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姚芬習慣了叫張晨“老大”,張向北習慣了叫譚淑珍“阿姨”,叫劉立桿“叔叔”,向南也習慣叫張晨“叔叔”,從小叫到大,張口就來,改不過來了,
改一個稱呼,不僅叫的人,被叫的人也都感到有些別扭。
加上家里奶奶還是奶奶,爺爺還是爺爺,外公外婆也還是外公外婆,好像一切都沒有改變。
電話接通,
張晨問:“向南,什么事?”
“叔叔,你今天晚上有沒有和張向北聯系過?”向南急急地問。
“沒有啊,
怎么了?”張晨問。
“我聯系不到他,不不,是連周若怡、孫向陽,還有向依云都聯系不到,誰的電話都打不通。”向南說。
張晨笑了起來,他說:“大概還在項目上吧,海南和我們這里可不一樣,我們這里冰天雪地,那里還是夏天,這個時間,說不定還在牧場里加班。”
“我知道,叔叔,可是,牧場里也不會沒有信號啊,我微信找他們,也都沒有反應,
說是無法接通。”向南說。
張晨愣了一下,是哦,
就是在項目上,那里也不會沒有手機信號,而且,網絡早就通了,張向北他們在那里,都已經可以直播了,自己和顧工,也不知道視頻了多少次。
張晨想了一下,他說:“沒事的,向南,可能他們心血來潮,去探險露營什么的,往五指山里面去了,說不定現在在哪個黎寨也不一定,對了,你打過老包了嗎?”
“打了,也一樣。”向南說。
“那就肯定是了,
沒事的,
他們那么多人,包天斌對當地還那么熟,
要是有什么事情,早就有人打電話過來了,肯定是集體在一個沒有信號的地方,山里或者海邊。”
向南“哦”了一聲,覺得張晨說的有道理,她說了一聲“叔叔再見”,把電話掛了。
張晨拿著手機,歪著腦袋想了想,他撥通顧工的電話,電話里響起的是“你所撥打的電話已經關機。”
“南南怎么了?”小樹聽到電話是向南打過來的,問。
張晨搖了搖頭,說:“沒有什么,打張向北電話打不通,打到我這里來了。”
“北北沒事吧?”姚芬問。
“沒事沒事,他們一大幫人在一起呢,會有什么事,有事,肯定會有電話過來,年輕人在一起,大概去鉆哪個山溝溝了,沒有信號。”張晨說,小樹和姚芬點了點頭。
話雖然這么說,張晨心里也覺得有些蹊蹺,特別是連顧工的電話也打不通,這讓張晨感覺有些不安。
張晨站了起來,和小樹姚芬說:“你們繼續畫,我先走了。”
姚芬和小樹都愣了一下,互相看看,小樹問:
“姐夫,北北真的沒有什么事?”
“沒事沒事,那一大幫人呢,個個都是人精,你們別操心了。”張晨揮了揮手,取過自己的大衣,推開門出去。
張晨走到了米市河邊,凜冽的寒風吹過來,也把他的腦子吹清醒了,心吹緊了,他越想這事情就越覺得不對勁,不是自己說的那么簡單。
要是他們一起都去了什么信號沒有的地方,這是有可能的,但如果那樣,電話里響起的就是“你所撥打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而不是“你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米市河邊燈影搖曳,搖動的都是那些樹木的影子,冬天的深夜,整個河畔一個人影也沒有,連天上的星星、灑落在水里的月光都像是被凍住了。
張晨在河邊上的一張水磨石椅子上坐了下來,水泥的冰冷,隔著羊絨大衣和一層層的衣服,仍然沁人肌膚,但張晨已經沒有感覺,他掏出自己的手機,撥打了張向北的電話,電話關機,接著再撥打顧工和包天斌的,也都關機。
張晨接著撥周若怡孫向陽向依云和丁勉力,所有的電話都關機,張晨感覺不寒而栗,身子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他努力地和自己說沒事沒事,那么多人呢,會有什么事,其他都是小孩,不懂事,不是還有顧工嗎,顧工考慮問題周全,有什么事,他肯定會打電話告訴我。
張晨越這樣想著,心就越緊,身子就越是哆嗦個不停,他呆呆地坐在那里,風拂動身前身后的樹葉,發出一陣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這些聲音,把他的心也一點點地敨碎了。
肯定是出事了,張晨自己和自己這么說。
他打開張向北的微信看看,最近更新是下午四點多鐘,照片里是一張張他們剛運到的牛。
張晨從微信里看不出任何出事的跡象。
打開顧工的微信看看,還是一個多星期之前,在貴州花溪的更新。
“咣”地一聲,黑暗中某處有什么東西倒下來,砸在地上,發出一聲巨響,嚇了張晨一跳,張晨用手抹了一下額頭,忍不住苦笑起來,這么冷的天氣,坐在冷風里,他的額頭居然都是汗。而他還一點感覺也沒有。
張晨拿起電話,找到了劉立桿,想撥出去又忍住了,這個時候吵醒劉立桿,就吵醒了譚淑珍,接著,這一整個世界就都不安寧了,杭城永城,到處都是恓惶的人。
張晨嘆了口氣,剛把手機放下,心里一凜,馬上拿起手機,他想起一個人,老坦,瓊中開飯店的老坦,老包的戰友。
張晨馬上把電話撥出去,電話響了幾聲通了,先傳進來的是一片嘈雜的聲音,老坦那邊正在搓麻將,接著,老坦的聲音破空而入:
“這么難得,張總,你好啊!”
“你好你好,老坦,你今天有沒有見過老包他們?”張晨問。
“沒有啊,昨天晚上,老包,還有小張總他們幾個,都在我這里吃的晚飯,今天沒見過。”老坦說,“怎么了,張總?”
張晨嘆了口氣,他說:“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他們那幾個人,一個電話也打不通。”
“還有這種事情?張總,你等等啊。”
老坦說著,邊上有人催他,快點快點,老坦罵道:
“等一下你會死啊,沒看到老子在接電話?”
老坦接著撥出老包的電話,電話里傳來“你所撥打的電話已經關機。”老坦把老包的電話撳了,張晨的還連著,老坦和張晨說:
“還真的是這樣,奇怪。”
老坦站了起來,其他的幾個人叫道,老坦,老坦,你他媽的干嘛?
“不打了,老子有事。”
老坦說著就走了出去,邊走邊和張晨說:
“張總你等等,我去他們住的地方看看,到了給你電話。”
張晨趕緊說好,辛苦你了,老坦。
張向北他們牧場的辦公樓和宿舍還沒有造好,他們在瓊中縣城租了一幢三層樓的房子,一樓當辦公室,二樓和三樓當宿舍,張向北他們這些管理人員都住在這里,招來的那些工人,暫時先安排在已經建好的游客中心,這樣方便他們上下班。
老坦騎著摩托車,到了張向北他們的那幢樓,樓前面是一條小街,老坦老遠就看到,整幢樓一片漆黑,不管是樓下的辦公室,還是樓上的宿舍,都沒有人。
老坦在一樓敲了兩扇黑著的門,又跑到二樓三樓,敲了張向北和老包的房門,里面都靜悄悄的,老坦拿起電話,打給張晨,電話響了一下就被接起,張晨在電話里急問:
“怎么樣,老坦?”
“沒人,這里一個人都沒有。”老坦說,“別急,張總,別急,我馬上去農場看看,他們說不定在那里加班。”
張晨除了說謝謝,再也說不出其他的話。
張晨想站起來,卻覺得自己的雙腿軟綿綿的,怎么也站不起來,他只能繼續坐著,黑暗中有一個人影朝這邊走來,張晨趕緊側了側身,背對著他,那個黑影卻響了起來,問:
“姐夫,姐夫,是不是你?”
張晨轉回了身,說:“是我,小樹,你怎么來了。”
小樹急走幾步,走到跟前,小樹說:“我不放心,過來看看,姐夫,北北他怎么了?”
張晨搖了搖頭,他說:“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小樹,所有的電話都打了,我就是聯系不到他。”
“沒事的,姐夫,北北那么大的人,你忘了,就是兩三個人打他一個,也打不過他,他肯定沒事的,還有胖子他們在一起,會有什么事。”小樹反過來安慰張晨。
張晨嘆了口氣,他說:“但愿吧,小樹,我就在想,要是張向北有什么事情,我怎么和你姐姐交待,我連家都不敢回去了。”
小樹知道,張晨這時候說的姐姐,不是遠在美國的小芳,而是小昭,那個一直在樓上書房里的小昭。
小樹在張晨的身邊坐了下來,他掏出香煙,抽了兩根放在嘴里,點著,分了一根給張晨,張晨接了過去。
小樹說:“不會的,姐夫,我姐會保佑北北的,你放心吧。”
兩個人坐在那里,凜凜的風在他們的身前身后走,兩個人沉默著,抽完了一根香煙又抽一根,一直抽到張晨的電話響了起來。
還是老坦,老坦已經到了牧場,他和張晨說:
“老包和小張總他們都不在這里,不過張總,你放心吧,我已經打聽到了,這里有人告訴我,說他們傍晚的時候都去海城了,哈哈,張總,這幾個家伙,肯定是在這山溝溝里憋壞了,去海城桑拿了,桑拿手機還不要關機啊,哈哈,張總,虛驚一場。”
張晨干笑了兩下,他覺得嘴里很苦,他不相信張向北會去那種地方,即使張向北會去,那也不可能心大到帶著周若怡和向依云一起去吧?張晨在心里,馬上把這個可能否決了。
“對了,張總,要不要我去海城找他們,我知道老包這王八蛋,平時會去哪家桑拿。”老坦說。
張晨趕緊說:“不用了,老坦,知道他們去海城,那我就放心了,謝謝你!”
掛斷電話,張晨的心變得很沉重,知道了張向北他們去海城,他的心就更沉重了,如果他們和自己猜的那樣,往五指山里面去,張晨倒是可以放心,不是,他們去了海城,在海城,是沒有地方也沒有必要,需要讓他們全部的手機都關機的。
“不會的,姐夫,北北不是那樣的人,他不會去那種地方。”小樹在邊上說。
張晨點點頭:“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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