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想到的,石云清也想到了。也知道父親平時雖然家中俗事都不肯過問,但一旦發怒了,決定的事那就是這事已經忍很久到了極限了。而自己也的確是對馬香兒的糾纏不堪其擾,平時還好應付,如今臘月在這里的事是個秘密,今晚夜色不辨人物,她暫時沒有認出臘月來,長此下去難保哪天就被她認了出來傳出去,壞了大事。
但分四弟出去…其實四弟除了對馬香兒這件事外,其他的還是個挺不錯的可造之才,自己平時都有意無意的照著石家將來接班人來培養的。
父親對他的期待對他自己來說是個樊籠束縛,繼承石家族長之位,打理家業,這些都不是自己的追求。他日天下大定的時候,他只想衣履風流孑然一人天地間自在悠游,當初金指和自己一起約好了的。
該怎么勸住父親呢?他靈機一動,已經笑著起身,先說了一篇兄友弟恭的典故來,然后才話鋒一轉道,“父親,其實兒子一直有個想法,就是沒個合適的機會說出來,今日既然有這件事在前,索性也說了吧。”
老爺子太了解自己兒子了,一看他這樣子就知道要為老四兩口子說情,因此不等他說完就揮斷他,“清兒你不用說了,這事是我的主意,你是石家長子,將來當家管事了有的是得罪人的時候,豈能這般優柔寡斷前怕狼后怕虎的,有些決定該斷就要當機立斷,有些人該罰也決不能姑息!”
馬香兒臉一紅,跪著打了個顫。
石云清可一點都不優柔寡斷,老爺子這話明顯的指桑罵槐,嘴里說著石云清,那雙眼睛就沒有從老四的身上挪開過。
石云清求救的看向母親,老太太點點頭,抬手遮住臉湊過去,低聲對老爺子道,“清兒這么大兒子了,你好歹給孩子個面子,聽他說完話再做決定,一點都不給孩子留臉!”
一看妻子不高興了,老太爺這方才還陰沉著的臉立刻堆上笑,連連點頭,“夫人說的是,是我方才脾氣大沒想到這個。”一回頭對兒子說道,“那,清兒你就說說看吧。”
身邊侍立的兩房小妾心里總算松了一口氣,老太爺一笑,這大廳內立刻松快了不少,就連地上跪著的老四兩口子緊繃的身體都放松了下。
就聽石云清朗聲道,“父親,兒子效力在潘大人麾下,平時有許多私事都極不方便家里人知道,來往走動的同僚有許多也需要避忌著些人多的地方。兒子就尋思著想把我的‘水霧清風’那處院落界起來,留個角門能隨時過這邊來,可鑰匙只在兒子這里,只能供我一人出入,旁人…就是誰都不能進出。”他說著特地看了馬香兒一眼,才繼續道,“兒子這個想法由來已久,一來免了家中閑事紛擾,二來也并不算分家,還能省了被外人笑話,還求父親成全。”
他這番話說的其實極有道理,老太爺心中贊同,這樣老四兩口子也不用搬出去了,老四媳婦那點不該有的念頭也能碾死了。
就是不知道妻子怎么看,因此他就不住拿眼睛去瞟夫人。等夫人也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后,他這才拿腔作勢的又把石云清的決定宣布了一番,然后對老四道,“這回是你大哥救了你們兩口子一回,前幾日你娘特地把她叫過去教導了一番,我看也是都講給狗聽了,一句兒也沒見效。看來說話是沒用的,從今日起,就罰你媳婦去祠堂里住幾天吧,什么時候清兒的界墻修好了,什么時候她再出來。”
馬香兒終于鎮靜不住了,住祠堂!那不如干脆殺了自己好了!
“舅舅!”她哭喊著膝行幾步要去拉扯老太爺的衣衫,卻把老爺子差點氣死,拍著桌子怒吼身邊的婆子趕快拖住她。
直接指著她的鼻子便罵了起來,“你嫁入我石家就是石家婦,自然是這層關系為尊,平日里天天追著清兒喊表哥,大禮上也沒什么要緊,全家就都縱著你了。如今你竟然當著全家喊公爹舅舅,你當還是未成婚那時候嗎?誰教的你這么喊人的,你娘?還是你爹!簡直不成體統!”
罵完馬香兒,他又指著四兒子開罵,“不爭氣的混賬東西,還不趕緊把她拖下去,非要把你娘和我都氣死才罷休!”
老四連忙擦著額頭的汗水起身把還在哭喊吵鬧的馬香兒死活架了出去。
瞧著因為自己發火跪了一屋子的人,老太爺煩心的一揮手,徑自離開了。留下老夫人又把眾人恩威并用的數說了幾句,這才散了。
回到水霧清風的石云清先去臘月那里看了一眼,見還亮著燈,便敲了敲門進去。一看臘月已經洗漱了,穿著家常睡覺的衣裳,正在繡一個香囊,那繡法和花朵樣式都很奇特,與他所見過任何繡法都極為迥異,便好奇問出聲,“初九,以前從未見過你做女紅,這繡工還是頭回看到,雖然不如蘇繡湘繡之類精美,卻也古樸大方,自成一派,別有一番趣味。”
口中說著,已經順手搶過她手里的香囊仔細看了起來,越看越覺得有些眼熟,卻又怎么都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了。
臘月一笑,“回來錯過了困頭兒,怎么也睡不著了,閑著也是沒事干,一時興起,就繡個香囊玩玩。”
“晚上做這些精細活,小心傷了眼睛,”石云清將香囊放到旁邊的針線筐里,突然一拍掌,“我想到了!”
被他這突然的反應下了一大跳,臘月忙問道,“想到什么了?這么一驚一乍怪嚇人的,膽子小的,魂都要被你嚇掉了。”
石云清卻重又取過那只香囊,看著才繡了個輪廓的花朵笑道,“我想起來在哪里見過這種繡法了,”見臘月一臉不信的樣子,他得意的揚了揚手中繡囊,“當初硯花水你娘的那個房子里,你還記得不?”
臘月仔細會議半晌,搖了搖頭。
當初娘的那個房子里桌子上擺的都是年久干涸的胭脂盒子,好像沒有看到過繡囊啊。
石云清得意的一挑眉,“你當時心情大起大落的,悲傷過度自然不曾仔細觀察,我也是在那織布機旁站了那么久,偶然發現的。”
他指著香囊上的針腳,“當時那香囊就掛在織布機機杼上的鐵鉤子內側,都已經舊的糟粕了,我怕碰壞了所以只是看了一眼并沒有碰,不過心里當時就對這種別具一格的繡法起了好奇心。想不到你竟然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