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為難:“少奶奶,這傷口在下還是第一次見著,說是釘板吧,這又是齒狀,要不,等到裴公子醒來,您再問他?”
只能如此了。檀悠悠垂頭喪氣去熬藥,柳枝勸她:“您也需要休息,這種小事交給奴婢做就行。”
檀悠悠很倔強:“不,我要親力親為,不這樣,夫君如何能感受到我的關懷和誠意,以及心疼呢?”
“…”柳枝無言以對,由著檀悠悠自由發揮。
檀悠悠盯著沸騰的藥罐發了會兒呆,突然扔了蒲扇緊緊抱住柳枝:“我好怕啊!”
俗話說得好,無知者無畏,知道得太多就容易想太多。
比如此刻,她就會忍不住亂想,裴融會不會感染破傷風啊,或者染上傷寒啊,再不然壞疽…反正啥可怕,她就聯想到啥。
柳枝沒那么多復雜的想法,但是既然自家小姐害怕,那就得安慰,于是抱著檀悠悠輕柔地哄著:“不怕,不怕,會好起來的。”
檀悠悠癟癟嘴,想哭,又沒能哭出來,畢竟這些天眼淚都哭干了,再哭就要瞎了。
“小姐啊,你變了。”蓮枝在一旁看她倆抱得緊緊的,頗嫉妒,忍不住說兩句酸話。
“哪里變了?我還是我。”檀悠悠不承認,她最多就是眼睛變小了而已,過兩天恢復正常,就會比從前還要漂亮!
“你比從前更擔心姑爺了。”蓮枝年紀小小,看問題卻很準。
檀悠悠默了片刻,道:“其實吧,是這么回事。從前我沒經歷過,輕易就得到了,所以不怎么珍惜。這次差點失去才發現很寶貴,所以說,太容易得到的往往不珍惜。”
倆丫頭似懂非懂,檀悠悠好不容易深刻一回,卻沒有觀眾,真是覺著沒勁透了。忽聽楊慕飛在屋里笑道:“弟妹,向光醒了。”
檀悠悠趕緊丟了蒲扇跑進去,但見裴融已經由楊慕飛扶著坐了起來,二人目光一碰,就再也舍不得分開。
楊慕飛“嘖”了一聲,問道:“還需要我幫忙么?”
“沒有,你快走。”檀悠悠和裴融異口同聲。
“滿屋酸臭味。”楊慕飛討了個沒趣,低聲嘀咕著走了。
檀悠悠想要一本正經地問裴融有沒有好一些,說出來的卻是:“夫君啊…你可嚇壞我了啊…”
“呃…”她捂住嘴。
裴融嚴肅地看了她片刻,微微笑了,朝她伸出大手:“扶我去看你新做的臥榻。”
檀悠悠剛把他扶起來,他就整個兒壓在她肩上,長長的手垂下去,好巧不巧剛好落在她的心房上。
檀悠悠只覺著那個地方熱得發燙,忍不住微微紅了臉:“不老實。”
裴融一本正經地摸了一把:“你不是說被我嚇壞了嗎?我試試你的心跳得厲害不。”
“…”檀悠悠沉默無語,感覺好像,是被調戲了?想當初,她和裴融說她的心跳得很厲害,他就要呵斥她不正經,現在竟然要主動試她的心跳得厲害不?
“這個臥榻…太丑了!”裴融盯著新鮮出爐的美容床看了會兒,嫌棄無比:“好端端的中間挖個洞,奇奇怪怪的。”
檀悠悠怒了,皮笑肉不笑地道:“夫君不必勉強,這東西呢,我其實是給自己做的,畢竟我喜歡推拿啊,往身上涂點香膏保養啊,這樣趴著蠻舒服的,也不用擔心自己落枕,變成歪脖子。”
“能防止落枕么?那我將就了吧。”裴融利索地趴下去,然后說道:“也就一般吧,奇巧淫技。”
“…”檀悠悠若非看他是個傷員病號,非得把他從榻上踹下來不可。想了又想,說道:“之前我挺擔心夫君的,特別怕你那啥。現在一點都不擔心了。”
裴融很好奇:“為什么?”
“禍害遺千年唄。”檀悠悠甩袖就走,真是的冤家啊,順眼不過半日,又開始彼此嫌棄了。
“悠悠。”裴融拉住她的袖子,很小聲地道:“我逗你玩兒的,就怕你擔心。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我很喜歡。”
檀悠悠冷血無情,站著不動:“這話說得太一般了,不能打動我。”
“在京兆府大牢,你和我說,你沒后悔嫁給我,你挺喜歡我的,能不能再對我說一遍?”裴融的聲音還是很小,但是每一個字都說得很清晰。
檀悠悠傲嬌:“你求我啊。”
“我求你。”裴融的語氣很認真。
檀悠悠這才俯身下去,貼在他耳邊小聲道:“裴向光,我沒后悔嫁給你,我挺喜歡你的,希望你做個禍害,禍害我千年。”
說完之后,檀悠悠莫名覺得向來極厚的臉皮有些熱,那會兒在大牢里,陰沉沉悲慘慘的,這話很容易就出了口,這會兒說著,總覺得有點別扭啊。
裴融從美容床的坑洞里抬起頭來,扭臉看著她很認真的道:“我也沒有后悔娶你,我…非常非常喜歡你,即使你是個瞇縫眼。”
檀悠悠抬腳就踹,卻被裴融抱住了腳,很認真地問:“你幾天沒洗腳了?”
“…你失去我了。”檀悠悠拔出自己的腳,氣呼呼地端藥去,男人就是寵不得,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裴融樂呵呵地笑起來,重回人間的感覺真好。
第二天早上,夫妻隔著一條道互相打招呼:“醒了?”
“醒了。”
“好些沒有?”
“好多了。”
“過來陪我?”
“夫君過來!”
“我又傷又病。”
“我半夜看過了,你早退燒了。”
“夫為妻綱!”
“天亮了,夫君快醒醒吧!”
“今早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
“想喝雞湯。那天的雞湯幾乎都灑了。”
“雞湯會有的,鴨湯也會有的。在這之前,先說說你背上的傷是怎么回事?”
裴融不怎么在意地道:“聽說是一種新做的刑具,專用來對付講假話的人犯。”
問一句,往背部鑿一下,一共三十六下,每一下他都牢牢記在心里。
但這些,就不必說給檀悠悠聽了,女人始終是女人,哪里比得上男人堅強呢?
檀悠悠沒再繼續追問,而是順從裴融的意思,過去幫他挪了個舒服的姿勢,讓他側躺著,她再和他面對面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