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晨他們抵達北京機場的時候,柳青比他們早到,在機場接的他們,晚上柳成年請他們吃飯,李勇和孫猴都來了。
還有幾個月,到明年的上半年,柳成年就年屆六十五歲,退居二線,去人大擔任財經委員會的副主任,這個時候,接替他的人已經到位,他們正在辦理移交。
看到張晨,柳成年很高興,他說,退下來后,他大多數時間會回杭城,可以經常去張晨他們那里看看,聽說你動感地帶的新大樓都已經造好了。
張晨打趣說:“最主要的是,我再請領導吃飯,領導不會拒絕了吧?”
大家都笑了起來。
很自然地,大家就聊到了小芳他們這次來北京的目的,以及互聯網金融目前的現狀。
孫猴和小芳說,我們作為銀行,當然是舉雙手贊成對這個行業進行整治,互聯網金融的亂象,首當其沖的就是我們,儲戶的資金在大量流失,我們的壓力是前所未有的大,下面的很多分行,只有靠縮減營業網點,來降低經營成本。
“我怎么聽著,像積極的意義之一。”柳成年說,“至少把你們打疼了,改變了你們銀行的老爺作風。”
“還老爺,怎么敢當,我們現在更像是后媽生的,我們能做的業務,他們都在做,但監管的板子,都落在我們身上,他們,連銀監都管他們不到。”孫猴不服氣地說。
“互聯網金融這事,也不是一無是處,我來總結幾條。”
柳成年說著舉起自己的右手,扳著手指數著,他說:
“第一,拓寬了公眾的投資渠道,這個不能否認;第二,它還真的解決了部分中小企業的資金困難,這個也不能否認。
“我們年年在說,信貸要向中小企業傾斜,要扶植廣大的中小企業,但你們銀行,基本是不撥不動,撥了也不動,小孫,這個你要承認吧?”
“這個也不能全怪我們銀行。”孫猴說,“監管條例在那里,我們銀行總不能把風險的敞口都打開,最后兩頭受氣吧,事實是,人行和銀監這里,對我們的風控要求一點也沒有放松,而中小企業,相對來說,他們能提供的擔保措施和手段,又確實很弱。
“前幾年,還有擔保公司,可以提供第三方擔保,補充這方面的不足,現在呢,這些擔保公司基本都死光了,中小企業能夠提供的擔保,就更少了,我們也沒有辦法,有不良貸款率的考核紅線劃在那里,我們銀行,現在是有錢也放不出去。”
“好好,小孫,你說的也有一定的道理,我還是接著總結。”柳成年說,“這個互聯網金融,我覺得最大的一個好處是,你們看看,前幾年各地的高利貸,到了怎樣瘋狂的程度,現在互聯網金融的發展,是不是遏制了高利貸的蔓延和滋生?”
柳成年說的這點,大家都認同,張晨笑道:“我認識的原來放高利貸的公司,現在都去做網貸了。”
“還有一個,互聯網金融,很有可能會變成變相的高利貸,如果那樣的話,它的影響和范圍,借助著互聯網,會更泛濫,也更隱蔽,監管起來更難。”
小芳這話,等于是在否定柳成年剛剛的話,但柳成年聽了,卻用手輕輕地一拍桌子,叫道:
“這話說到點子上去了,這才是我最擔心的,小芳,你繼續說。”
小芳點點頭,繼續說:“原來的高利貸,基本面向的還是中小企業、小微企業,特別是民營的小微企業,現在的互聯網金融,可以說是有向大眾,特別是學生蔓延的風險,他們是最能夠接受這種金融模式,但同時又是最沒有償還能力的一批人。”
“而且也是自控能力最弱,最容易盲目消費、沖動型消費的一批人。”李勇說,“我那天了解了一下,我兒子他們同學里,都有不少的人在借網貸。”
小芳說:“還有一個,一旦這個行業黑社會化,這批人,也是最沒有自我保護能力的人,但同時又是社會影響最大的一批人,哪個小孩,上面不是牽扯到一堆的老人,要是他們出事,那這個影響,就不是經濟層面,而是社會層面的事。”
“這就點出了這事的急迫性。”李勇說。
小芳說著的時候,柳成年不停地點頭,等小芳和李勇說完,他說:
“雙刃劍啊,還很鋒利,我們一直在說,一管就死,一放就亂,在互聯網金融這塊,就更加了。”
小芳看著柳成年,她問:“叔叔,我有想法,可以直說嗎?”
“說說,知無不言,在這個場合,就更加了。”柳成年抬了抬手,催促小芳說。
小芳笑笑,她說:“其實這不是我們現在面臨的問題,在金融領域,發展和監管,一直都是一對孿生物,從現代金融開始的那天就如此,監管相對來說,又總是保守的,它起的是韁繩的作用,把一匹狂奔的馬,拼命地拉住。
“同時,也起到了安全帶的作用,在互聯網金融這塊,恕我直言,我們開放得太快,步子邁得太大了,我在美國和歐洲,都很注意地考察過,可以說,就是在美國和歐洲,也沒有哪個國家,敢這么快地放開,我們有點太著急,還沒有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就放開了。
“我們的改革,一直鼓勵大膽改大膽試,但在金融領域,其實是最不能試的,寧愿步子邁小一點,也不能邁太大,因為這個影響太大,蔓延的速度也太快,像次貸危機,它的影響到現在也沒有完全清除,但它從產生、發展一直到爆發,都在悄悄地進行著。
“這又是金融本身的特點決定的,危機在抵達臨爆點之前,大家都察覺不到,沒有感覺到危機的來臨,但等到它爆發的時候,造成的損害,又在七級地震以上,互聯網金融這塊,我們今天的放,很有可能,今后要花好幾年的時間來買單。”
“小芳,你這些話說的很好,見到了主要負責同志,你也就這樣說,把你真實的想法說出來。”柳成年說,“既然叫你到北京來,就是想了解最真實的情況。”
小芳點點頭,她說:“我會的。”
“其實,在互聯網金融這塊,我們內部也確實有爭論,部門和部門之間,也有不同的意見,有認為需要鼓勵的,也有認為,情況以及很危急,需要緊急剎車的。”李勇說。
“我覺得是這樣,不管是叫互聯網金融也好,互助金融也好,普惠金融也好,最好是把前綴都去掉,就回歸金融的本質。”小芳說,“這樣來看,就清楚了,去掉前綴,光說金融,就沒有人會反對風險控制的重要。
“風險是什么,也很簡單,錢出得去,回得來,就是風險可控,出去回不來,風險就不可控。
“風險不可控的時候,誰來為風險不可控買單,錢是國家的,國家要買單,是集體的,集體買單,如果是個人的,這個風險,當然是個人承擔,而如果這事波及千家萬戶的時候,這個風險,就是千家萬戶來承擔。
“再加上前綴,就目前的互聯網金融,以及波及到了千家萬戶,那些說要大力鼓勵和支持的,先讓他們想清楚一個問題,怎么化解這千家萬戶的風險,他有沒有好的辦法?要是沒有,就來談鼓勵和支持,我覺得這是,這是…”
小芳在想著合適的詞,柳成年說:“就是不負責任。”
小芳笑著說對,叔叔說得對,這就是不負責任。
“在放開之前,至少要把紅線劃出來,孫行長應該很清楚,在金融領域,就是劃了紅線,這紅線都很難守住,為什么,因為有太多的人想突破這個紅線,當大家都來突破紅線的時候,紅線就形同虛設。
“我舉個最簡單的例子,比如說,銀行的每一筆貸款,按規定都是要求有貸后監管的,就是這筆貸款的用途,必須和你的貸款申請相匹配,不能挪作他用。
“但實際上,哪筆貸款銀行不是錢放出去,企業怎么用,根本就沒有人去管了,不然,也不會有那么多的銀行資金,最后都跑去了房地產,連小微企業,拿到了貸款,企業主也是跑去買房子,最后這貸款,還是去了房地產。
“這還是銀行,銀行的監管都這么難落實,你怎么去管那么多的網貸平臺?
“對了,就是這個名字,就很是反映了問題,大家都叫他網貸平臺,為什么,因為大家都知道,他們在做的,就是貸款業務,雖然他們是不被允許做貸款業務的,只能作為一個信息中介的平臺,但實際,大家都已經突破了這個紅線。”
小芳話音剛落,柳成年就說:“也就是說,要有底線思維。”
“對,底線思維,就是要想清楚,最壞的情況發生的時候,后果能不能承擔,只有在能夠承擔最壞的結果的基礎上,才可以去談鼓勵和發展。”小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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