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立桿帶著許文輝,對一鳴食品廠,主要是范啟順進行了幾天的采訪,了解他怎么會想到新瓶裝舊酒,用了“西湖十大寶,老鼠忘不了”這樣新穎的包裝設計和經營理念,讓他們的產品,在競爭激烈的食品行業脫穎而出。
又怎么會想人所未想,想到要去開發,適合廣大糖尿病患者和高血糖者的低糖和無糖食品,成為了他們的福音,同時一舉填補了國內食品行業的這一空白。
許文輝總結說,范廠長真是思想再解放一點,步子再大一點的改革先鋒。
改革先鋒范啟順,面對著許記者的提問,或者謙遜樸實地笑著,或者諱莫高深地沉思著,劉立桿坐在一邊,越俎代庖,滔滔不絕地介紹著,到底是前輩,他連許文輝沒有想到提問的,都主動介紹了,很快,一篇有份量的改革人物專訪就形成了。
這篇專訪,發在了《杭城日報》的二版,占了半個版的篇幅。
接著,許文輝在早報晚報和廣播電臺電視臺的師哥師姐師弟師妹們,也接踵而至。
范啟順在媒體上的衣著越來越光鮮,頭發越來越黑亮,姿態也越來越自然。
所有這些,很快就讓范啟順在杭城聲名鵲起,杭城食品公司的領導們,以及他們下面那眾多,至今還在生死邊緣苦苦掙扎的廠長們,看著都感到奇怪,這報紙上寫的,電視上播的,真的是那狗日的范啟順嗎?
但你可以不相信報紙和電視,也可以不停廣播,但人家一鳴食品廠現在風風火火,變成了災難深重,氣息奄奄的杭城食品系統的一根獨苗這是肯定的,工人們每個月拿到的手的獎金不會是假吧,你們嘗到過獎金的滋味嗎?
你們下面的工人,會有一鳴食品廠的工人們臉上,那燦爛的笑容嗎?
別的不說,就是連食品公司辦公室一干人的獎金,也都是人家一鳴食品廠上貢的,你們誰能拿來個一毛兩毛試試。
系統里很多的人,都想往一鳴食品廠調,連食品公司的幾個經理,也要請范啟順幫忙,照顧照顧他們的親朋好友。
范啟順,現在真是比他們這幾個經理還要威風,人家可是在商業局和市政府都掛了號的人,現在很多會議,連食品公司的經理都沒資格參加,人家是直接電話打到了一鳴食品廠,直接打給范啟順,通知他參加的。
這天下午五點二十,就快下班了,范啟順背著手,走進了會議室,他讓范建國出去,范建國看了看他,又看看劉立桿,站了起來,走出門去。
“把門給我帶上。”
自從范啟順成為改革先鋒后,他連對兒子說話,都有改革先鋒的威嚴了,范建國看到他,也變得有些唯唯諾諾。
范建國遵命把門關好,還反手推了推,確認司必靈鎖已經鎖上。
劉立桿微笑著,看著范啟順,心里不知道這改革先鋒,神神秘秘的要干什么。
范啟順走過來,先把桌上的電話線拔了,這樣就沒電話來打擾他們了,然后在會議桌的對面坐了下來,他看著劉立桿說:
“現在這房間里,只有我們兩個人了,你可以告訴我,你想從我這里得到什么了,你要是不告訴我,我這一天天的,晚上都睡不踏實。”
“什么意思?”劉立桿問。
“老底子話說,無利不起早,我不相信你每天兢兢業業、費心費力地幫我,幫這個廠,沒有你自己的目的。”
“范廠長…”
“以后你叫我老范,我叫你小劉,你不是這個廠的人,沒必要跟著別人叫。”
老范掏出香煙,扔過來一支,兩個人點著,老范吐出了一口煙說,你要是再搬出什么來這里調研,給領導寫文章提建議那套,那我們就生分了,別說。
劉立桿正經了起來,他知道今天是來者不善了,他說好,我不說。
“我知道你就是沖著我來的,先拿下了我兒子,再進了這個廠,不沖著我來,沒必要這么做,杭城那么多要關門的企業,你要調研要幫困,哪里都可以去,輪不到我,對嗎?”老范問。
劉立桿點點頭說:“對。”
“我謝謝你,讓我老了老了,還找回了做人的感覺,現在這個感覺太好了,我把這底鋪在這里,你明白什么意思嗎?”
“明白一點,但沒有全明白。”
“也就是說,現在時候到了,有什么要求,你可以提了,只要我老范能做到的,我肯定幫你做到,我老范不是笨蛋,也不是知恩不報的人,那會遭雷劈的。”
“好,我現在全明白了,老范。”
“那你說。”老范說。
“我朋友想要一鳴食品廠的這塊地。”劉立桿說,他說朋友,而沒有說自己,就是還留有進退的余地,不會一步把棋走死。
“那個張總?”老范問。
劉立桿搖了搖頭,說不是。
老范就沒再問到底是誰,而是問,怎么要?
“置換。”劉立桿說。
“置換?”
“對,置換,其實,老范你自己也該知道,就廠里現在的這個銷量,那食品車間,已經不夠用了,更別說這市場還每個月在擴大,一鳴食品廠,需要更大的廠房和車間。”
“對,你說的沒錯,我也正在考慮把前面那舊房子整理出來。”
“那是無用功,現在不是十幾年前,這個地方,根本就不是個適合做食品廠的地方,更別提那老房子。”
“我同意,你說的沒錯。”
“按一鳴食品廠的名氣和銷路,它現在需要的是一個更大更新更現代化的工廠,這對工廠的企業形象也有好處。”
老范笑道:“我也想要,可是沒錢,雖然現在廠里賺到了一些錢,但還沒多到可以造新廠的程度。”
“所有我就說置換。”
“說詳細點。”
“你知道下沙吧?現在開始在搞的那個開發區,很多的臺灣企業都定了那里,我朋友的打算是,這里是三十三畝地,他在那邊買三十五畝地,然后根據你們的需要,幫你們造四千個平方米的廠房,他用那里,來換這里。”
“下沙?工人們會嫌遠,很啰嗦。”
“他可以再提供一輛客車,廠車。”
老范沉默了,劉立桿繼續說:“還提供三十萬的搬遷費。”
老范說,這個,我們要算一下劃不劃算。
劉立桿加了碼:“還有,前面老房子拆掉以后,新房子造起來,他們會再給你們兩百個平方米的,天目山路邊的營業房,作為一鳴食品廠的門市部,這樣,其實一鳴食品廠還是沒有離開這里。”
范啟順側過臉去,不停地抽著煙,左手的手指,在會議桌上不停地篤著,劉立桿知道他這是在心里盤算,就靜靜地等著。
“你說完了?”過了一會,范啟順問。
“說完了。”劉立桿說。
范啟順拿了支煙,扔過來,自己呸地一下,把嘴里的煙屁股吐到地上,拿出一支,點著,繼續抽著,手指也繼續篤著。
“天目山路的門市部,你們是按多少錢一個平方算的?”范啟順冷不丁冒出一句。
“兩千五。”劉立桿說。
范啟順點點頭,繼續抽煙,快抽完了,又是呸地一下吐掉,沒有再去拿煙,而是轉過身,看著劉立桿說:
“明人不說暗話,這條件,擺哪里都說的過去,這事可以做。”
劉立桿暗暗松了口氣,可以做就好,他覺得最艱難的一關已經過去。
“不過小劉,我也有幾個要求。”范啟順說。
“你說,老范。”
“第一,這事由你來做,什么朋友不朋友的,我信不過,我連面都不想見他,我只信你,我把這里給你,你負責把下沙的新廠房給我。”
劉立桿說好,那就我自己來做。心里想,我他媽的還巴不得,連找個人頭菩薩擺擺樣子都不需要了。
“還有什么,老范你說。”劉立桿說。
“還有就是,我不知道你拿了這塊地,要干什么,我也不想知道,我就要求,你不管干什么,都帶上我家里那小王八蛋。你這個人,我也看出來了,聰明,但不壞,坑人和豁邊的事,你做不出來,他跟著你能學到本事,我也放心。”
“好,我答應你,老范。”
“最后一件,那門市部,不要兩百平方,一百平方夠了,還有一百平方,折成現金,怎么弄,到時讓范建國和你說。”
“我明白了,老范,這個也沒有問題。”
“那就行了,你該怎么做,你就大膽去做,我們這里沒問題了。”范啟順說。
“你是說,老范,這事可以定下來了?”
“定了,你搞個協議,我簽字就可以,當然,協議弄漂亮一點。”
“明白。”可劉立桿心里,還是覺得這事來得太快了,他問:“這事,不用和書記商量?”
范啟順看了他一眼說:“我就是他,他就是我。”
劉立桿明白了,想起了買他們門市部時,張晨另外付的那十萬塊。
“也不用和食品公司打招呼?”劉立桿問。
“這招呼我們會打,現在,誰管誰還不知道嘞,我們要不管他們,他們的獎金全部敲光。”范啟順霸氣地說。
“我明白了。”劉立桿說,“那老范,我這里,可能會分步驟來,第一步,會先把前面那些舊房子拆了,再造新廠房,廠房造好,這里再全部搬過去。”
“你就保證我生產不要停就是,其他我不管。”范啟順說,“協議簽了,該怎么做你自己安排,最后按協議都落實到位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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