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淑珍,你有沒有發現,向南這次回來,和以前有點不一樣?”張晨問譚淑珍。
“你也看出來了?”譚淑珍說著嘆了口氣。
“她好像沒有原來那么開心了。”張晨說。
譚淑珍點點頭,她說:“心心念念想上北影,去了北影,大概和自己想象得不一樣吧。”
“怎么了?”
“具體什么情況,我問她,她也不肯說,倒是雯雯知道一點,雯雯說,他們那個鬼學校,和一般的大學還不一樣,大家勾心斗角特別厲害,你想想,都在爭啊,特別是像南南,這種一上學就有戲可以演可以接的,免不了其他的同學會嫉妒。”
譚淑珍說,張晨點點頭,張晨說,譚淑珍,你還是要和向南多交流交流,不要錢賺了,女兒沒有了,那賺了錢又有什么意思?
“我倒是想交流,可她不愿意啊,別說交流,連多見面都難,在家里也是這樣,一天到晚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上網,還鎖著門,你叫她的次數多了,她還不耐煩,張晨,說實話,我現在都有點害怕和她在一起。”
譚淑珍說著,又嘆了一口氣,她說:“我都不知道,那個以前很粘人的女兒,怎么會變成這樣,你說,是不是每個女兒長大,都會是這樣?”
“我不知道,不過小昭和她媽媽,好像沒這個階段,小芳也沒有,我和老張,有過這樣的一個過程,你也知道。”張晨說。
譚淑珍苦著臉說:“這自己的女兒,一天天看著長大的,現在怎么變得像不認識一樣,我都不知道,她的腦子里在想什么。”
兩個人正說著話,小樹和姚芬來了,他們是先在家里,和姚芬的父母吃過大飯以后,再過來的,姚芬的爸媽知道他們要趕兩場,所以他們四點不到就吃大飯了,這樣小樹和姚芬吃完,可以再趕到這邊來。
“得,又來一個問題女兒。”譚淑珍看到姚芬,悄聲說。
張晨笑道,不過你想想,姚芬和父母鬧到那么僵,最后也可以和解,你就沒有什么可以擔心的。
譚淑珍睜大了眼睛:“你想讓我也經歷那個過程?太可怕了吧!”
姚芬也已經懷孕,小昭的媽媽一見她到了,就讓她在沙發坐,不要累著了。
張晨看到小樹來了,把他叫到了后面工棚里,三個人站在那里,張晨和他說了向南的事,問他,你們藝術生是不是都這樣,你上大學的時候有什么感覺?
“也有一個調整和適應的過程。”小樹說,“剛到學校的時候,有一種幻滅感,慢慢才調整過來的。”
張晨和譚淑珍嚇了一跳,譚淑珍急忙問:“幻滅感,什么意思?”
“我們學畫畫的,可以說都很單純,肯定是對藝術,抱有一種很熾熱很美好的感情,不然也學不好。”小樹說,“我想向南,對表演應該也是這樣。”
張晨和譚淑珍都點點頭,小樹繼續說:
“對學校也是,學畫的時候,想象著什么央美啊浙美啊,那就是遙不可及的藝術圣殿,是很純潔的地方,特別是那些老師,看著他們的名字,一個個都是閃閃放光的,自己都不敢想象,有一天自己能和他們在一起。”
小樹苦笑了一下,說:“結果到了學校,發現完全不是這么回事,所有的美好都是自己的想象,那些老師們也不是神,一個個都是很普通的人,有些,還是很猥瑣很糟糕的人,你以為的藝術圣殿,聚集在一起的,也就是一群烏合之眾。”
“所以幻滅感就產生了?”張晨問。
小樹點點頭說對,“就覺得心里有什么東西倒掉了,那些閃光的名字,也不再閃光了,有一段時間,我都覺得自己是不是來錯地方了,還有沒有必要在這里繼續學,在這里又能學到些什么?
“那一段時間,可以說是很痛苦很苦悶,喝了很多的酒,每天就想躲在一個地方,不再去上學。”
譚淑珍明白了,她說:“小樹,你說的這個,還真是很有可能,南南很可能就在這樣的一個過程當中。”
“應該是。”小樹說,“你們想想,他們學表演的,以前看到自己的老師,都是銀幕上的形象,銀幕上的形象是什么?是塑造出來了,當然吸引人了,結果現實一接觸,都是凡人,那種幻覺,就完全被打破了。”
“小樹,我怎么不知道你有這樣的一個過程,你姐好像也不知道?”張晨說。
“我怎么可能會讓你們知道?”小樹笑道,“都這么大了,我還到你們面前哭哭啼啼啊?”
“那你是怎么走出來的?”譚淑珍問。
“雖然煎熬,但慢慢會適應的。”小樹說,“我很感激姚芬,那個時候,一直都是她在陪著我。”
張晨和譚淑珍點點頭,明白了。
小樹說:“時間長了,說同流合污也好,說妥協也好,反正,對人和對己,慢慢地都會有一個認識,知道藝術是藝術,人生是人生。
“你認識到自己只是一個有七情六欲的普通人,就沒有必要去要求別人是圣人了,藝術,不就是我們普通人的自我救贖嗎,不然要藝術干什么,每天吃喝拉撒睡就可以了。”
“說得真好,小樹。”譚淑珍贊嘆道。
“放心吧,淑珍姐,向南也會走出來的,她有這個悟性,你多給她空間就是,過度的關注,反倒會給她造成一種壓力,你只要讓她知道,不管什么時候,也不管情況有多糟糕,你都會支持她,都會和她在一起就可以了。”小樹說。
譚淑珍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她說,謝謝你,小樹。
“對了,還可以找一些人物傳記給她讀,寫得很真實的那種,我記得我那時就在讀歐文斯通的《渴望生活》,寫梵高的,對我幫助很大,讓我知道,原來這些了不起的人,也都是一些普通人,甚至是有點讓人討厭的人,這對破除假象很有好處。
“別人和你說什么話,你可能聽不進去,但一個人讀書的時候,你就會想到很多,會觸及自己的靈魂。”
小樹說著,譚淑珍不停地點頭,她苦笑道:“沒想到對付女兒,比對付自己還要困難。”
“你現在理解老譚的苦衷了吧?”張晨笑道。
“不理解,他那個時候,還真的就像小樹說的,給了我太多的壓力,讓我有一種壓迫感,都變成心理陰影了,才會到今天還有隔閡,小樹提醒了我,我不能這么干。”譚淑珍說。
“我覺得你可以陪向南多出去走走,利用這個假期,她肯定有她想去的地方。”張晨說,“一起旅行,可以增加你們的感情。”
“你怎么不去陪北北?”譚淑珍白了他一眼,問。
“他有小芳啊,他和小芳感情很好,很說得來,不會孤獨,我可以放心。”張晨笑道,“不過,今年暑假,要是有時間,我也會去美國陪陪他。”
“好吧,我也去問問,南南有沒有想去的地方。”譚淑珍說。
張晨想了一下,他說,我覺得向南有一個地方很想去。
“哪里?”譚淑珍問。
“三亞。”
“三亞?她都去過多少次了,還想去三亞?”譚淑珍奇怪了。
張晨笑道:“這次不一樣。”
譚淑珍看了看張晨,明白了,她知道張晨說的不一樣是什么意思,馮老貴他們現在,還在三亞演出,向南以前每年春節,最想看到的都是馮老貴,在她心里,譚淑珍知道,她一直都覺得馮老貴一個人很可憐,她會心疼爸爸。
譚淑珍走去了向南的房間,敲了敲門,向南走過來把門打開,譚淑珍走了進去。
過了半個多小時,張晨媽媽叫大家好吃飯了,譚淑珍和向南也出來了,張晨看到,向南笑嘻嘻的,譚淑珍走近了張晨身邊,悄聲和他說,要死,還真的是三亞。
“怎么樣,你自己的女兒,還不如我了解吧?”張晨得意地笑道,笑完了問,那你們準備去了?
“嗯嗯。”譚淑珍點點頭,“明天就去,不過,聽說三亞的酒店很緊張,我們網上看看,都沒有房間,我不管,你給我找。”
“沒問題。”張晨說,“反正都是女的,實在不行,你們擠曹敏芳的宿舍里去。”
譚淑珍和向南到了三亞,曹敏芳來機場接的她們,曹敏芳見到她們,就和譚淑珍說,實在不好意思,譚總,酒店里騰不出房間,只能委屈你們,住我宿舍里。
譚淑珍說好,只是這樣,會不會麻煩你?
曹敏芳趕緊說,不麻煩的。
曹敏芳把譚淑珍她們,從機場直接接到了自己的宿舍里,那是一個一室一廳的小套,曹敏芳把房間的鑰匙給譚淑珍,和她說,你們就住在這里,一張床擠一下沒有問題吧?
譚淑珍說沒有問題,可是,你把床給了我們,你睡哪里?
“辦公室,我辦公室還有一張小床,有時候晚上值班,我會睡在那里。”曹敏芳說,“吃飯的話,你們可以在下面食堂吃,也可以去酒店吃,就說是我的客人。”
向南急著想問什么,譚淑珍明白了,她說:“他們劇團,現在在哪里?”
曹敏芳看了看手表,已經是下午四點多鐘,曹敏芳和她們說:
“晚餐的時候,他們會在半畝田酒店演出,夜宵就在酒店樓上,這個時間點,他們應該已經到酒店,在化妝了,怎么,你們想過去看看?我陪你們過去。”
譚淑珍趕緊說:“我們自己過去就可以,曹總,你忙你的。”
“你知道怎么走嗎?”
“去過幾次,知道。”譚淑珍說。
曹敏芳把車鑰匙給了譚淑珍,和她說,這車你們在三亞的時候,留著用,我要去哪里,可以讓酒店的司機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