鋪墊都是為了現在。
他很顯然是打算帶著江夏去拼命。
“武器可以還給你們,我也可以幫忙,但潛入這回事,就算了,我沒學過潛行,更不是個士兵。”
他說了句,又擺了擺手里的左輪槍,說:
“報答什么的,也不必再說。
不過這把槍,我挺喜歡,就當是我救你們的報酬,我留下了,你沒意見吧?”
羅格面色如常,他一邊從江夏身后,拿起一把脈沖步槍,打開保險,帶著一抹惋惜,對江夏說:
“你倒是有眼光,這槍可是我祖父留給我的紀念品,雖然是火藥武器,早跟不上這個操蛋的時代了。”
“你懂什么?”
江夏哼了一聲,把玩著手里的槍,說:
“火藥味填充的地方,才是男人的浪漫鄉。”
“槍可以給你,但你必須幫忙!”
羅格回看了一眼神殿,說:
“黑手會的戰士,就剩這么多了,靠我們完全不可能有勝算,如果奪不回綠洲,拿到石板也沒用。
至于潛行。
你不需要會,我也不是讓你去送死。
這會沙塵暴的規模,會嚴重干擾到那些機器人的光學戰術信息模塊,迫使它們用熱力,紅外和信息頻段等等方法捕捉目標。
我們有熱力遮擋服,讓你不會產生熱成像,還會在外圍為你吸引注意。”
老戰士上下打量著江夏,他加重語氣說:
“最重要的是,你身體里一個芯片都沒有。
機器人們的信息頻段捕捉,對你根本沒用,只要你不大搖大擺的出現在它們視野里,它們就不可能發現你。
在這片沙漠里,你比我們的處境,安全的多。”
他看著江夏,朝著他伸出手,一手握槍,一手空蕩。
他說:
“廢土人從不說友情,信任在這片操蛋的大地上是奢侈品,大家都說利益,所以咱們用利益說話。
外來者,要么你就在荒漠上繼續流浪。
要么就跟我們打回去。
我不會強迫你,但眼下這情況,合作,對我們都有利。
你之前對蘇說,你是個商人。
那就當是我們雇你。
你想要的報酬,只要我們能拿出來,隨你提。”
江夏看了一眼羅格手中的脈沖步槍,這玩意的造型很像是他熟悉的標準型SCAR突擊步槍,還掛載了榴彈發射器。
但槍口處卻不是發射彈丸的火帽,而是如射線槍一樣的探針外形,那個榴彈發射器造型也很別致。
不過其中裝的,就是實體彈藥了。
他將那把槍拿過來,像模像樣的將這槍左右看了看,拉開保險,隨著清脆的探針復位,內部脈沖能源啟動,槍柄處也有指示燈亮起。
“這點火力還不夠。”
江夏抬起頭,對羅格和他身后的一幫廢土戰士說:
“我需要一個戰術目鏡,一套標準之上的防彈衣,最好有沙漠色偽裝,再來幾個彈夾,還有你之前用的,疑似電漿手雷的玩意。
我要六個。”
他指向站在一邊的蘇,手指下移,說:
“這小子這雙靴子不錯,沙漠里行走,再方便不過了,機械義肢應該沒有腳臭吧?”
蘇聽不懂江夏在說什么。
但看他的動作,就就能猜到事情不妙。
羅格大手一揮,對蘇說了句,后者有些不情不愿的將自己的長靴取下,露出了機械的義體,又把毫無異味的鞋子遞給了江夏。
這黑瘦的年輕人很服從命令,他只是瞪了一眼江夏,便回過身去,繼續為同伴處理傷勢。
老江倒也不在意,飛快的換上靴子,拉緊拉鏈和綁繩。
又抽出手搶,唰的一聲擺出彈巢,取出子彈,又裝了回去,最后很嫻熟的歸位,撕開袖子,用破布擦拭槍管。
“你還說自己手無縛雞之力?”
這廢土黑手會的首領看著這一幕,他說:
“雖然我知道,每個星海探險家的人生都是復雜的,但我依然很好奇,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你對我說,你是個讀書人。
但你又說,你是個商人...”
他的問題還沒說完,就被江夏打斷。
這個頭發被自己割的層次不齊的瘦弱男人,抬起頭來,似是下了決心,眼神都變得更清明,銳利一些。
他直言不諱的對羅格說:
“我可以合作,也可以幫忙,但咱們得先打開天窗說亮話!
我不信任你們,你們也不信任我。
信任利益之類的說辭就不要再提了,小孩才信那些,這一路上,把你們這里的情況,和你們現在的窘境,都說明白。
大家是萍水相逢,談不上什么情誼,互相露了底,才好繼續合作。”
江夏擦拭著手中的左輪槍,似乎又回到了熟悉的,但早已斷絕的人生中,他以一種充滿復雜感情的語氣,輕聲回答道:
“至于我的身份,我并沒有騙你們,我確實曾是個商人。”
“販賣死亡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