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二十多分鐘,張晨的電話又響了,不過這次是微信,小莉要求視頻通話,張晨轉身走過去,在沙發上坐下,點了接聽,手機屏幕上,出現了慧娟和小莉的兩張臉。
“怎么樣了?”張晨問。
“疾控中心的人已經取樣完成,走了,我們的冰箱和加工車間,被貼了封條,他們另一組人,去了顧客的家里進行取樣,對了,顧客好像還報了警,派出所的人也在那里。”慧娟說,“疾控中心這里,我已經打過招呼,他們會加快進度,盡快給我們一個結論。”
張晨說好:“事已至此,也只有等他們的結果了。”
“張總,現在還有一件麻煩的事情。”小莉說。
“什么事?”張晨問。
“晚上這么多訂單都取消了,明天的訂單,杭城這里也暫時停止接單,但是,我們總要給客人一個解釋,有些客人打電話來,口氣已經很不好,說我們把他們的計劃都打亂了。”小莉說。
是啊,很多人今天在家里請客,請的都是重要的客人,或者也是家里重要的團聚,今天是周六,大家肯定早就已經安排好,很多的邀請電話都已經打出去,突然又說訂單取消,這不是逗人玩嗎?客人生氣,也是理所當然。
張晨想了一下,問慧娟:“土香園那里,晚上還有多少包廂?現在開始一個包廂都不要訂出去,就留給這些客人,如果包廂不夠,大廳也可以,告訴所有被取消訂單的客戶,要是他們愿意把宴席移到土香園大酒店,今晚的餐費,一律打五折。”
慧娟說好,我馬上通知下去,“不過張總,這里還是要給一個說法,不能這么不明不白的。”
張晨點了點頭,確實,必須要給大家一個說法,張晨說:
“干脆把實際的情況告訴大家,要是隱瞞的話,搞得大家眾說紛紜,我想反倒會被動。”
“不行。”慧娟說,“我們的說明,肯定要在‘飲食男女’的網站上公布,包括轉移訂單,給予五折優惠的辦法,也必須和這個說明一起公布,這樣才能取信于客戶。
“但是,上我們網站的可不是杭城一個地方的客戶,全國都有,食物中毒這個詞,哪怕疑似,大家看到都是草木皆兵的,其他城市的客戶看到,肯定會…”
不需要慧娟再說下去,張晨也明白了,那樣的話,這件事的影響肯定會馬上波及全國,客人們紛紛取消訂單是小事情,豎起來才兩個多月的“飲食男女”的招牌,只怕因此就會倒下。
這個后果,是他們不能承受的,盡管張晨想坦白,經慧娟提醒,他也明白了,這個時候坦白確實不是個好辦法。
誠實是需要買單的,而且很多時候,需要買的很可能是你本不應該買的單,或者說是更大的單。
張晨也覺得一籌莫展,要是不能描述事實,那又有什么理由,可以告訴客人們為什么要取消訂單?
如果是土香園大酒店還好辦一些,電閘一拉,告訴大家說線路故障,誰都知道沒有電后廚做不出東西,就是有辦法做出,也沒有客人會愿意在這么熱的天氣,去一家沒有空調的酒店吃飯。
而“飲食男女”,根本就不存在這些問題。
“可不可以說設備故障?”小莉問。
“我們有什么故障,不就是煤氣灶和微波爐,還是用的人家家里的,你總不能說,連廚師切菜都不能切了。”
張晨說,小莉嘆了口氣,她都快要哭了,嘀咕道:“怎么這么倒霉,會出現這種事情。”
慧娟反過來安慰她說:“沒關系的,開酒店就是這樣,什么樣的意外都會發生…對了,我們可不可以說的模棱兩可一些?”
“怎么說?”張晨問。
“就說發現今天采購的食材質量有些問題,現在已經快三點了,重新采購已經來不及,為了不耽誤大家用餐,所以才建議大家取消訂單,或者移到土香園大酒店去,我們給予補償。”慧娟說。
張晨想了一下,這個說法雖然還是有些牽強,但也沒有辦法,這已經是沒有說法的最好說法了。
“好吧,就這么說,小莉,同意移到土香園大酒店去的客人,餐費打五折,直接取消訂單的,我們給予訂單金額百分之十的補償,這一部分損失,都由我們‘飲食男女’來承擔。”
張晨和小莉說,小莉趕緊說好,她正準備離開,被慧娟叫住了,慧娟說:
“還有,下面的人交待一下,在結論出來之前,千萬不要把今天的事情說出去,搞得人心惶惶的,特別是不要去網上亂說,連內部的微信群和QQ群也不許發言,小心被截圖。”
張晨說對,他覺得慧娟的這個提醒很對,小莉點點頭,走去一邊寫說明了,慧娟和張晨說:
“前面疾控中心的人走的時候,我已經和他們商量好了,在結論沒有出來之前,他們不會對外發表任何意見。”
張晨說好。
“還有,張大哥,我要馬上代表公司,去醫院里一趟。”慧娟說。
“怎么了?”張晨問。
“我查了一下,這個客人,是我們原來土香園的老客戶,我認識,我要先去安撫他們一下,不要他們那里鬧起來,同時,我也要很策略地提醒他,在事情沒有調查清楚之前,萬一有記者什么的聽到風聲,去采訪他們,希望他們也不要發聲。
“要是因為胡亂發聲,結果調查結論出來,和我們公司沒有關系,因此給我們造成的損失,我們也是會追究的。”
張晨點點頭,他說:“話說好聽點。”
慧娟笑道:“知道,我連這也不知道,人家已經很憤怒了,我還敢去激怒他們?不過,這事確實很蹊蹺,如果是食材的問題,我們中午做了那么多單,哪里會只有他們一家出問題,我前面和疾控中心的也說了,他們也很認同,說會讓去客人家里的同事,放寬范圍取樣。”
張晨把自己前面的想法告訴了慧娟,和她說,會不會是我們廚師帶過去的調料出問題,那個是每一家用的都不一樣的。
慧娟想了一下,她說也不可能,“我們的調料,都是成箱進的,同一箱的調料,肯定是同一批次,要是調料有問題,也不會是一家,不可能說就帶去的這一瓶有問題。”
張晨想想也對,應該是不可能啊。
“好了,張大哥,我先去醫院,然后去疾控中心再盯一下,要是還有時間,我去派出所看看,他們也同步在進行調查。”慧娟說。
張晨說好,辛苦了。
“辛苦什么,不都是自己公司里的事。”慧娟說著把電話掛了。
過了一會,小莉把寫好的說明發過來,給張晨看,張晨看看沒有問題,讓小莉在“飲食男女”網站發了,他和小莉說:
“取消訂單,一定要電話打到每個客人那里,耐心地和人家解釋,不管對方發多大的火。”
小莉說好,我知道了,我自己去邊上盯著。
到了晚上六點多鐘,張晨和趙欣已經到了法國駐滬總領館冷餐會的現場,張晨的手機響了,是慧娟,張晨趕緊走到角落里接聽,慧娟和他說,還算好,晚上除了有兩桌客人,直接同意取消訂單,其他的都到土香園來了,我這里也已經安排下去。
“家屬那邊呢?”張晨問。
“他們也很理解,說我們也肯定不想發生這樣的事情,他們同意等調查的結果出來。”慧娟說。
張晨吁了口氣,心里的一塊石頭總算是落了地。
但這一口氣,也只是暫時松了,只能說是眼前火燒眉毛的問題解決了,這件事,并沒有完全解決,一切都還要等疾控中心或派出所的調查結論出來,才可以塵埃落定,張晨覺得自己現在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頭頂,一把明晃晃的刀還懸在那里。
回酒店的路上,趙欣問:“老大,你今天怎么了,看上去心不在焉的?”
張晨苦笑了一下,和她說:“公司里出了點麻煩事。”
具體什么麻煩事,張晨沒有說,趙欣也不好再問,兩個人默默地到了酒店。
進了房間,張晨打了一個電話給小莉,問她怎么樣了。
小莉嘆了口氣,和他說:“張總,該做的我們都已經做了,現在一點辦法也沒有,只有等,我連下面人問我,明天要不要上班,我都回答不出來,真窩囊。”
是啊,該做的都已經做了,哪怕是待宰的羔羊,也必須繼續等待著。
這樣想著的時候,張晨突然就想到了那天晚上,老包家里的那頭豬,他覺得自己不是待宰的羔羊,而是那頭豬,殺豬的人拿著锃亮的鉤子,正在自己的四周潛行,什么時候那鉤子,會突然鉤到自己,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也發出那么凄厲的慘叫?
這一個晚上,張晨心神不定,翻來覆去沒有睡著,眼看著窗外的天空一點點亮起來,如果不是早上九點,還要出席《印象巴黎——卡米耶·畢沙羅繪畫展》的開展儀式,張晨要站在主席臺上,看著兩個法國人和兩個中國人,共同為展覽剪彩,不然,張晨早就回杭城了。
這是事關中法兩國文化交流的大事,是當前的大局,大局面前,他“飲食男女”的這點事,哪怕火燒眉毛,都是小事。
張晨苦笑著搖搖頭。
張晨起來去洗手間洗漱完畢,穿好衣服,看看時間已經七點十分,一個晚上沒睡,張晨頭重得就像灌了鉛,他拿起床頭柜上的電話,打給趙欣,和她說,你一個人下去吃早餐,我靠一下,八點十分叫我。
趙欣說好,問:“要不要給你帶?”
“不用了,謝謝。”張晨說著掛斷電話,心里在想,哪里還有胃口。
他和衣倒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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