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晨和劉立桿,到了杭城輻條廠,看到在廠區的空地上,老譚正在對那一百多個新來的工人,進行軍訓,有他們今年新招的十幾個人,還有從李勇他們那里來的那一百個人。
這一百多個人排成了一個方陣。
老譚穿著一套沒有領章肩章舊軍裝,面對面站在方陣前面,大聲喊著“立正”、“稍息”、“向前看”等等口號,中氣很足,每一個口令中間都有一個拖音,然后戛然收尾:“向前看!”“立正!”聽上去給人感覺堅定有力。
每一個口令下達后,他都會在方陣中梭巡,誰的動作沒有做到位,就會被他嚴厲地呵斥,他的表情冷峻,語氣堅定,讓你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
老譚看到張晨和劉立桿來了,大喊一聲稍息,然后命令一位“楊連長”出列,讓他帶著隊伍,在整個輻條廠區里“齊步跑”。
老譚走了過來,張晨把自己廠里的情景和老譚說了,老譚笑道,我還以為就我們這里情況特殊,看樣子每個地方都一樣,小吳他們那里應該也差不多。
劉立桿打電話給了吳朝暉,果然,吳朝暉也大倒苦水。
“看樣子需要一起軍訓了。”老譚說。
“大哥,這個,能起作用嗎?”張晨問。
“當然能。”老譚說,“這就和我們部隊一樣,這些人來之前,每個人的生長環境和經歷都是不一樣的,他們有的很多人,連城市都沒有來過,連工廠是什么樣的都不知道,到了這里,就會把原來的生活習性帶過來。”
“知道為什么新兵到部隊,需要統一先到新兵連進行培訓,然后才分配到每個部隊嗎?”老譚問。
張晨和劉立桿都搖了搖頭。
“那是一個過渡階段,在這個階段,就是讓你改掉你原來的生活習性和習慣,適應新的生活,別小看這些立正、稍息、齊步走,你們大概會想,練這些有什么用,難道在戰場上,還用得到立正稍息齊步走嗎?
“當然用不到,但所有這些,濃縮起來,就是兩個字,‘命令’,不斷地下命令,命令!命令!命令!讓你對所有這些命令做出反應,你所有的反應和表現,濃縮起來也是兩個字,那就是‘服從’,服從服從服從,無條件地服從!
“你習慣了服從的時候,沖鋒號吹響的時候,你才會聽從沖鋒號的命令,拼命地往前沖,這個世界,能打仗的部隊千千萬,但能打勝仗的部隊只有一支,那就是紀律嚴明的部隊,所以,我們的‘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第一條就是‘一切行動聽指揮’,不然還不亂了套。
“到了戰場上,靠的就是士兵自覺的服從意識,不然靠什么,靠你嗓門大?你嗓門大有什么用,你有槍兵也有槍,別以為只有你可以崩了人家,人家也可以崩了你。
“老是有人笑話說我們部隊,把被子疊得整齊的像豆腐干,有什么用,到了戰場上,難道還靠疊被子?我告訴你們,到戰場上不靠疊被子,但那能把被子疊得像豆腐干的,肯定比那連床鋪都不會鋪的有戰斗力。
“我昨天來到這里也是,一看著宿舍里,就像個豬窩,就知道了,這樣的一幫人在一起,不打架和惹是生非,才是奇怪的,今天上午半天訓練下來,好多了,等訓練結束以后,這人有了紀律意識,服從意識以后,你再教他什么,他才可能接受。
“現在,他的人在這里,思想意識還在他老家,根本沒有做好接受改變的準備,你和他說什么,他都是排斥的,這只耳朵進,那只耳朵出,讓他們學會服從,才是第一步。”
老譚不停地說著,張晨和劉立桿想想有道理,就像自己原來在劇團,那劇團為什么難管,還不就是因為有自己這幾個野生的刺頭,不管是老楊還是其他的什么領導,說一句,他們三句頂回去,把對方氣得半死。
沒想到,這風水輪流轉,今天,輪到自己被氣得半死了。
“大哥,那你這里多久能訓練好?訓練好了到我那里去,幫我也訓練一下?”張晨和老譚說。
老譚想了一下,他問,你廠里的宿舍,再安排兩百個人,可以住下去嗎,自帶鋪蓋?
張晨說可以。
“那這樣,把這里的人,還有小吳他們那里的,集中到你廠里去軍訓,十天時間,你們下面球場,也可以列隊。”
老譚說,張晨和劉立桿都說好。
“那大哥,要辛苦你了。”張晨說。
“我不行,要請增援。”老譚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衣服,和他們說,我已經是游擊隊了,要請真正的軍人來訓練他們。
“為什么?老譚你不是當過團長,也是軍人中的軍人。”劉立桿說。
“在部隊可以,現在不行。”老譚看他們兩個不解,解釋說:“那軍裝本身就是一種威嚴和震懾,你們想,要是有軍人站在你們面前,命令你們,你們會抵制嗎?”
張晨和劉立桿想想,還真是這樣。
“可是,我們到哪里去聯系真正的軍人?”張晨說。
“我這里有啊,我可以聯系。”老譚笑道。
“從海南請過來?”劉立桿問。
老譚看著他們兩個,大笑:
“哪里用得了從海南請,我們艮山河工地,搞過那么多次軍民共建活動,杭城哪支部隊的聯系方式,我這里沒有?
“現在上面也要求部隊,要積極參與和支援地方經濟建設,我可以去聯系他們,請他們幫我們軍訓,大中專學生,不是每年都要進行軍訓,我們工人,當然也需要。”
張晨和劉立桿恍然大悟,老譚從包里拿出了大哥大和通訊錄,走到一邊,去打電話聯系部隊,過了一會走回來,和他們說,聯系好了,等會我帶介紹信過去辦手續就可以,從后天開始軍訓,明天,我們把所有人集中起來。
張晨和劉立桿都說好,張晨打了魏文芳電話,把事情和她說了,魏文芳說,太好了,我還真是愁死了。
張晨笑道:“魏文芳,你不是自己也經常做培訓嗎?”
“哎呀大哥,這個完全是兩碼事。”
“不過,這里面還有你的事。”張晨說。
“什么事?”
“我想,這十天的時間,白天軍訓,晚上就由你來教他們那些,聽不懂普通話的,學說普通話。”
“好,我來做。”魏文芳答應了。
張晨回到了廠里,把情況和趙志剛、鄭慧紅說了,他們也覺得這是一個好辦法。
張晨和趙志剛說,一個是再騰出可以住兩百個人的房間,二是在餐廳里,劃出一塊地方和一個窗口,專門給軍訓人員就餐,晚上給他們培訓用,老譚說了,軍訓會從他們每個房間整理內務開始,一直到統一就餐。
趙志剛說好,這個我馬上安排。
“還有,我們要想想,軍訓結束之后怎么辦。”張晨說。
“我覺得還是要繼續集中培訓,培訓他們學會使用縫紉機,具備一定的生產技能之后,再分到組里去,這樣才不會把現在的生產秩序打亂。”
“十幾個人都教不過來,一百多個人怎么教,誰來教?”趙志剛叫道。
“我今天也在想這個問題,我想,教不過來最大的障礙,還是語言交流的原因,要是我們能找到,會說他們那里話的人來教他們呢?”鄭慧紅問。
“誰會說他們那里的話?會說他們那里話的,都是和他們一起來的,自己還要別人教。”趙志剛說。
鄭慧紅搖了搖頭,她說:“會有的,我就不信,杭城這么多的服裝廠,幾十萬縫紉工,就沒有幾個晴隆人,我們去找找看,要是能找到現在已經在杭城打工的晴隆人,熟練車工,把他們招到我們廠,由他們來教呢?”
趙志剛和張晨眼睛一亮,覺得這還真是一個好辦法,張晨說:
“這樣,他們不僅能教他們技術,還會教他們很多其他的東西,已經在外面打工的,對杭城工廠的一些規矩都知道,可以現身說法。”
“對,張總,趙廠長,我還有一個建議。”鄭慧紅說。
“你說。”趙志剛說。
“我們新招來的這幾個晴隆籍的工人,他們的技術,可能不一定能達到我們的要求,我建議成立一個教學組,由趙志龍擔任組長,這樣,我們就有一個和我們車間統一的標準,這些工人培訓好,分配到每個組后,就可以馬上融入進去。”
“不錯,鄭慧紅,你這個建議很好!”張晨叫道。
“完蛋了,那等于要砍趙志龍的頭了,你去做他工作。”趙志剛和張晨說,張晨說好,我去做他工作。
趙志剛接著看著鄭慧紅,鄭慧紅嚶嚶地說:“趙廠長你不要看我,你是不是要我去找這些晴隆籍的熟練工?”
趙志剛笑道:“辦法是你想出來的,當然由你去找。”
“好好,我每天去勞務市場門口去找,再讓廠里的老工人,打電話給他們在杭城的老鄉問問,看看他們廠里,有沒有這樣的人。”鄭慧紅說。
“沒事,你有十天的時間。”趙志剛笑道。
“對了,鄭慧紅,你可以去《錢江晚報》登一個廣告,就登招晴隆籍熟練縫紉車工,要求會說晴隆話。”張晨和鄭慧紅說。
“看看,老板這不是又幫你省掉很多事,廣告一登,不用找,肯定會有人打電話過來的。”趙志剛說。
下午下班的鈴聲響了,趙志剛看著張晨,問:“老板,晚餐時間到了,你是不是該去餐廳了?”
張晨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瞪著他罵道:“趙志剛,你他媽的是不是吃定我們每個人了?”
趙志剛和鄭慧紅一起大笑。
請:m.3zm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