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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章

熊貓書庫    隱世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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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月以后,京城外的官道上,張家商隊一行人馬在城外分開,大隊人馬進城卸貨,十來個人繞過城門,往京郊萬壽觀去了,孫大和袁二,淹沒在這些常來常往的張家掌柜、管事的人群中,毫不起眼。

  當日下晌,張青川在城里的張家商行對完賬,和平常三五不時往萬壽觀走一趟一般,天落黑之前,往京郊萬壽觀去了。

  張青川雖然懸著心,但是馬依舊騎得不緊不慢,自小兒得的教導,每逢大事有靜氣,這靜氣,首先就得不動聲色。

  孫大和袁二見了張青川,先是關了門,然后一臉凝重,跪下恭恭敬敬磕了頭,張青川便覺得心下微涼,有一瞬間,都不知道這個口該怎么開。

  袁二倒是個機靈的,見得張青川面色都黑了,連忙解釋道:“大爺,老祖宗和姑娘都好,就是,就是有點要緊事…”

  孫大到底是有孩子的人,阿升又是跟在秦念西跟前,才有了現在的造化,就是他們兩口子,也是跟在姑娘身邊,才有了現在這樣的日子。

  天天一臉笑容的姑娘,從不藏私胸懷大善的姑娘,從不求名利只求行醫救人的姑娘,突然就像脖子上架了兩把大刀。他們夫妻倆曾想過無數次,姑娘往后的事,他們姑娘缺什么?除了一個知冷知熱好好疼她的郎君,什么都不缺。

  可她們姑娘的親事,怎么就變成了權衡利弊之下,最無奈的打算呢?而且那個郎君,還是個胎中帶弱長到十幾歲的,別的他不知道,就這弱癥,他自認心里還是有數的,就算得了老太爺和姑娘出手救治,那也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個究竟,當著老祖宗,他還不敢問,一個字也不敢問。

  他們姑娘打小兒沒了娘,有爹跟沒爹一個樣,還不如沒爹,他記得有一天,阿升他娘從杜嬤嬤那里聽說了他們姑娘在京城的事,回來撲在他胸前哭了一整夜。他們眼里什么都好的姑娘,竟然經歷過那么多讓人痛不欲生的往事,打那以后,他們對他們姑娘,出了從前的敬重,還多了些不敢流露出來的憐愛…

  這回他領了差使啟程之前,一個字都不敢和阿升他娘說,只是找藥師討了瓶清心丸就上路了,這悶在胸口小一個月的難過,到了張青川跟前,實在是有些憋不住了,又只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大爺,是小的們無能,沒能侍候好姑娘…”

  張青川一聽這話,當時便急了眼,只咬緊后槽牙,深深吸了口氣,才擠出一疊連聲的追問:“你起來,好好說話,你們姑娘到底怎么了,老祖宗是怎么說的,有沒有書信?”

  張青川看了眼站在一旁,垂著頭大氣也不敢出的袁二道:“你說!”

  袁二從前哪見過他們大爺這樣的臉色和語氣,連忙跟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他們姑娘眼面前面臨的危局,給說了一遍,末了又加了一句:“爺,孫叔只怕是急昏了頭,加上那王,王三爺打小兒身子不康健的事,這滿天下,知道的人還真不老少,咱們,咱們姑娘,哎…”

  張青川瞧著跪在地上不肯起的孫大,蹙著眉問道:“孫管事,早先你們姑娘和老祖宗在京城里給那位王家三爺診病的時候,你不是一直都跟著的?你這神情,是那病沒治好?可太虛真人替他診過脈,說是都好了啊。”

  袁大聳了聳眉看向孫大,還有這一出?這一路上,這孫大可是跟吃了啞藥一般,一個字都沒說啊,只避著人一天三頓吃著那清心丸,他倆天天一個屋住,叫人瞧著,都感覺都快愁死了。

  這既是都治好了,還愁成那樣干什么?那好賴也是相爺府上的公子,雖說外頭傳得不太好聽,可這過日子,那不都是兩口子的的事兒嗎?再說了,這會子是自家上趕著去求,有這個短處,就是不拿在手里,那人家王家不也無形中矮了一截兒嘛?

  孫大聽得大爺問到他頭上,再不答也不行了,當即便道:“大爺,這弱癥的事,小的家,有一個,了解得多些,那王三爺那么大,都過了長身子的時候,才把病治好了,可那個好,和咱們想的那種好,那是不是一樣兒的,誰說得清楚?”

  “大爺,雖說小的人微言輕,可小的兩口子對姑娘這份心,小的不知道怎么說才好,小的是生育過兒女的人,姑娘雖說是主子,可也比阿升大不了多少,小的一想起這事兒,這心就揪著疼。”

  袁二瞅著孫大那副面色嘎白的模樣,連忙輕聲道:“孫叔,你先吃顆藥丸子,今兒咱們走得急,你這藥丸子還沒顧上吃…”

  袁二又沖張青川解釋道:“大爺,孫叔這一路上,就靠這清心丸撐過來的…”

  張青川聽了袁二那一通說,知道老祖宗的意思是,要讓念丫頭定親王三,倒是把提到嗓子眼的心,歇了下來,王三孩子,看了那么久,還是挺叫人放心的,更何況,他那明顯就是把念丫頭放在心口上。

  而且,照念丫頭提過的意思,她那夢里,和那王家,王三的緣分,雖說是夢里,可真人和老太爺那意思,哎,算了,管他,反正就是有緣分。

  雖說沒想過,這緣分,如今是這樣續上的,這是叫續上了吧,可那王家究竟是怎么想的,但是王家既是把王三送到君仙山讀書,要說完全一點兒別的意思沒有,叫誰都不能信。

  可聽得孫大這樣說,又是那么副模樣,心里想想,又覺得孫大的擔憂也不是沒道理…

  張青川先示意了袁二,兩人一起把孫大攙起來,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又叫袁二去倒了水給孫大用藥,再忍不住安慰道:“你先把藥吃了,緩口氣,我去找道衍法師,調一下當時王三郎的醫案瞧瞧,再問問他當時的情形,等我回來再說別的。”

  張青川想了想,也不知道是安慰自己還是安慰孫大,又說道:“雖說是情勢緊迫,咱們家老祖宗也斷然不會把你們姑娘往火坑里推,老祖宗那樣的人,念丫頭是活在他心尖尖上的,就是,就是像你說的那樣不確定,那老祖宗肯定也有后招,指定這就是個權宜之計…”

  張青川出了門,在檐下立了好一會兒,左思右想了許久,才長長嘆了口氣,背著手,往觀中尋道衍法師去了。

  孫大就著袁二端來的水吃了藥,依舊是滿面憂愁坐在那里,口里盡是苦澀。袁二見得孫大那副模樣,忍不住勸道:“孫叔,你這身子,怕是明日還是要尋道衍法師瞧瞧,別給自己悶成了病根子。”

  袁二還想再勸兩句,可想想孫大說的那些話,又覺著,怎么勸都是連自己都說服不了,只一下一下揪著袖子,他們姑娘那樣的,哎,就這么委委屈屈地,嘖,還真是越咂摸越不是個味兒…

  大半個時辰之后,張青川回轉了來,晚膳也端了上來,張青川招呼著袁二和孫大一起用膳,自家雖說也是味同嚼蠟,可到底還是根據那醫案上寫的,點到為止說了個清楚,勸著孫大多吃了一碗飯。

  三個人放了碗,蹙著眉要了壺茶,這事兒緊急得很,后頭還有好多事要辦,不是發愁的時候,得趕緊商量出個章程來。

  張青川抿了口茶,沉聲道:“老祖宗交代過沒有,往王家,是怎么個說辭?”

  孫大甕聲道:“老祖宗只說讓小的們把這些事都說給大爺聽了,至于具體該怎么辦,交由大爺自己決斷。”

  張青川心里抽了抽,老祖宗這還,真是會給他出難題啊。這樣的事,一句也不交代,就上門單純求親,若是順順當當,后頭一點事都沒有,往后也是風平浪靜的,倒是過得去,可即使北邊那位世子爺不考慮,單單就是六皇子,老祖宗既是連長公主那里都瞞著,只能說明在那位爺那里,這事兒已經就差挑明了。

  今上倒是位明君,可等北邊這大功勞下來,將來那位爺立了太子,再過頂多十年二十年吧,他總是要繼位的,等他登了位,王相也差不多要致仕了,到時候,看王家大郎的資質,想延續王相的輝煌,幾乎不太可能,王家二爺如今在家中打理庶務,王家就指靠著王三郎了。

  王三郎倒是個好的,用康老先生的話說,那就是個驚才絕艷,是他這一輩子,收的最得意的一位弟子。可那一位要是真上了心,按照一般男兒的心胸,王三郎就討不了好,可要是按照從前和他的接觸,又是個心胸極開闊,以家國天下為先的。

  那位爺若是真的頭腦清明,自當明白,張家的女兒,是絕不可能嫁進他們云家的。再者說,念丫頭這樣的,無論是今上和那位爺,都應該明白,把她關進深宮里,往小了,就不說了,說大一點,是云氏王朝的損失,更是這天下百姓的損失。

  這樣來想,王相那樣的賢臣,又是個有大智慧的,什么都不說,將來萬一有個萬一,王相肯定能覺察,這就是個局,他們王家平白無故被人利用了不說,還在不知不覺間,淌了這趟渾水。

  說一說,也是應當的。可是這說,又該怎么說?怎么說,才能讓王相肯就這樣去淌這渾水呢?照阿念從前隱約透露的意思,王家是真正的忠直人家,他自己竟能放心把她托庇到王家,后來王相爺揭了那個蓋子,還依舊保全了念丫頭。若是這么想,倒不如豁出去信上一回。

  就便是王相爺肯入這個局,這個親要怎么說?阿念再怎么說,還是姓秦,她親爹還在世,要在他面前說成這門親事,照王家的門楣,難道不難,關鍵是怎么能做到悄無聲息?說成之后,他又成了個棋子,若是將來再遇上點風吹草動,或是有心人算計,那也是后患無窮。

  最好的法子,似乎是去求一道圣旨,可這圣旨,是張家去求還是王家去求呢?張家用這回這鼎力相助去求?可不說眼下這事還沒了,關鍵是總有些名不正而言不順。

  要讓王家去求,一是王家肯不肯應,二是王相用什么說辭呢?

  這些事怎么就這么難?難怪得,家中那位高瞻遠矚的祖先,寧愿功成身退,隱居方外,還定了那么多怪異的家規。

  張青川左思右想還是沒能想個明白,可這事要是再到父親跟前請示下,就便是父親能立時有個決斷,一來一回也要兩三個月,那時候局勢更緊張,管他官家還是王相爺,誰還有心思去理這樣的事。

  若是將來,北邊真能一戰而畢全功,往少了說也得兩三年,可這時候越拖得長,變數就越多。要是短期內這仗打不完,那個旌南王府,只怕就是個最大的變數,到時候,他們會不會把阿念變成籌碼,也未可知。

  眼前這形勢,阿念那身醫術他們已經看得明明白白,阿念的女兒身也已經被識破了,他們旌南王府敢這樣有恃無恐,送那樣有身份標識的服飾,只能說明他們很明顯已經知曉阿念的重要性,但是卻還不知道張家的底蘊,以及張家對阿念的相護之心。

  張青川握著盞茶,從熱捂到涼,卻一直沉默不語,面上又是陰晴不定,看得孫大和袁二心里直打鼓。

  孫大心里忐忑,憋了半晌,終于說了句:“大爺,這信兒,總還是要送去老太爺面前的,要不,小的明兒一早就啟程南回,到老太爺跟前請個示下?”

  張青川這才回過神來,苦笑著搖了搖頭道:“只怕來不及,北邊的局勢,你們只怕比我更清楚,眼前或許就是最好的時機,萬一一開戰…但是無論如何,這信兒還是要送到老太爺跟前去,只是得緩幾日,等塵埃落定了再說。”

  孫大還是憋著股子勁,想再替姑娘爭取一回:“大爺,請恕小的無狀,小的就想問一聲,難不成,這滿大云,就非得是那位王三郎,就沒有個別的兒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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