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到齊了,張晨和大家說,今天大家敞開來吃,敞開來喝,喝多了等會這里會有人送你們回去,不要擔心,不過,有一點,那就是意見都要留下。
眾人都叫好,紛紛入座。
菜一個一個地上來,大家每嘗一個,都大聲叫好,這一道道菜,不僅好看好吃,讓人很難相信是自己在家里都可以做的,而且食材的搭配,可以說是出人意料,從來想不到的食材,會做到一個菜里,顧工說,這到了隨心所欲的境界。
大家覺得這“隨心所欲”四個字,還真用的恰如其分。
比如有一道菜,居然是紅燒臭豆腐黃魚,這黃魚吃起來,臭臭的,和臭鱖魚差不多,但比臭鱖魚更加鮮美,大家吃著這道菜,都說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但太好吃,黃魚和臭豆腐,味道都太爽了。
這樣的菜,不是一個,而是每個都這樣,都讓人看著很稀奇,傅胖子和慧娟小莉杜濤他們說,進入了家庭,你就是家常菜,都要讓人看著不一樣,嘗出不一樣的味道,這樣人家才會覺得,在家里擺這么一桌是值得的,請我們是請對了。
不能說,這菜和他們家保姆做的差不多,如果那樣,就沒有下一次了,到大酒店才吃土菜家常菜,進了人家,就要吃新鮮菜,不一樣的菜,你要是還給人家吃家常菜,那請客的主人,會覺得沒有面子,想殺你的心都有,什么是家常菜?就是大家都見過,都想的出來的菜。
魚翅本來是高檔食材,但現在什么酒店都上魚翅,都能做魚翅,魚翅就變成了家常菜,大路貨,吃著還真和粉絲沒什么區別。
顧工說,隨心所欲,這才是廚師的最高境界,把師父傳給他的,自己看到過的,腦子里所有的條條框框都扔掉了,才可以達到這個境界。
“你這個說法有意思,能不能說詳細點,這是很好的素材。”老拖和顧工說。
“我們每個人的腦子里,很多東西是根深蒂固,很難舍棄的。”顧工說,“對了,老拖,把你的掌紋給我看看。”
老拖站起來,離開自己的位子,走到顧工的身邊,攤開手掌,湊到了顧工的眼前,顧工煞有介事地看了一會,點點頭,說:
“再給我看看你的指甲。”
老拖把手掌翻了個面,把自己的指甲給顧工看,顧工說可以了。
他接著和坐他邊上的劉立桿說:“你的掌紋也給我看看。”
劉立桿把手掌攤開,給顧工看,顧工說,再看看你的指甲,劉立桿把手掌翻了個面,給顧工看自己的指甲。
顧工接著和坐在他另外一邊的漢高祖劉邦說:“皇上,你掌紋也給我看看。”
漢高祖劉邦大笑,他說:“好好,給你看看我的帝王之像。”
顧工看了,笑道:“你這掌紋,和劉邦不像,和趙匡很像。”
大家都笑了起來,顧工說:“再給我看看指甲。”
漢高祖劉邦把手掌翻過來,給顧工看自己的指甲。
看完,顧工顧自喝了口酒,一桌的人都看著他,準備聽他就每個人的手相開始發表高論。
顧工伸出自己的手,也攤開來,他和大家說:“我和你們說給我看看掌紋,你們都是這樣的,我再和你們說,給我看看你們的指甲,你們…”
顧工說著把自己的五根手指一屈,問:“你們為什么不這樣,這樣不也可以看到指甲了,你們為什么要把手掌翻過來?”
眾人一愣,接著哈哈大笑,還真的是,如果顧工要看自己的掌紋,接著看指甲,自己也會是和老拖他們一樣,把手掌翻過來,而不是像顧工那樣,把五根手指一屈就可以了,不翻手掌,一樣可以看到指甲。
“妙啊,妙啊!”老拖大聲叫道。
顧工笑道:“是不是沒有人規定這樣不行?但為什么我們都習慣手掌看看,手背看看,好好想一想,這個動作,其實是被教會的,從小開始,家長就是這么要求我們的,小手干不干凈,手掌給他們看看,然后手背給他們看看。
“到了幼兒園,老師也是這樣要求,到了小學,老師也一樣這樣要求,這就是我說的人腦子里的條條框框,這些條條框框,都已經變成了人下意識的一種反應,所以我說看看掌紋,你們會給我看手掌,我再說看看指甲,你們很自然就會把手翻過來。
“到了一個手藝人,像他們廚師,像這樣根深蒂固,變成下意識反應的條條框框就更多,要想突破很難,比如給你一把青菜,讓你炒個青菜,大家肯定會想,先熱個油鍋,然后放入大蒜或者香菇熗鍋,香味出來了放入青菜。
“為什么不是直接放入青菜,然后再放油?因為不知道啊,跟師父就是這樣學的,看別人就是這樣做的,知道為什么以前炒菜一定要熱油嗎,以前的油都沒有脫脂的,不熱油是生的,氣味很重,但現在,明明油都已經脫脂了,熱不熱其實一樣,但沒人能把這改過來。
谷</span“已經成為大家集體的下意識動作,你要把一個會游泳的人淹死很難,因為他下意識會掙扎,一掙扎人就沉不下去,死不了,像老傅,不僅是會游泳的人,簡直可以說是游泳冠軍了,這樣的人,你要改掉他腦子里的條條框框,比什么都難。
“除非他升華,到了另一個境界,什么境界?就像是金庸武俠小說里寫的,武功到了最高的境界,就是無招勝有招,這廚師到了最高的境界,他的腦子里就沒有食材了,只有味道和口感,他知道這個是這個的味道和口感,那個是那個的味道和口感。
“他發揮他的想象力,就像一個化學家或者調香師那樣,在他的腦子里,不是什么是主料,什么是輔料,而是,這個味道和那個味道搭在一起,會有什么新的味道,他的腦子里沒有食材,只有味道和味道的搭配,這才可以為所欲為,不受食材本身限制。
“不會覺得,這個和那個能不能炒在一起,沒這回事,不存在能不能的問題,只存在出來的味道會怎么樣,誘不誘人的問題。”
顧工滔滔不絕地說著,等他說完,老拖罵道:“我操,說得很懸,越來越懸,不過,很有道理哈,受教了!”
大家頻頻點頭,都覺得顧工的這番說教很有道理,劉立桿說:“顧工,你就是一個被腌菜耽誤的哲學家。”
“屁,腌菜才是最高的哲學,人類幾千年,那么多的哲學家,有個屁用,他們是能平息了一場戰爭,還是讓人吃飽飯了?這些人屁用沒有,無端還把人的思想搞亂了,搞復雜了,對人類一點貢獻都沒有。”顧工說。
“那腌菜呢?”張晨問。
“腌菜不一樣,腌菜能解決人的大問題。”
顧工看了看大家,和他們說:
“腌菜以前是人蔬菜和肉沒有辦法保存,才想出的笨辦法,有冰箱之后,保鮮和保存都不成問題,你要是還按照原來的方法腌菜,那是笨人,一定要腌出味道和價值才行。
“最簡單的,比如,給我一塊肉,我腌制成咸肉,一定要比新鮮肉更誘人,更有價值,不然,咸肉就沒有必要存在,把肉直接放冰箱冷凍就行。”
顧工說著笑了起來,他說:“等會有一道菜脯蒸火腿,上來了你們看看,要是在你面前放一本黑格爾,你是選擇看黑格爾,還是菜脯蒸火腿。”
“我去,你給我一根炸糊的油條,我也情愿吃油條,不要看黑格爾。”老拖說,眾人大笑。
顧工說起來滔滔不絕,其他的時間,顧工很沉默,他帶著一本本子,每一道菜上來,他都會嘗嘗,然后翻開本子,很認真地寫起來,眾人看到他本子上寫得密密麻麻的,但看不清他在寫什么,劉立桿湊過去看,顧工和他說不要看,你這樣會打斷我的思緒。
“寫好了最后能不能給我看看?”老拖好奇了,問。
“不行。”顧工說,“這個不是給你們看的,是給傅胖子看的,里面有夸他的,有罵他的,太私密了,怎么可以給你們看?只能他一個人看,他看完要是愿意給你們看,可以,那是他的自由。”
“我操,我一萬塊買你這個本子行不行?”老拖問。
“不賣。”顧工說。
顧工說的菜脯蒸火腿上來了,碧綠的上海青上面,鋪著一層鮮紅的火腿,大家都奇怪這火腿蒸熟了,顏色怎么還會這么鮮艷,張晨問顧工:
“加色素了?”
“沒有。”顧工得意地說,“蠢貨才會在肉里加色素,這就是火腿腌制和曬出來的顏色。”
大家前面就被顧工的說法吊起了胃口,這時候菜脯蒸火腿上來,大家趕緊下筷,張晨放了一片到嘴里,只覺得咸鮮香,太好吃了,但咸味又沒有那么重,不像是咸肉和火腿的味道。
“做之前水泡過還是先焯水了?”張晨問。
“都沒有,這就是淡鹽火腿,鹽要重了,肉的顏色就會深,不好看,還會有點齁,味道不好,但鹽要是太輕,肉會壞掉的,必須剛好。”顧工說,“這火腿還可以生吃,生吃也是這個味道。”
大家贊不絕口,都說從來沒有吃過這么好吃的火腿。
顧工說:“給你們大家每個人都準備了一塊,等會走的時候帶走,生吃,配紅酒,肯定不亞于西班牙火腿。”
大家一聽,都亢奮了起來,老拖叫道:“可以,可以,太可以了,有這個火腿,你那本子我都不想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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