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二百五十兩,應該給你們幾人分一分,正好一人五十兩。”
這是五人組累夠嗆掙得的,按理真應該這么辦。
白玉蘭感慨似的話音剛落,二柱子就擺手拒絕。
他要錢沒啥用,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不要提往后成親如何如何。
往后像他這么有才華的人,隨時都能再掙。這就是有本事的人和沒本事的區別,不懼舍得。
而且這話可是德哥說的。
德哥夸他身兼數職,一般人比不過,才華都要溢出來了,誰嫁給他誰能成富婆。
那位可是他大哥,那是不會騙他的。
也因了這點,二柱子認為他不能隨便娶妻,憑啥讓旁的女人隨隨便便跟著他享福,他爺還沒借過光呢,他要將富婆位置留給他爺。
六子倒沒像二柱子那么自信,他只是實話實說道:
“嬸娘,您說這話可外道了。家里現在蓋的那房子,我和二柱子其實應該反過來交錢,那房子蓋完,怎么著不比五十兩多?最重要的是您和我叔的心意。聽說屋里甭管添置哪一樣,您和我叔都不忘記我們哥倆,連個新炕席都會提前帶出我們那份兒。我們哥倆卻從沒像樣的開口謝過。”
白玉蘭好笑道:“你看誰家過日子會動不動嘴邊掛謝字,那樣多外道。”
“說的就是這個理兒,所以嬸娘,咱就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了吧,一家人哪里需要算計那么清。我們哥幾個跟蹤熊時就已商量好,正好得了這一筆能將房子酒窖蓋的再像樣點兒,手里寬松也敢往里面多填錢。”
白玉蘭很是欣慰,打心眼里覺得真是不白對這倆孩子好,也就坦然地收下這筆賣熊的銀錢,沒再推讓。
而且還將炕上銀錢重新劃拉到袋子里,轉手就原封不動的交給大女婿。讓大女婿看著辦。
白玉蘭和左撇子心里都清楚,房子酒窖糙干和想要蓋的精細些,差的錢數區別大著呢。
沒錢的時候,二十兩就能蓋間大瓦房。
有錢的時候,要是講究房梁、窗框、地面,圍墻,那一百兩蓋一間甚至都不夠用。
所以他們兩口子,就不操心白得的賣熊錢花在哪里了。
以免啥啥不知道,一頓瞎指揮,結果有用的沒添置上,再置辦沒用的花個精光。
而朱興德心細,一定會將這筆錢花的物超所值。
轉天,朱興德就帶人去了酒窖。
現在酒窖雖然已經成型,為讓酒窖保持干燥,連透風口也已經爭分奪秒的修整好。
但是朱興德每次來酒窖,他都感覺像來了地洞,這里不像是存酒的,倒像是存放棺材的,黑乎乎,埋了吧汰的。
像他這樣做事要求完美的,就覺得實在是對付不下去了。
打算將這回白得了二百五十兩,全填進酒窖設備上。
想要建就給它建像樣些。
蓋房子也好,蓋酒窖也罷,這都屬于是一次性投入,過后等到搬進來再想重新拾掇,一是沒那份閑心了,二是會覺得搬進搬出太費勁了。何不如開頭就盡力弄好。
朱興德喊來管事,掏出小妹夫查過不少書籍才畫出的酒窖設計圖。
讓酒窖四周包括地面,通通都給弄上磚砌好,砌的溜平的,別再這么對付著。
負責建酒窖的管事瞪眼,實話實說道:“我不用看圖就知曉砌磚好,可是那會需要不少銀錢。”
你看我像是缺錢的樣子嗎?
朱興德無奈道:
“你不用愁錢,只需派人丈量,大概需要多少貼墻磚,報上數,回頭我去和磚窯訂。”
安排完這事兒,朱興德又對帶來的三位木工指揮道:
“叔們,我家要訂梯子,還要訂不少架子,單子上有大致的數目還有樣型,你們按照標注的形狀去做。”
三位木工以為聽懂了,也就沒有著急看圖紙。
其中一位木匠問道:“我懂了,是要做存放酒壇子的那種木架子嗎?像各家的碗架柜似的,再縱向隔成若干小格子,這樣就能將一壇壇酒分別擺放進去。這樣好,這樣周整。”
只是,這樣的話會需要不少木料,木料就等于是銀錢,聽說左家為了這項大工程已經花差不多了,沒錢了。
果然,朱興德否了,不僅否決,而且還擰眉反問道:“你懂什么啦?你說的那種是像我家小賣鋪的那種柜子。可我有這么多酒,怎么可能打得起,不要那種。勞煩幾位叔,干活前一定要細看給你們的圖紙,看完再說話。”
朱興德是真擔心他不嚴厲一些,這些叔叔伯伯直接就想當然干活。
在鄉下就是這樣,大伙能不看帶字的就不看。
碰紙筆前,恨不得眉頭先擰成死疙瘩。
能張嘴問明白的,心里有數的,也會連個記錄都不留。
總之,村里人最不耐煩和紙筆打交道。
你在村里想找有手藝的人,有,而且還很多。
比方說種地老把式,老木匠、老石匠,他們的手藝是又實用又便宜實惠,但是卻除了他們本人知道那一套技巧外,等到他們離去,下面的兒孫甚至都不清楚。
這就源于大伙不樂意總結,懶得去記錄那攢了一輩子的經驗之談,由此也可以看出,這些人是多么的不愿意看圖紙。
以上,還是羅峻熙得出的結論。
羅峻熙說查酒窖建造書籍、查找稻田養鴨書籍時發現,外面的書,寫的還是太片面了。
所以羅峻熙現在閑賦在家,獵完熊后就回了青柳村,正打算一邊幫羅母和小麥干活,一邊想用紙筆好好記錄一番種地的訣竅。
羅峻熙和朱興德私下講過這事。
他說,不止種地的經驗他要寫成手冊留著,以備將來做官時,能指導當地百姓種田。
他還打算沒事兒和養鴨養雞木匠、石匠等各方面有經驗的農戶多多攀談。
百姓的智慧,全融入在樸實的勞作中。
他想以記錄的形式多造訪一些高手、多寫上一些經驗,終是能留下一些文稿,這樣也不算枉費大好時光,不白瞎等考的歲月。
當時羅峻熙講這番話時,直叫朱興德嘆服。
看看小妹夫的境界,再瞧瞧他自己。
其實他自己就屬于是不耐煩寫字那種人,他和大多數鄉下人一樣。
當時,朱興德實在是佩服小妹夫的“賤皮子”,好不容易歇著不用考試看書,居然還能手刺撓的想要主動去寫那些有的沒的,你說小妹夫是不是閑的,他就隨口奉承了句:“那你好好記吧,姐夫聽你說完,覺得這事兒真有意義,搞好了備不住能編成書籍,里面從農活種田到養殖編席子。”
卻沒想到朱興德這隨口的話,一語成讖。
若干年后,真就編成了書籍,且被許多人翻閱。
雖然在農村是沒法普及的。
一是鄉下人認字的不多,買書用來墊瘸腿桌子嗎?
二是人家壓根兒用不著,誰家肚里沒有一套干農戶的經驗之談,你寫的還沒有人家知道的多。
三是就算農村人買了羅峻熙的書,想必知道內容后也會破口大罵:著書人是在騙錢,怎么連栽秧都要寫兩頁紙,那玩意兒還用學?那不是一看就會的?著書人是個笨蛋、騙子。
自然,鄉下人不需要這種書籍,城里也用不著。
城里大富大貴人家不用種地養雞,誰家沒有莊子和下面干活的人。他們學的是四書五經和琴棋書畫。
但是卻沒想到,羅峻熙的書籍后來在軍戶地普及了。因為很多兵卒,戰時當兵,閑時務農,里面有些人不懂種地,有了這套書就好辦多了。
而且不止軍戶地,羅峻熙編纂的書籍還在流放地盛行。
許多以前做官的,或是以前很有本事的人,被流放成了罪人,到了服刑地那是要干活的。
可他們哪里會啊?他們在獲罪前,還要靠許多丫鬟仆人伺候呢。
可是不會就要挨打,還好他們認字。
其中一位大官太傅大人被宦官禍害得不輕,就來到了流放地,誤打誤撞看了羅峻熙著寫的農書。
為什么說誤打誤撞呢,這位大官要是看兵書、看史書,看以往常常看的類別,有宦官眼線在流放地,會以為他仍是不甘有起復之心。
太傅要是看農書卻很好,一方面說明他已接受現狀,這代表要為生存干活,像是認命了,二是正好啥也不會干,這書很能解他燃眉之急。
所以說,好長一段日子,是羅峻熙的著寫的幾本農書陪伴著這位獲罪的太傅大人。還讓人看的津津有味。
因為羅峻熙作為作者,他本身就是一個不太會干弄活的人,要不然能讓他娘那么嫌棄嘛,羅峻熙干什么在羅婆子眼中都是幫倒忙,所以羅峻熙是以農戶小白的角度,詳細寫下的心得,讓太傅大人很受用,從點滴開始學習。
后來,當太傅官復原職后,他打聽了不少故人如今都在哪里。
其中之一陪伴他多年的“故人”,就有這套書的作者是誰。
之后的故事,自是源于這套書,讓羅峻熙的官途多了一份保障,他還沒見到太傅的面兒呢,太傅就知道他定是一個會為民做主的好官。不用見面就印象極好。
可以說,是這套書讓羅峻熙無心插柳柳成了蔭。
還插了好幾腳,連邊境的軍戶區都有他的名。
當然了,以上這些,目前還都是后話,還猜不到會有何種造化。
現在羅峻熙無非想的是,先這么記著吧。
只恍恍惚惚覺得好官肚子里該裝個雜貨鋪,應該什么都懂點兒,機會又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
而且他本身就是農村孩子,現在不利用這個便利,將鄉下人勞作智慧記下來有些可惜。否則等以后他離開再想記錄就沒空閑了…
話拐的遠,再說回朱興德這里。
此時,朱興德干脆領著三位木匠進了酒窖,他一手圖紙,一手現場指揮,讓三位木匠記下,在中間這一大片空地上,做成一層一層的圓形木板,一層層摞上去,每層周邊都放酒,最后羅列成像個金字塔般。這樣能多放置酒壇,還不像打柜子那么費木料。只在兩邊留出登“塔”的空位,為將來往上面擺酒或者取酒用。
到時酒壇子全部擺好,他會繞著這“酒塔”外圈,圍上一圈紅線。不是左家人,不得隨意搬運和觸碰這酒塔上的一壇壇貴酒。
往遠了再想想,趕明還要在這些好酒壇子上標注年份,再另立一個名目線裝成本子,對應這酒塔上的酒寫到簿上交給外婆管理。
到時,過了若干年后,有人要想買三年、五年、十年的陳釀,對著本子查看還有多少存酒即可。
有一位木匠聽懂了,“就是搭木臺階唄,只是你這種圓的和人家那正常酒樓的臺階不一樣,而且你這還搭在中間,搭的非常寬大而已。”
“沒錯,只有放在中間才不占地方,也只能放這里。因為兩邊凡是靠墻的位置我要擺放酒桶。酒桶里都是現做現賣的。”
左家現在訂制的上百個木酒桶,每個木桶是三尺高度像個缸一般的桶形。
這樣的酒桶,能多存酒不變味,將來向各地運輸也能多裝點兒酒。也不像酒壇子那么愛碎掉。
以前哪里想得到這點,這個木酒桶是朱興德去了府城,看到別家有學著訂制的。那種真正的富貴高門里,宅子里存酒就用木酒桶。
“這回明白啦?”
“明白,明白。”
朱興德又提出,別忘了給做四個木梯子,做四臺手推車運酒用。
另外,他重新尋來管事人,囑咐道:“酒窖門口需要重新修整,修成活門檻,能來回挪動的,門口再鋪的更平一些,以方便讓手推車來回運酒。”
才說了幾樣事啊,這就代表著錢要嘩嘩的流了出去。
就這,他還沒給稻田里下魚苗呢,沒給新家買大量雞仔呢。他丈母娘說了,今年至少想養四十只雞,這樣的話,家里人多往后吃雞蛋,有個什么喜事想殺兩只雞,不至于想吃點兒就出去買。不能辦啥喜事都殺豬啊,那多寒了豬的心。
朱興德離開施工地,才走出沒多遠就聽見一堆人嘰嘰喳喳的說話聲。
他家新房的地點,離村里人上山的必經路不遠。
圍著各種圍巾的大娘嬸子們,圍的那叫一個嚴實,手里家伙什可齊全了,也瞧見他了,紛紛打招呼。
朱興德笑:“這是抽空要上山挖野菜啊?”
“嗯那,可不是,從雪化了咱農家人就要自個尋摸吃的,地里活就算再忙也要去,要不然青黃不接的季節吃啥。挖點兒野菜,煮點兒粥。”
而朱興德之所以笑,是因為他莫名想到兩句話。
一句是,在咱東北,春天帶刀蒙面的,不一定是要去劫道的,她可能是要去挖婆婆丁的。
另一句是,冬天一幫漢子帶鍬出門的,也不一定是要去和人干架的,他們有可能是要出門掃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