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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66 那個兩分

熊貓書庫    奔騰年代——向南向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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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群英服裝廠的工人們,接下來知道原來廠里還免費供應早餐和晚餐,晚上如果加班過了十點的話,還會供應夜宵。

  于是大家就上午早早地就來,吃完了早飯在餐廳看電視,等著吃午飯,吃完了午飯還是看電視,有人看到五點半回家,有人繼續吃了晚飯再回家。

  好像他們每天的工作,就是為了去廠里吃飯。

  不管是張晨還是趙志龍或者魏文芳,看到他們都還是像沒看到一樣,倒是那些工人,包括已經上崗的老群英服裝廠的工人,都用嘲諷的眼光看著他們。

  譏笑他們每天什么活也不做,還占著好位子,搶著最熱的飯菜,辛苦了半天的工人們從車間走過來時,這些人已經在這里,恬不知恥地排起了長隊,工人們看到他們,都抱著手搖頭冷笑,好像他們就是來蹭吃蹭喝的。

  其實也真是,他們就是來蹭吃蹭喝蹭看電視還蹭風扇的。

  工人們吃完了飯都回去車間,不屑于和他們在這里多待一分鐘,剩下他們自己,坐在那里互相看看,也苦笑著搖了搖頭,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終于,有人忍不住了,她站了起來,看了看其他人問:“天天這樣,不難為情嗎?”

  “兩分,你喔撒西(你說什么)?”“工人階級”叫道。

  這個女人個子很高,大概一米七十多,她看著“工人階級”,問道:

  “我們這樣,和叫花子有什么區別,依我看,比叫花子還不如,叫花子你給他一分兩分,人家還曉得謝謝,我們呢,白拿人家的工資,白吃人家的飯,一個個還拐頭拐腦。”

  有些人低下了頭去,有些人嘻嘻笑著,但那笑是尷尬的。

  “兩分,表不老子得,你來洞做色各?(不要給我啰嗦,你在做什么?)”“工人階級”朝著兩分叫道。

  被叫做的兩分的,哼了一聲,罵了一句:“噶種日子,你們吃得消過,我吃不消,你們不要臉,我還要臉,我上班去了。”

  她說完就從餐廳里走了出去,還有十幾個人,也站了起來,跟著走了出去。

  接下去每天都有悄悄來找趙志龍,要求學電動縫紉機的,那一個車間很快坐滿了,張晨把對面的車間也開了出來。

  還有十幾個人堅持著旁觀,但到了發工資的時候,他們看到,那幾個最早上崗的工人,她們上個月實際上崗只有十天,前面二十天還是按老工資算的,就是這樣,她們的工資,也比自己多了一倍多。

  包括兩分他們這些只上了幾天的,也比自己多了幾十塊錢。

  這一下,這十幾個人也屏不牢了,他們也都去找了趙志龍,“工人階級”悻悻地跟在最后面,走進車間的時候,沒有人說他什么,但他感覺,所有的人都看著他,他的臉比上次鎖眼,輸給趙志龍的時候還要紅,如果可以,他情愿去外面太陽下面跑十圈。

  但其實在這個廠里,這時候并沒有人關心他在想什么了,他在這個廠里,已經無足輕重,再說什么,人家也只會當他放屁,要說有人看著他,還真的有一個,那就是張晨。

  所有的人都上崗了,張晨看到,連“工人階級”都走向屬于他自己的車位時,張晨終于,可以松一口氣了。

  這第一步,總算是邁出去了。

  張晨讓老萬他們,把廠房粉刷了一遍,把廠房后面的那片水杉樹林,垃圾都清理干凈,挖了排水溝,這樣下雨的時候,雨水就不會淤積,又在樹林中間,鋪設了林蔭小道,安裝了水磨石的椅子,這樣工人休息的時候,就可以來這里走走坐坐。

  那兩塊籃球場,靠近員工食堂的那塊,張晨把它改建成了一個小花園,另外一塊,邊上還有看臺的,張晨讓老萬他們把看臺整修了,新買了籃板安裝上去,地上球場的線,也用油漆重新畫過,頂上的燈也更換了,一個嶄新的燈光球場就出來了。

  整個群英服裝廠現在煥然一新,除了這幢辦公樓,張晨始終還沒想好應該怎么辦。

  張晨走進了財務室,趙晶晶看著他說,張廠長,你把這球場新修了,廠里很多人大概心里都癢癢的。

  張晨問:“廠里還有人會打籃球?”

  “四十歲以上的老工人哪個不會。”對面的李會計說。

  “哦,誰最厲害?”張晨來了興趣,問道。

  “兩分。”李會計和趙晶晶異口同聲地說,然后都笑了起來。

  李會計和張晨說,兩分以前可是杭城大出風頭的中鋒,你知道她這個外號怎么來的嗎?

  張晨想了想說,投籃投得準?

  “對,她不僅投籃投得準,還有個習慣動作,那就是嘴里都要大叫一聲‘兩分’,刷地出手,百發百中。”

  李會計說到這里,看看趙晶晶,兩個人又笑了起來,張晨感到奇怪,這有什么好笑的。

  “不是不是,兩分在杭城出名,不光光是這個,還有一件事。”李會計看看趙晶晶,笑道:“你講你講,你講給張廠長聽,我講毛難為情嘞。”

  趙晶晶和張晨說了,張晨也忍不住大笑,他說:“看樣子這個兩分,年輕的時候還真是厲害!”

  趙晶晶和張晨講的故事是,那一年,群英服裝廠女籃和杭鋼比賽,地點在杭鋼的體育館,兩千多個座位,人都坐滿了,比賽當中,兩分在罰球弧那里,接到了一個傳球,她準備起跳投籃的時候,對方的球員拉了她一下,結果——

  那時候人上場打球,都是穿田徑褲,這田徑褲穿時間長了,那松緊會變得很寬松,沒有彈性,但有一根棉繩系著,也不怕。

  那天兩分正準備跳起投籃,邊上有人拉了她一下,腰里的棉繩繃地一下斷了,兩分球拿在手里,愣了一下,還是很瀟灑地起跳,嘴里叫著“兩分”,一出手,球刷地入筐。

  原來么繩子斷了,你馬上用手拉住還不要緊的,沒想到這兩分得分心切,一定要把這個籃投掉,還要起跳,一起跳么,那褲子就徹底掉下來了,投完籃后,她才大叫一聲,從腳跟拉起褲子,哭著跑下去,一邊跑一邊還朝裁判叫:“兩分算,兩分算!”

  兩分這個外號,就這一下子在杭城出名了。

  笑完,張晨已經打定主意,一定要把這群英籃球隊重新拉起來,三堡那里場地空出來以后,院子里也要搞一個籃球場,以后,這兩個廠可以經常比賽籃球,也可以合并成半畝田籃球隊,和外面的單位比。

  張晨接到了小昭的電話,小昭和張晨說,小武來了,在我這里,你什么時候過來?

  小武在邊上聽到,連忙和小昭說,晨哥不用過來,還是我們過去,我們也去看看你們的新廠。

  張晨在電話里聽到,就說好,反正從那里走過來,也就十幾分鐘的路。

  “吳朝暉剛剛送貨過來,我讓他送他們過去。”小昭說。

  放下電話,張晨心想,他們?這小武是和誰一起來的。

  張晨走了出去,站在辦公樓的門口,隔了一會,吳朝暉的依維柯從門外轉了進來,張晨趕緊走過去。

  他看到跟著小武從車上下來的,是馮老貴,張晨愣了一下,不過馬上笑了起來,走上去和老貴握手。

  “你們怎么這么難得?”張晨問。

  “是老貴叔讓我陪他來的。”小武說。

  “我也是,嗨,文化局的那幾個屌人,自己都不好意思來,讓我來。”馮老貴說。

  “文化局找我干嘛,讓我去當團長?”張晨笑道。

  “你張晨現在還會去當那個破團長。”馮老貴說,“是縣里面,不是要搞藝術節嗎,邀請你去當嘉賓。”

  “不去,我最討厭干這事了。”張晨想也沒想,就回絕了。

  三個人往里面走,到了張晨的辦公室,馮老貴和小武看到他的辦公室,這么破破爛爛,都有些意外,張晨笑道,怎么樣老貴,這辦公室,和你那個很像吧?

  馮老貴搖了搖頭,說:“我那個是真窮,你這個是裝的,誰也不會相信有那么大一個店,還有這么大一個廠,哦,不是,聽說還有一個,這么大的老板在這么爛的辦公室,誰也不會相信。”

  張晨大笑,老實和他們說,這幢樓,自己還沒有想好要干什么,所以暫時就不去動,將就一下。

  “這樣說,才是合理的。”

  馮老貴笑著,他接著還是從包里拿出了邀請函,遞給了張晨,讓他回永城一趟,張晨一個勁地搖頭,罵道:

  “老貴你他媽的,到了這里,想吃什么你就說,想去哪里我帶你去,讓我回永城干這屌事,打死我也不去。”

  老貴說:“這次藝術節,上面可有很多領導會來。”

  “關我屁事。”張晨罵道,心里在想,什么領導,高官和副市長來參加我的剪彩,我都躲開了,還要見什么領導。

  “看到沒有,我就說晨哥不會去的。”小武在邊上說。

  “對了,團里現在怎么樣了?”張晨問。

  “又排新戲了,兩個折子戲,為這次藝術團排的,縣里也撥了十萬塊排戲的錢,團里,總算是有點團里的樣子了,這不,連小武他們都回去排練了。”

  “我是被淑珍姐拉回去的!”小武叫道。

  馮老貴和張晨都愣了一下,馮老貴有些尷尬,張晨趕緊岔開話題說,那這樣,老貴,我給團里贊助五萬怎么樣?

  “真的?”

  “當然,你把賬號給我,我等會叫財務打。”

  “那這可不可以算是給藝術節的贊助?”馮老貴說,“縣里給每個單位分攤了拉贊助的任務,我們團兩萬,我們上哪里拉去,出去誰屌我們?就李老師好不容易拉到了兩個一千,我們正愁這事呢。”

  “怎么算都可以,但這錢必須是給團里的,縣里關我屁事。”張晨說。

  “好好,這樣可以的。對了,張晨,當嘉賓坐主席臺這么光榮的事,你還是考慮一下。”

  “你再說,那我五萬也不打了。”張晨笑罵道。

  “可以了,人家禮都到了,你還一定要人到場喝喜酒!”小武罵道,張晨和馮老貴都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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