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新飯店在北里湖、也叫里西湖邊上,是民國時期的老飯店,魯迅、徐志摩、胡適、李叔同、陳布雷等,都經常下榻于此,新新飯店,也多次出現在他們的文章里。
飯店的門前就是北山路,穿過北山路到了對面,就到了北里湖邊,北里湖的對面,是孤山和白堤,站在新新飯店的大門口,看得到湖對面的斷橋、錦帶橋,甚至連孤山腳上的,林和靖的放鶴亭,也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從新僑飯店去新新飯店,路不遠,騎車大概也就二十分鐘左右。
李勇帶著老定,沿著新僑飯店邊上的吳山路走,吳山路晚上,就是杭城著名的吳山夜市,主要是賣一些真假古董,中間穿插著,還有買賣美金和走私煙的,杭城的土特產的,海關打了口的海外原版磁帶的,甚至還有一家很出名的吳山烤禽店。
李勇往前面騎了一段,就叫道:“下來,下來。”
老定從書包架上跳了下來,夜市人很多,根本就沒有辦法騎行,兩個人只能推著車走,往前走了一會,老定叫道,等等。
李勇扶著自行車站在那里,他看到老定跑去了吳山烤禽店,過了一會回來,手里拿著燒雞、鹵牛肉、素雞和蘭花豆,還有一瓶紅星二鍋頭。
李勇罵道:“剛吃完飯,就要吃?”
“宵夜,今天我們要來個通宵,沒有這個,怎么可以。”老定說。
“那你早說啊。”李勇說,“前面還有那么多的剩菜,打包回來就夠了。”
“去你的,這種場合,你都好意思打包?”老定看著李勇,滿臉狐疑。
李勇說:“這有什么,你不好意思,悄悄和我說,我可以打,我不怕,我經常干這種事。”
老定搖了搖頭,罵道:“李勇啊李勇,你這個副市長也當得太不講究了,以后你別說是國辦出來的,我們丟不起這個臉。”
“去你的,我這才是給國辦長臉,怎么,你現在習慣鋪張浪費了?”李勇反問。
“不搭界,這和鋪張浪費不搭界。”老定把手里的袋子,往上提了提,說:“再說,哥們也不是,連這點東西都買不起的人,走吧走吧。”
兩個人穿過了吳山路,到了郵電路,夜市到這里也就到了頭,人潮驟然就斷了,李勇騎上車,老定馬上跳了上來。
李勇騎著車,到了延安路右轉,騎到長生路左轉,兩百米,右轉進入東坡路,穿過慶春路,到了前面教場路,左轉一百米,就到了環城西路,繼續前行一百來米,就到了北山路和環城西路的交叉口,左轉進了北山路,到了北山路,就到西湖邊上了。
“我去,李勇,你現在是杭城活地圖啊,還敢說你剛來不久。”老定坐在后面,忍不住叫了起來。
李勇笑道:“晚上沒事的時候,我就騎著車到處轉,當然熟了。”
“李市長微服私訪?”
“私訪個鬼。”李勇罵道,“我是一個人在辦公室,看材料看到頭昏,又沒有地方可去,就趁下班到處轉轉。”
騎過了望湖樓,到前面石函路的路口,左轉是斷橋和白堤,沿著北山路繼續走,騎五六分鐘,就到新新飯店的門口了。
兩個人進了新新飯店,李勇住在后面花園里的那幢樓里,老定住在前面臨湖房間的三樓,老定問李勇,去你那里還是我這里?
李勇說,還是去我那里吧,你這個組長,房間里會有太多的人來找。
“怎么,你這個市長,就沒有人找?”老定問。
李勇說:“都沒有幾個人知道我住在這里,沒讓告訴。”
老定明白了,說,那走,還是去你那里清靜。
兩個人從大堂后面的一扇門穿出去,是一個花園,花園的那頭是靜觀堂,李勇就住在靜觀堂邊上這幢樓的二樓,背后是山,前面隔著花園和一片法國梧桐樹林,依稀還能見到一些北里湖。
李勇的房間,是個套房,不過和一般酒店的套房沒什么區別,不知道的,肯定還以為李勇是在這里過夜的旅客,房間里面,幾乎沒有什么他個人的家具和用品。
兩個人在外面客廳的沙發坐下,老定看到,靠墻角有兩只木箱,連木箱外面綁著的繩子都沒有解開,里面是兩大箱的書,這兩箱書,還是當年李勇從貴州帶到北京,后來又帶到青島,再帶到杭城的。
李勇就是結婚了,這兩箱書,也沒有放在北京的家里,而是跟著他繼續走。
他說,總感覺到了哪里,馬上會有時間,打開它們來看看,但總是沒有時間,扔了又覺得可惜,反正也帶習慣了,就帶著吧。
兩個人也不等宵夜了,雖然肚子不餓,還是把老定買來的鹵菜,打開在茶幾上,李勇找來兩只茶缸,把二鍋頭放進嘴里,用牙齒把瓶蓋咬開,把酒倒進茶缸,坐下來,邊喝邊聊。
兩個人有很多的話說,老定對李勇離開國辦,去地方工作的點點滴滴,都感到很新鮮,而老定說起來的國辦的人和事,又總能勾起李勇的回憶,兩個人話匣子一開,就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聊完了國辦的事,也聊完了李勇在青島的事,接著就聊到李勇到杭城的事,李勇說,也沒有什么好聊的,剛來,一切都還不熟悉。
“對了,透露一下,你們這次,準備怎么辦,明天問起,我也好有個準備。”
李勇說,他說的問起,肯定是指上面的兩位老大問起,調查組來了,他們肯定會想知道,調查組真正的底牌。
“就和以往一樣啊,你以前不是常干?”老定笑道,“明天開始分頭行動,人行的去銀行了解,整個杭城的房地產開發貸款情況,和住房按揭情況,建設部和國土局,也去他們下面的對口單位,了解土地拍賣的情況,還有商品房竣工驗收的情況。
“我和計委的,找大學和社科院的座談,完了,把各自的情況匯總之后,接著,隨機抽樣,去幾塊已經出讓的土地,還有在建的項目看看,當然,還要檢查幾個杭城大的房地產公司,看看他們有沒有捂地、捂盤的情況,有沒有做虛假銷售。”
老定說的,確實是像類似的調查組的一般流程,不過,李勇聽到了說要檢查房地產公司,還是忍不住問:
“要去的房地產公司,有名單了嗎?”
“就大的那幾家,首先要去的,當然是浙江錦繡大地。”老定說。
李勇心里咯噔一下,他現在對劉立桿他們公司,一點也不了解,不知道他們的開發資金,有沒有問題,不知道他們有沒有捂地捂盤的情況,更不知道他們,有沒有虛假銷售的問題。
不過李勇知道這整個的流程,調查下來,哪怕杭城的房地產市場沒有問題,要是發現這些房地產公司,有這樣那樣的問題,老定他們,也一定會作為整改建議提出來。
而一旦哪家公司的名字出現在調查報告里,那么,你肯定會被作為落實整改意見的措施,被查處,然后作為整改的結果上報,你公司的名氣,可以說是因此通了天,但這通天,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各有關部門,會頻頻對你特別關照。
李勇猶豫了半天,最后還是忍不住,他端起了酒杯,和老定說:“老定,這浙江錦繡大地…”
老定看了看李勇,明白了,他問:“有關系?”
李勇點了點頭。
老定心里暗吃了一驚,單位里的同事都知道,這李勇是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老俞交待的事情他會辦,但從來不會因為自己的事情,和人開口,看李勇這神情,老定知道了,這家伙是在給自己打招呼,這一點大出老定的意外,老定開玩笑說:
“怎么,李勇,我也是做了功課的,那浙江錦繡大地的總經理,我可以聽說了,是個大大出名的美人,怎么,你要為美女兩肋插刀?”
“滾,是他們的老板劉立桿,那是我兄弟。”李勇說。
老定看著他,李勇說:“我們以前一起在海南,是那種可以拼命的兄弟。”
老定點點頭,明白了。
李勇說:“我不知道他們公司的狀況,不知道他們有沒有這些那些事,只是想說,要是有,老定,你和我說,我來教他們整改,不要寫進…”
“有數了,李勇。”
老定端起了杯子,和李勇碰了碰,一飲而盡,他知道,李勇這個家伙,一般不會求人,他開口了,那說明姓劉的這個家伙,對他來說,確實是很重要,是可以拼命的兄弟。
李勇對自己的行為,心里也有些錯愕,自己的開口,把自己都嚇了一跳,但要是不開口,李勇覺得,自己怎么也做不到。
雖然他一到杭城,就想把這些關系理清楚的,甚至有過徹底了斷的打算,但真要做的時候,就和那斷交酒一樣,有了開頭,就不會有結尾,就是有結尾,也是反轉。
同時,李勇心里,有一點好像很清楚,他明白劉立桿是那種,不會把事做到很豁邊的人,更不是那種為了一點利益,會不擇手段的人,李勇相信他不是。
自己和老定一開口,就好像在進行一場賭博,而劉立桿,是他的賭本,李勇覺得自己,無論如何,也要賭這一把,甚至是身不由己。
老定他們在杭城待了一個多星期,還去了寧波和溫州,最后,中央調查組的結論是,杭城乃至浙江房地產的發展,基本健康。
臨走的時候,老定特意又來到了李勇的辦公室,李勇看著他,知道他是要來和自己說什么得,心里陡然有些緊張。
老定和李勇說,你放心吧,浙江錦繡大地有限公司,沒有發現有任何違規的行為,他們的自選動作和規定動作,都符合規范,沒有問題,為了你老兄,我還查得特別仔細,擔心你不小心會被他們帶到坑里,不過沒有,你可以放心交往。
李勇長長地吁了口氣,果然,劉立桿沒有讓自己虧本。
“不過,他們那個譚總,確實漂亮。”老定看著李勇,笑著補上一句。
李勇瞪了老定一眼,老定繼續笑道:“好了,我回去會和嫂子說,李勇在杭城饑寒交迫,需要她緊急馳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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