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晨走去了小芳的房間,把小昭的骨灰盒和畫像,都搬回到了自己房間,反正小芳明年都不會回來了,反正賀紅梅現在到了杭城,也不住在這里了。
“小昭,走了,還是我們回房間。”張晨和小昭說。
把骨灰盒在床頭柜上放好,張晨拿起毛巾,輕輕地擦拭起來,一邊擦拭,一邊和小昭說著話,他說了塔吉特追訂訂單到了的事,說了要退總代理加盟費,賀冬梅馬丫都著急了,她們說,那我們怎么辦,我們下面的代理商怎么辦。
他們下面代理商的加盟費,總代理收了一半,還有一半是交到公司的,公司這里當然沒有問題,從決定退加盟費的時候,張晨就已經把這一半算進去,要退給二三級的代理商,問題是還有一半,要讓總代理們退出來,他們很多人就不愿意了。
這也是張晨認為難度最大的事情。
總不能他們的一半退了,總代理的一半沒退,事情做了半套,問題還是沒有解決,而且,就是他們收的那一半,他們就是要退,也不知道退到哪里去,原來都是通過總代理收上來的,要退,他們還是要通過總代理退回去。
趙晶晶提醒張晨,這事不能做,不然我們把一半的加盟費退到總代理那里,他們沒有繼續,把這一半的錢還截留了,我們等于是花了錢,什么都沒有改變。
張晨覺得趙晶晶說的有道理,如果是這樣,這事還真的不能做。
這就耽擱了。
問題是現在塔吉特追加的訂單已經下來,他們必須把換貨率降下來,降不下來,工廠的產能就釋放不出來,工廠的產能不能釋放,他們要完成訂單,就必須增加設備和工人,現在工廠里已經沒有空的車間是一方面,勞動力的成本也越來越高,他們也不想再增加人。
特別是在現有很多的產能,還在不斷地產生新的浪費的情況下。
勞動力成本的增加,不光光是在工資本身,還在其他很多地方,現在工廠里最頭疼的就是簽訂勞動合同,那勞動合同,看起來好像很高大上,都是在保護工人的,但恰恰是工人們最不想簽的,每新來一批工人,對他們來說,最頭疼的就是怎么說服他們簽訂勞動合同。
原因很簡單,簽訂了勞動合同,就要繳納社保,繳納社保,除了單位要增加一大筆開支之外,員工個人,每個月的工資也要扣繳一部分錢,就是這一部分,工人們認為是在騙錢。
當時的社保,全國還沒有聯網,你在浙江交了,回去安徽就沒有用,連看病也看不了,最讓工人詬病的是,這社保必須連續不中斷繳納,到了年限才可以享受,而工人們外出打工,哪個不是干干歇歇的?
每年干大半年歇幾個月是正常,在外面干幾年,回去家里造房子什么的,待上一年半載也很正常。
他上班的時候還有工資可以扣,不上班,連原來單位繳納的部分,也要他自己補交,不然就中斷了,他工資都沒有了,拿什么補交?把自己那可憐的一點積蓄拿出來交社保嗎?
還有很多,出來打工的時候,就已經五十來歲了,你讓他交足十五年才能享受,工人們罵,讓我交到棺材里去?
更重要的是,當時真正簽訂勞動合同,繳納社保的工廠鳳毛麟角,別說他回去就會中斷,他就是不在張晨他們廠里干了,換個工廠就中斷了。
張晨也覺得,這是哪個腦殘設計出來的方案,什么中斷啦補繳啦,搞得這么復雜,為什么不可以多繳多受益,少繳少受益?他哪怕就繳了三個月,到了退休年齡,你就讓他每個月享受一塊兩塊也可以,反正繳多少享受多少,不是這樣才合理嗎?
勞動成本的增加,社保是一塊,工資本身增加了也是一塊,現在下沙的工人工資,比他們在三堡的時候,已經增加了一倍都不止。
在工資增加的同時,生活條件的改善又是一塊,工廠的工人都是包吃包住的,現在物價上漲得飛快,但他們員工食堂的伙食還在不斷地改善,工人們每天勞動強度那么大,伙食不好,怎么增加他們的食欲?吃的不好,怎么會有力氣干活?
杭城的天氣,夏天熱死,冬天冷死,他們不僅在車間里裝了空調,食堂里裝了空調,員工宿舍里,也同樣安裝了空調,還把原來的集體衛生間,改成了每個房間一間的獨立衛生間。
原因也很簡單,要是工人們連休息都休息不好,又怎么會有力氣干活?
所有這些的改變,都變成了成本,雖然每一項,看起來增加的不多,但考慮到他們是有幾千員工的工廠,每個人頭上每增加一點,合計起來都是大數字。
所以他們和前幾年不一樣了,前幾年是生怕自己的工人太少,現在,最害怕的就是增加人。
工廠的產能,已經到了必須釋放出來的時候,張晨和小莉說,不能再這么僵持下去,換貨率必須下調到百分之十,這樣,把總代理的加盟費退給他們,免得他們啰嗦。
他們下面的退不退,他們自己決定,只要他們有本事把這個換貨率吞下就可以。
趙晶晶和張晨說,還有一個辦法,總代理的加盟費退了,他們下面的代理商,要退也可以退,但必須讓他們自己和我們聯系,把加盟協議寄回來,就說我們要在協議上備注,不然,這么多的加盟店,我們也不知道哪家退了,哪家沒有退。
這樣要求,總代理就不能瞞著我們了。
張晨和小莉,都認為這是一個好辦法。
小莉說,也不要開什么會了,一大幫人來,吵吵嚷嚷的,只會添亂,這個事,我看我們自己決定就可以了,反正加盟費都退給他們了,總代理也沒什么話可說,他們要發什么牢騷,就讓他們沖我來。
要是不想做的,那就不要做,我們另外發展一個,沒有加盟費的總代理,不要太好找,奶奶的。
他們樓上的女孩子,跟著徐巧芯,現在口頭禪都是奶奶的,不管是小莉也好,葛玲也好,李薇也好,碰到什么事,最后都是以“奶奶的”結尾。
張晨笑罵她們,奶奶是怎么得罪你們了?
不是,奶奶這是在保佑我們,你看那信教的,不是最后都要說“阿門”,我們熱愛奶奶,奶奶的。徐巧芯說。
“小昭,你也知道,那些人肯定會有意見的,但是沒有辦法,現在不做,我們將來就會后悔。”張晨和小昭說,“你放心,賀冬梅和馬丫她們,我親自打電話給她們,安撫過了,她們也理解。”
“對了,小昭,張向北已經去阿婉那里學習了,阿婉保證說,她肯定要讓張向北一次通過,哪怕她自己親自來教,她也很支持張向北去美國,她說,我一個臺灣人,都跑到大陸來了,這人還就是要挪了才活。
“想想也是這么個道理,你說對嗎,小昭,我們的兒子,以后就要在美國讀書了,在美國怕什么,美國還有小芳呢,男子漢嘛,就是要多跑碼頭,多拜山頭,才成熟得快,你說是不是?
“我們那個時候,是沒有條件,最遠只能跑到海南島,要是能跑美國,那說不定,我那時就不是跑去海城,而是費城或紐約了…哎呀,我要是去了美國,那我們就不認識了,也不會有張向北了,算了算了,還是海城吧。”
張晨還和小昭說了今天他到慧娟那里的事,張晨說,我很難過,真的,小昭,也很茫然,我有時候,真的不知道怎么辦好。
紅梅老是說她怕,其實,我也怕,小昭,我心里怕得要命,只是不說而已,很多時候,我都不知道應該怎么和她們相處,更別說結婚了,其實我也很怕結婚,小昭。
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從來也不會吵架,雖然我現在知道,你其實有很多的委屈,但我們從來不會吵架的,對嗎,但是和其他的人在一起,我就不知道了,我很害怕兩個人在一起,整天吵吵鬧鬧的,那樣,就和在地獄里有什么不同?你什么事也不用做,什么也不用想了。
就想著吵架好了。
紅梅也好,慧娟也好,小昭,她們的脾氣都很倔,紅梅還是我徒弟的時候,我們三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她沒有這么倔,但是,我和她的關系近了,我怎么覺得,她反倒沒有原來那么好說話了,兩個人之間,沒有原來那么和諧了。
慧娟就更是了,她現在張大哥長張大哥短的,都是低眉順目的樣子,但是我沒有把握,小昭,我們真的在一起的時候,會不會又變了,我可是見過她要和人拼命的樣子的,這成了夫妻,她哪天心狠起來,要和我拼命,我怎么吃得消?
小昭,我是真的怕,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也不知道每個人是不是都這樣,身體的距離近了,甚至都到負距離了,但心卻好像隔遠了,變得不可捉摸了,為什么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就沒有這種情況?
唉,小昭啊,這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我有時候想想,就像一雙筷子,一定要兩根筷子的長短粗細一樣,用起來才會順手,將就著讓兩根不一樣的筷子在一起,用也可以用,但就是不舒服。
你笑什么?小昭,我知道你在笑了,你是不是又想說,我這個人,其實比看起來難搞多了,對啊,我就是難搞了,我的脾氣,其實就是很怪,好像只有你才搞得定,可惜你不在了。
我是真的很想你,小昭。
請:m.3zm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