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秦氏正在給林凌繡小馬褂,在家里穿著涼快,聽見腳步聲,抬頭看了過去,頓時欣喜道:“牛牛你回來了啊?”
“嗯。”宋廷凡看了她手上的繡活,皺了一下眉頭,“阿奶,不要再做這些。”
天天在府里帶著,不做這些做啥,宋秦氏慈愛的笑了笑,“做一會就休息,去看了俏兒沒有?你這又是兩天沒回來了。”
說到這里,她忍不住又多說了幾句,“再忙也抽個空回來看看,俏兒雖然沒說什么,但總會心里會有些想法。”
“去看了。”
“去看個就好,怎么不多待會?等會又要走?”
“嗯,等這幾天忙完了就好了。”
“你在外小心點,去看看凌兒吧,那孩子可想你了,整天都在我這里念叨說你沒回來。”
“好。”
宋廷凡從袖子里拿了祖母綠的鐲子出來,又道:“阿奶,我給你帶上。”
宋秦氏連忙擺了擺手,“給俏兒戴,她那手腕白凈,帶著好看。”
“她不喜歡戴鐲子。”宋廷凡沒有說假,林俏不喜歡鐲子,他彎下腰幫宋秦氏帶上。
宋秦氏嘴上說著不要,但戴著卻十分歡喜,倒不是貴重,就算牛牛送根草她也高興。
兩人說了好一會話,宋廷凡才出了屋子,出來聽丫鬟說夫人暈倒了。
他抿了抿唇,“好好照顧,有什么三長兩短,你們就不用活了。”
府里的人是他親自挑的,就算是別人知道的消息,那也是他默許過。
丫鬟惶恐的跪在地上,“是,將軍。”
之后宋廷凡去了書房,遠遠聽見脆聲脆氣的聲音,“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
走進,透過窗戶看見梳著包子頭的腦袋,嘴巴一張一合,側臉的嬰兒肥更加明顯。
像他又不像他。
林凌早就坐不住了,余光瞥見他,眼睛一亮,“爹爹。”
聞言,拿著戒尺的夫子看了過去,外面傳言宋將軍不疼原配母子,他看其實不然。
從他進府里教書,宋將軍就說過不要體罰孩子。
甚至經常來看這個孩子,一站就是大半個時辰。
真到宋將軍這個官職,能花時間出來陪孩子,不僅僅是一時興起了。
“去吧。”
林凌得了夫子的準許,他歡喜的跑了出去,一把撲在宋廷凡的腿上,“爹爹,你回來了啊。”
“娘可想你了,每天每夜都想你,你去看娘沒有?”
宋廷凡將抱起來,“看了。”
聞言,林凌笑得更歡了,對著他吧唧了一口,“爹爹,只要你待娘好,我就歡喜你。”
宋廷凡嘴角多了一抹笑意,“好,在家好好照顧你娘,等過了這段日子,我們就回家。”
林凌眼睛一亮,“爹爹,是回阿婆那點嗎?阿婆說村子里有好多好玩的東西。”
他才不喜歡這個冷冰冰的大房子,他喜歡滿村子跑,娘帶他上山摘刺泡,許爹帶他掏鳥蛋。
“問你娘。”宋廷凡看著他道。
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她前輩子賠給他了,后半輩子他“還”給她。
“那我等會問娘。”
林凌摟著他的脖子,嘮嘮叨叨說著最近的事情,“爹爹,那天我看見一只紅色的鳥,可好看了…”
林俏正給宋秦氏舀飯,旁邊的林凌突然來了一句,“娘,我們回家嗎?”
乍一聽,林俏還沒反應過來,“回哪?”
“回阿婆那里,爹爹說一段日子就回家,我問他回哪,他說要問娘。”
林凌還沒等林俏回答,大眼睛眨了眨,“娘,我想去阿婆那里,阿婆說你跟爹爹就是在那里住的。”
林俏還沒想過去哪,現在只想把三王爺的事解決了,“好,到時候回去看阿婆。”
她其實不大愿意回那個村子了,就算她回去了,也少不了說三道四。
而且宋廷凡所有不好的回憶都在那個村子。
一時想不到去哪,她也沒有再想了。
一連好幾天宋廷凡都沒有回府,林俏沒有出府,靠著管家知道了一些外面的情況。
三王爺被抓到了,不過手里的兵權不知道下落。
整個府邸已經翻遍了,若是再找不出來,怕是會發生內亂。
林俏皺眉,兵權,三王爺的兵符在哪?
夢里對三王爺的交代不多,就那一兩個畫面。
畫面基本上是他在束發,簪子都比他出現的畫面長。
簪子…
劇情應該不會這么無聊,夢里的畫面基本上全是重點。
會不會簪子就是兵符?
她抬起頭對著管家道:“去喊將軍回來。”
這種事她不放心管家帶話,對她對宋廷凡都好,倘若有一天傳出去了,那他們必死無疑。
管家雖然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還是急忙去喊了,不多時,宋廷凡就回來了。
就幾日的時間,他整個人瘦了一圈,下巴的胡渣冒了出來,顯然這幾日很忙。
兩人進了屋子,林俏關好門后,“我應該知道兵符在哪,三王爺的發簪。”
聞言,宋廷凡眉頭一皺,“搜過了,沒有。”
“肯定有,夢里我見過兩次了,那個兵符可能就是跟發簪,那個發簪有點像…等一下,我畫給你看。”
林俏連忙拿了筆墨,幾下就勾勒出大致的形狀。
宋廷凡沒有懷疑她,仔細瞧了圖紙,卻絲毫沒有印象,他抿了抿唇。
見他皺眉,林俏猜到他沒見過,按理說不太可能,“三王妃那里搜了嗎?”
“搜了。”
宋廷凡話音還沒落就頓住了,不,三王爺還沒搜完,他頭上戴了一根簪子。
“我走了,晚些回來,別出府。”
又重復了一遍。
林俏當然不會在這種節骨眼出去,要是被三王爺黨抓住了,就前功盡棄了,“好,你自個注意點。”
夜里宋廷凡沒有回來,但府外一片嘈雜,隱隱夾著刀劍的聲音,林凌被驚醒了,揉了揉眼睛,“娘,好吵啊。”
林俏摸了摸他的腦袋,壓下心里的不安,“明天就好了,再忍忍,娘給你講故事吧。”
女子柔柔的聲音夾著隱隱的刀劍聲,夜色漸漸天亮,聲音漸漸消停。
林俏一出房門,就看到管家了,她心里安了一下,宋廷凡應該沒事。
果然,下一刻管家道:“夫人,將軍沒事,說是中午回來用午飯。”
林俏懸起的心總算是回到了肚子里,忍不住笑了笑,“午飯我來弄,讓他們不要管。”
害人的劇情總算結束了,再也不用提心吊膽的過日子了。
今個夫子沒來教書,林凌休沐了一天,高興到在院子的里瘋跑。
然而府外一片慘烈,路上死尸數不盡,烏黑的血液看不出青石壩的原樣。
士兵們正在有序的拖動尸體,過了好一會,街道來回清洗了三遍,才完完全全恢復原貌,似乎之前的慘烈不存在。
高強洗嗅了嗅衣裳,依舊一股血腥味,“這味洗不掉了,我媳婦要是聞見怕是要嚇壞了。”
“得得得,就你有媳婦,我還不是有,人家將軍也有。”
周富安正在綁胳膊,不小心挨了一刀,不過對他而言算不了什么。
他瞅了依舊沒動的男子,男子側臉有卡長的血痕,清晰看見血肉向外翻出,“將軍,你還不處理傷口嗎?”
“高強,去找銅鏡。”宋廷凡低垂著眉眼,讓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高強愣了一下,麻利的跑了出去,很快拿了一面銅鏡給他。
宋廷凡看著銅鏡的男子臉上猙獰的血痕,就算用再好的膏藥,也會留疤。
她會不會嫌棄他…
有些膽怯了。
高強和周富安彼此對看了一眼,有些莫名其妙,咳,很難將這副“婦人家”模樣跟昨個夜里殺紅眼的將軍聯想到一塊。
男子傷臉也沒啥啊,高強自個臉上有兩道疤了。
廚房的沸水煮熱了又熱,反復煮了好幾次了,林凌看著小簸箕里的餃子,咽了咽口水,“娘,爹爹還有多久回來?”
林俏往外面看了一眼,已經快午時過了,“還在忙,再等會吧,去拿幾個餅餅墊一下肚子。”
“我不吃,我等爹爹回來一塊吃。”
“好,你去問問管家叔叔,爹爹還有多久…”
林俏的話還沒落,一抹黑影投了下來,她看了過去,頓時愣住了,他的臉上劃了好長的刀口。
有幾分跟夢里的刀口相似。
唉,劇情還是沒有善待他。
林凌直接嚇哭了,“爹爹,你臉上好大的口子,是不是很疼?”
“不疼。”
宋廷凡直直的看著沒說話的女子,垂在兩側的手漸漸收緊。
他想過躲起來,等傷好了再出來。
但她和孩子在等他。
不能再讓他們等了。
哪怕她嫌棄…
“凌兒,別哭了,爹爹回來是高興的事。”
看著男子的模樣,林俏莫名有些眼酸了,隨后拉著他的手,又道:“去屋子里上藥。”
他真是個傻子,一道刀口就開始自卑,不敢見他們。
看著抓著手腕的手,宋廷凡怔愣了片刻,巨大的恐慌、不安全部消散了。
她沒有嫌棄。
她要給他上藥…
女子上藥的動作一點都不輕,宋廷凡也不喊疼,過了半響,林俏停了下來,“等你下餃子好一會了。”
“為什么晚回來了?”
宋廷凡抿了抿唇,沒有再沉默了,“臉受傷了,怕你嫌棄。”
心里的那點自卑全部拿出來給她看,他就是這樣不堪的人。
她還愿不愿意跟他過日子?
“是不是要我跟你一樣,你才會安心?”林俏神情認真,絲毫沒說假,大有種他說是,她就去做。
她對宋廷凡也許一開始是迷他的臉,但后面其實是對他骨子里的善良動了心。
她要是他,做不到他這個程度,其他人也做不到。
不管是反派還是少年時候的他都是一樣,不過是前者學會了偽裝。
“不是,你說我就信。”宋廷凡望著女子的面容,想看出一絲嫌棄。
沒有。
林俏眉眼彎彎,眨了眨眼睛,“嫌棄!”
緊接著抬手摸了摸他的胡渣,“嫌棄你這么多天沒刮胡子了。”
聽到前兩個字,宋廷凡的心都揪在一塊了,聽到后面一句話,他瞳孔微微放大。
他急切道:“我馬上去刮了。”
“吃了餃子再刮。”
林俏收好藥膏,湊近仔細瞧瞧,這一刀挺嚴重的,不留疤是不可能的。
“等會讓大夫來看看,早些結疤。”
兩人一前一后出了屋子,去廚房看見林凌站在小凳子,拿著鍋鏟,在費力的攪拌。
林俏還沒來得及動,旁邊的宋廷凡就已經走過去,將林凌抱下去了。
他沉聲道:“以后不許這樣。”
鍋大,孩子要是個栽進去了,一時爬不出來。
往常被說了,林凌肯定會哭,但今個沒有,他張手讓他抱,等他抱了后,他對著傷口輕輕吹,“爹爹,吹了就不疼了。”
“早就不疼了。”
宋廷凡湊近親了他一下,林凌眼睛一亮,爹爹從來沒有親過他,“爹爹。”
林俏看了一下鍋里的餃子,還要煮一會,她打開蒸籠,夾了幾塊蛋糕出來,“趁熱吃。”
“爹爹,你吃,娘做的蛋糕可好吃了。”
林凌從他身上下來,想去抓蛋糕,被燙了一下,還沒等林俏和宋廷凡說什么,他就笑瞇瞇道:“不燙,不燙。”
林俏沒忍住,笑出了什么,“先涼一會,去帶阿奶到飯廳吃飯。”
吃過飯后,林俏就讓宋廷凡去睡會,宋廷凡依舊跟著她,最后她帶著他進了房間。
大概是腦子的那根弦松了,他躺在床上很快就睡著了。
林俏看了一會,就開始算手里的銀錢了,將近一萬兩銀子。
遠遠不夠。
隨后想到了什么,拿出管家交給她的賬本,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不算首飾,光銀子就是幾百萬兩。
這倒是夠了。
宋廷凡這一睡,直接睡到了晚上半夜,入眼漆黑他本能的慌了一下,隨即心就安了。
房間里有呼吸聲。
他輕輕起身,很快點燃了燭光,床上一大一小不太規矩的睡著。
他神情有些恍惚,總覺得這個畫面跟夢一樣,但很快視線又定住了,他唇角忍不住上揚。
快結束了。
之后出了屋子,去了書房。
從隱蔽的隔層拿出一大摞紙張,這些是三千士兵被冤枉的證據。
他仔細的查看,最后分類放好,隨后又提筆寫字,信紙滿了一張,又一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