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一年的春天,海南和其他地方一樣,經濟更為低迷,但劉立桿發現,過完春節以后,前一年下半年那種恐慌和悲觀的情緒,正在慢慢消失,大家似乎已經做好了過苦日子的長久準備,既然心理上已經準備好,人反而坦然起來。
再壞,又能壞到哪里去呢?
所有的埋怨和失望,都是因為對現實和現狀的不滿才產生的,你既然已經接受了現實,就沒什么好埋怨的了。
又有一些公司開始招人了,空缺的崗位,大多是那些春節回去大陸,再也沒有回來,或者離開海南,去其他地方尋找機會的人留下的,經濟再不行,業務再萎縮,但只要你的公司還開著,有些崗位的人員就是必不可少的。
只是,每家單位招人的人數,明顯比以往少了,很少再見到那種,動輒就招幾十上百個崗位的,未來對大家還是個未知數,誰敢甩開手腳啊。
就連金莉莉他們這樣的公司,日子還過得去,并上馬了新的項目,他們也不敢招人,誰知道酒店造好以后,三亞會怎么樣,這酒店到底是會賠錢還是賺錢?
按夏總的說法是,要賠也賠不了多少,畢竟有大樹遮陰,要賺,恐怕也希望渺茫。
好在他們原本的目的,就是用這個項目來套投資方的錢的,現在投資方的錢到位了,意外還遇到了海發行這條,自己送上門的大魚,一次又給他們追加了兩千萬的貸款,這在當時,可以說是天文數字了。
銀行的舉動也很正常,既然業務不能停,貸款還是需要繼續放,那與其把錢投到那些爛企業,錢貸出去,就泥牛入海,連利息都不能保證,那還不如集中到優質企業,這樣,企業、銀行和個人,大家利益均沾,特別是個人,從這樣的企業拿了好處,風險會小很多。
財大了,氣也粗了,但金莉莉他們公司并沒有擴大,還是三個人,只是人員做了調整,現在,老包是常住三亞,夏總和金莉莉回到了海城,要賺錢,要償付每月銀行的利息,還是要靠老業務,三亞那里,現在還只是個每天往里面投錢的賠錢貨。
而手里有了大把的資金,做起夏總他們那種生意,也手筆大了很多,以前是按車算,現在是包船了,一船的查沒私貨,不管是什么,一家伙全部拿下,上家和下家,都喜歡這樣的人。
劉立桿突然就覺得日子變得好過了,他的BB機一天到晚不停地響,每天都能接到一些單子,雖然單子都不大,但不管是單位還是劉立桿個人,都覺得心穩下來,日子不會那么苦了。
劉立桿自己知道,這些當然是他掃樓的結果,但這么多業務的集中出現,還是有些出乎他的意外,單一的一家公司不會覺得,但集中到了他這里,他就能感覺,這是春江水暖,大家都在蠢蠢欲動,整個社會,正在醞釀一個大的變動。
到具體的業務,他細細地想想,也想明白了,正是大家現在口袋里沒有錢,每一項開支都要精打細算,結果反倒便宜了他們這種小報社。
如今,像《海南日報》和《海城晚報》這樣的大報,很難見到大版面的招聘啟事,招幾個人,誰會去花那個錢,不如找小報,而找小報,像劉立桿他們這樣的專業報紙,就變成了首選,他們成為了小報里的大報。
因為手上只有幾百幾千的預算,那些辦公室主任們也沒有了底氣,說話氣也不粗了,不僅要找小報,還要找熟人想辦法打折,這樣,他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劉立桿。
劉立桿這個人,和人第一面是一見如故,再一面就給人感覺可以交心交底,第三面,就快成生死之交了,不找他找誰?
想通了這個道理之后,劉立桿找到主任,和他說,把報社的廣告費價格往下調整。
主任不明白了,怎么沒人做廣告的時候沒見你要求調價,現在客戶多起來了,不趁機撈一把,還要降價了?
現在不一樣,很多企業在登與不登之間,價格便宜,人家就登了,我們要趁這個時間,擴大我們的覆蓋面。
“那你說降多少合適?”主任問。
“降少了人家無感,直接降百分之二十。”
“啊!”主任吃了一驚。
“你別啊啊,像天上掉下個私生子似的,看你那張英明的臉,都變成葛朗臺了,這樣,這個也不要全部報社承擔,我個人主動要求,把我的提成降百分之五。”劉立桿說。
“你都主動要求了,那就一刀切,他媽的全降,不干的給我滾蛋。”主任叫道。
劉立桿打的算盤是,反正現在都是小單子,那些主任們,主要是靠面子,而不是靠票子去打動他們了,自己最多,就是請他們喝喝早茶,開支也減少了。
主任這個人,是很信任劉立桿的,劉立桿說這樣可以,他就向上級報告必須這樣,廣告部掐著報社的命,廣告部主任說必須這樣,報社的領導們忸怩了一陣后,也只能這樣了。
其他的業務員,知道降提成是劉立桿提出來的,對劉立桿恨得要死,好不容易弄到了一個單子,怎么現在提成還減少了呢?但又敢怒不敢言,誰讓劉立桿現在包攬了他們部門一大半的業務,你得罪了劉立桿,滾蛋的肯定不是他,而是你。
為什么我們叫廣告業務部,業務部門,那就是靠業務說話,那些虛頭巴腦的,你他媽的給我滾去新聞部啊,他們才是干這事的。主任老是這樣和他們說。
劉立桿自己報社的業務,加上兼代其他幾家媒體的業務,每個月的收入不少,但積蓄并沒有增加,反而在減少。
以前,劉立桿心里有譚淑珍,時刻盤算著譚淑珍來了以后怎么安排,會很用心地存錢,現在,他一個人,覺得無牽無掛,錢反正花完又會有的,最困難的時候都已經過去,憑自己的能力,他覺得,在海城怎么也不會到居無定所,食不果腹的地步。
他因此肆無忌憚,花錢也大手大腳。
二貨去了三亞以后,劉立桿可以說,全面接收了二貨在海城的情色資源,有些事情,一旦上癮就會成為心魔,憑自己一己之力是很難控制的,張晨和小武他們,起初把劉立桿的這種愛好當成是笑話,到了后來,他們也覺得這已經是一種病了。
哪怕劉立桿已經和劉蕓在談戀愛,他也沒有讓自己有一刻的空閑,劉蕓很忙,他們和張晨金莉莉一樣,每個星期差不多也只能見一兩次面,還都是劉立桿去劉蕓他們俱樂部。
現在搞得,張晨都很怕見到劉蕓和李勇、陳啟航他們,他覺得這種事,遲早都會敗露的,大家都是朋友,到時候怎么收場?
劉立桿無所謂,他回義林家,照樣還要撩雯雯和倩倩,不去劉蕓那里的時候,他每天和張晨他們一吃完飯,就不見了,張晨問他,他也不說,后來張晨也懶得問了,反正不問也知道,他就是去干二貨喜歡干的事。
張晨和小武也很無奈,都是成年人,除了罵,你還能怎么管他,總不能把他捆起來,小武說,其他還好管,這心要花了,那就誰也沒有辦法了。
張晨苦笑道,這只能說是被甩綜合癥。
“什么被甩綜合癥,我看是城市綜合癥,特別是海城,要是在永城,哪里會有這么多的事。”小武說,“在永城,你就是想找個雞,也很難找。”
張晨默然,心里十分的感慨,不是感慨小武說的這方面,而是感慨,現在聽到永城,怎么感覺是那么的遙遠和陌生,想起在劇團和高磡上的自己和金莉莉、劉立桿,就像古代人,也都是那么的陌生。
他們每一個人,到了這里,變化有多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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