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已然至此,再多說埋怨亦是無用,石云清不動聲色思考良久,斬釘截鐵的說道,“事已至此,挾不挾天子也沒什么用了。大人,目下兩條路可走,其一,扯旗自立為王,打了天下就是自己的,其二,保皇,打著保大伏朝的名義出兵,然大伏朝已經無兵可派,那就是用咱們自己的兵馬去應對所有和伏朝為敵的叛臣叛軍,以及周邊各個草原部落,異族小國。臣私以為寧走其一之路,也不要走第二步的棋。”
潘大人踟躕片刻,猶豫道,“只是卻壞了名聲,恐被天下人辱罵亂臣賊子…”
這就是潘大人,這就是潘佑安!懦弱優柔,卻還癡心妄想能做皇帝,膽小如鼠還總妄想著有老虎的威風,這種人不敗什么人敗?石云清早就看透了他,所以雖然對他一片忠心,卻早早為石家留了后路,與戴雪的君子之約,正是時候。
“大人所言極是,”石云清有著泰山崩于前而不變的氣度,笑道,“這世間從來不是只以成敗論英雄,西楚霸王當年敗走垓下,誰敢說他不是真丈夫?潘大人但求無愧于心,也不失為一代忠臣英雄氣概,后代世人將來必將撰書立碑傳誦,云清格局小了。”
潘大人最愛聽這個,石云清深知這一點。
果然,潘大人聽完這席話,笑得捻須連稱不敢,然后咳嗽一聲,提醒石云清,“上次囑咐你的事可還記得?”
臘月就在屏風后頭呢,石云清生怕潘大人一個忍不住就直說“那個戴雪是個心腹之患,盡早除去”這樣的諸如類似的話來,于是連忙道,“記得記得,大人放心,這件事還需從長計議,他離得太遠了,咱們鞭長莫及,容云清多思慮些時日,以防有失。”
潘大人滿意的點頭,“云清是我最看重的好孩子,這事原也不著急,是該先慢慢布排著。”他一猶豫,直視著石云清許久,似乎想說什么最后還是擺擺手笑道,“今日來的倉促,也沒和你爹說幾句話就趕到你這里來了,我這會先找他敘敘舊去。”
潘大人和父親有當初的救命之恩,后來兩人又談話十分投機。當初在鄴城的時候,每次潘大人有書信給石云清也必定會夾雜著問候父母的信箋,如今他們一家都搬到了金陵來,潘大人就總是折箋邀請父親過府做客,今日難得潘大人到他們府中來一次,自然不會放過這半日偷閑要和老友一聚了。
臘月等潘大人走的沒影子了才從屏風后繞出來。官場上的事她不懂,也曉得其中彎彎繞繞諸多忌諱,因此識趣的并不曾問太多,只是和石云清說些有的沒的的話。
石云清笑著取過墻上一頂輕紗幃帽來給臘月戴上,笑道,“今日耽擱了這半日,去鋪子里時間也不夠,干脆帶你去明月樓看看好了,你不是一直都想去看看紫玉嗎?”
“真的!”臘月一下雀躍,那位紫玉天天聽石云清說起聽的耳朵都長繭子了,心慕久矣。她連腳步都是歡樂的,“天天聽云清說起這紫玉姑娘,我就好奇是個怎么樣仙女兒似的美人兒,今天終于能見一見了。”
她這般歡樂的樣子有點略打擊到了石云清,石云清有點氣悶,“初九心里就一點都不介意嗎?”
“我為什么介意”臘月一臉不可思議的樣子,“切,她又沒搶我家男人。”
兩人都是聰明人,石云清呵呵一下,率先出門,手卻緊緊牽著她,臘月看了看也沒有掙扎。有時候越不在意,表現坦蕩些,反而是更好的應對。
只不過,兩人才剛出了門卻又遇上了積年的敵人,舊時的克星——那石家四公子一臉為難求爺爺告奶奶的哀求自己的夫人別來這里惹大哥不快。
可馬香兒是誰?是驕縱跋扈的祖宗,她要能聽話,那天地都要倒個個兒了。
臘月本能的手一緊,卻被石云清安撫的握了兩下。
就聽馬香兒尖酸的聲音響起,“表哥,這是誰?什么時候帶到咱們府中的?”
她這話里帶著毫不掩飾的妒嫉和醋意,看臘月的目光更是仿佛毒刺般恨不得隔著那薄紗幃帽將這個女人的臉毀掉。
不知是不是臘月的錯覺,她覺得馬香兒越來越丑了。當初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那從石府里蹦蹦跳跳出來迎接石云清的女孩子生的活潑嬌俏,十分好看,可如今的她明明還是那張臉,也沒有添皺紋,也沒有發胖的,穿的更華麗了,卻整個人從內到外的透著一股子尖酸刻薄的氣息,就連聲音都變的,一開口就讓人嫌惡,讓人忍不住的皺眉頭。
石云清就是皺著眉頭的,口氣不善的看向自己弟弟,“四弟,這里是金陵,禮教甚嚴的地方,比不得鄴城那里,就是再疼愛尊夫人也該有個度,免得被人背后議論嘲笑咱們石家這等大戶粗鄙。”
老四臉一紅,正要拖起妻子離開,誰知馬香兒今日不知道是吃錯了藥還是怎么的,竟然犯起軸來了,一甩胳膊,怒道,“大表哥如今嫌棄我不懂禮為石家丟臉了?那這個女人呢?堂堂石家大公子,朝中重臣,名滿天下的榴花公子,竟然私自把一個青樓女子帶進石家來,這你就不怕丟石家的人了?”
臘月從前就一直想親手砍死這個女人了,此時聽她口出污言穢語,新仇舊恨一并在心頭努滕滕燒起,再也控制不住的,一把掙開石云清的手,上前啪啪啪連甩她三巴掌,剛要摘下幃帽與她理論,早就被石云清搶上前死死抱住了。
他低聲在臘月耳邊道,“不要說話交給我。”
然后一轉身怒聲道,“這是我新請的店內掌柜伙計,名叫初九,你平素在府中無論如何張揚跋扈也就罷了,今天對客人無禮謾罵著實該打,青巖!”他高喊一聲,旁邊一個高大的仆人應聲出列。
“把四少夫人帶到老夫人那里,再把這里的事仔細和老夫人說了,就說我說的,要讓老四休妻,若不肯休,就給我滾出石府!”
從小到大,誰都沒見過大公子發過這么大的脾氣,石家老四和一眾仆人包括臘月在內都嚇呆了,愣愣的半天說不出話。
直到被石云清拖著到了府門口上了馬車,臘月才聽的府內傳來馬香兒一聲驚天動地的哭吼,不用看也知道這一番雞飛狗跳的大亂要驚動老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