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秦衍說完一番話后,李煜思索狀,不再多言,安靜退至一旁。
李固心情激蕩振奮,沒空與兒子計較他的冒犯,只是剜他一眼,轉頭看看燒烤架,笑瞇瞇問秦衍是否吃飽。
秦衍點點頭,李固按捺住恨不得立馬飛去與老爺子商議大事的心情,語速不快不慢道:“那我這便護送大小姐回去?”
“好。”秦衍從善如流應道,他此刻應當和喬家人剛知曉時的心境差別不多吧,盡管明知她有能力自保,但還是一心想要將她護在羽翼下愛惜,密不透風保護起來。
“大小姐,小心傷著手,你別動放著我來。”秦衍將剩下的幾串烤肉拿起來,正準備把燒烤架收入空間,李固連忙攔住她,招呼兒子幫忙收撿燒烤架。
目視父親對喬大小姐關愛有加的寵溺模樣,李煜眉尖蹙起,最后到底沒有說什么,默默卷起袖口上前幫忙。
實在不愿意因為立場不同,就明目張膽忤逆父親。
父親對喬家的忠誠簡直就像一根扎在他心頭的刺,好不容易過了幾年稍微安定一些的日子,這又有死灰復燃的苗頭。
不,不是苗頭,是要燎原啊!
早年舉全族之力追隨喬家已經足夠了,又來!
他們一家恐又將置于風口浪尖,過上刀口舔血日日提心吊膽的生活。
他不是不推崇忠誠的品質,但要有一個度,適當忠誠,若愚忠,以全家的性命為代價,他不愿意!
他是一個很現實的人,在他心里沒有什么比家人的安危更重要。
秦衍也是無奈,在他們動手前把烤肉架收入空間。
李固目光一閃,老爺子把安身立命的折疊空間也給了大小姐?
細思也合情合理。
三人不疾不徐往沙漠外走去,身后黃沙漫舞,覆蓋足跡,李固驚嘆道:“難怪之前我尾隨過來,沙地上竟找不出一絲痕跡,原來是大小姐使了手段!”
他滿臉敬仰的樣子,仿佛這是什么了不起的神跡一般,李煜當真是無力吐槽父親,區區手段而已,C級精神力做起來也毫不費力,至于這么大驚小怪嗎!
講不講常識了!
李固發自內心的夸一番秦衍,然后用眼角夾了夾一旁沉默寡言的兒子,好像在說,看看,我們大小姐多厲害,你啊不行,差遠了......
李煜:“......”我才是你親!生!的兒子!
我也是S好嗎!
雖然是單S,但在B星好歹位列前三!
他懷疑喬大小姐就是放個屁,父親都能吹出一朵花來,怕是喬家一聲令下,父親就會毫不猶豫沖鋒陷陣,拋頭顱撒熱血。李煜臉色凝重,緩緩深吸一口氣,父親中毒甚深,攔是攔不住的,唯有祈愿喬家不要過分野心......
秦衍余光瞟到李煜凝重成霜的表情,大概能明白他是個什么心情,忍笑遞過去一串牛肉,李煜沉浸在一家人即將陷入水深火熱的憂慮中,哪有心情吃肉。
不接。
只用黑曜石一般的眼眸沉靜地望著手舉烤串的秦衍,仿若有千言萬語無法訴諸于口。
氣氛就有點尷尬。
“別理他,他就是這么個性子,一天天跟個小老頭子似的,憂思重,故作深沉。”李固揚起厚實的手掌,沒好氣的一掌拍在兒子后背上,然后樂呵呵從秦衍手中接過烤串,緩解尷尬道:“給他吃糟踐了,不如給我嘗一嘗大小姐的手藝。”
李煜毫無防備,被父親下死手一拍,不由踉蹌一下:......我可能不是你親生的!
李固吞下一口肉,眼睛一亮:“唔好吃!是牛肉?”
秦衍:“嗯。”
“大小姐手藝一絕啊!將牛肉膾炙的麻辣鮮香,外酥里嫩,肉質鮮美,別具風味。”他倒沒問牛肉從何而來,要知道荒星自從環境惡化,動植物全面變異,就連溫良無害的兔子都充滿攻擊性,而且肉質綿柴,須得撒大量香料方能遮蓋酸堿又腥臭的味道。
根本沒有牛肉這種東西。
在他心里,出類拔萃的大小姐合該無所不能。
秦衍禮貌微笑,倒也不必如此夸張。
站在老爺子門前,秦衍那張清淡的臉終于露出少女該有的嬌俏:“李叔,我瞞著祖父偷跑出去解饞的事不可說哦。”
李固宣誓一般承諾:“放心,我定然保守秘密。”
話鋒一轉又道:“不過大小姐以后還是盡量不要孤身出門的好,此地之人大多品質齷齪卑劣,言行骯臟,手段下作超出你的想象,你心性單純防備著吃虧。”
關心之情溢于言表。
搞的秦衍也不好說什么。
“家主。”
彎腰進入低矮的門,硬漢眼眶微紅。
喬志鴻坐起身,招手讓他近前說話。
窩棚簡陋,李固跽坐在老爺子對面,幾度哽咽,檢討自己無能讓他受苦了云云。
李煜忍不住無聲嘆息,卻也拿出十萬分精神,去傾聽兩人的談話內容,逐字逐句分析,以求從中窺見喬老爺子的終極野心。
李家未來禍福,端看喬志鴻一念之間。
受李固終于守得云開見月明的情緒感染,老爺子精神逐漸亢奮,兩人一來一回聊沒個完,秦衍不住打哈欠:“祖父,我困了。”
喬志鴻慈愛道:“去睡唄。”
出了門,秦衍聞響動回頭,便見李煜邁著大長腿緊隨其后,他眼睛里流轉著晦澀難辨的光。
秦衍眸光透徹:“你很擔憂?”
“對,我很擔憂。”李煜語氣平靜重復:“我有理由擔憂不是嗎。”
有些事一旦啟動,宛如脫韁的野馬,難以剎住腳步,不成功便是滅頂之災。
“是什么讓你覺得我掌控著事態的走向?”秦衍含笑瞥他一眼,清明的瞳孔將他映在眼中。
李煜垂眸:“直覺。”
秦衍挑挑眉:“用直覺作為判斷的標準,失誤即謬以千里。”
李煜緘默不語。
秦衍忽然笑了,語調平和道:“不如我說說我的直覺吧,我的直覺是,你不是憑直覺去評判事物的人,你不露圭角,竭力掩藏實力,無非是不愿效力于喬家。你多慮了,我雖手上無人可用,卻也不是逮著誰就不顧對方的意愿強行啟用。”
朦朧光暈中,她稍顯稚嫩的臉龐散發著不容逼視的明麗清華,李煜瞬間感覺自己所有心思皆被洞察。
可即便如此,她依舊用包容的眸光注視著他,猶如水天相接的大海。
他沉默幾息,問道:“如若我將家人放在第一位,忠誠第二,你覺得我有錯嗎?”
秦衍輕笑搖頭,沒說任何話,抬手推開門,風卷動,鬢前的黑發隨風飄動,門扉的陰影打在她臉上,使她的臉龐變得模糊。
房門閉上,李煜的眼神慢慢變了,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