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平穩了之后,倩倩問劉立桿往哪邊走?
劉立桿指了指江南運河的方向,和倩倩說,先往這邊,走到底調頭,再往上把這整條河走完。
倩倩說好,用手劃動艙板,船在綠萍之上,轉了個身,朝江南運河方向輕快地駛去。
一陣陣臭氣從綠萍下面翻涌上來,雯雯連眼睛都不敢睜開,罵道:“感覺就像掉了在屎里,你他媽的,就帶我們到這里來看風景?”
劉立桿大笑,叫道:“看到沒有,岸上這么多人都在看著你,丑死了。”
雯雯睜開了眼睛,朝兩邊看看,除了亂草和破爛的石磡,屁也沒有,這才知道被劉立桿戲弄了,站起來就要去打他,沒想到船跟著就是猛烈地一晃,雯雯一個趔趄,倩倩驚呼一聲,眼看著雯雯就要掉到船外。
劉立桿眼疾手快,伸手一抓,雯雯改變了摔到的方向,連帶著劉立桿,兩個人一起重重地摔到了船艙里,劉立桿的腦袋還“砰”地撞在了船幫上。
倩倩罵道:“死逼,你就不能老實一點?”
雯雯仰天躺在劉立桿的身上,笑道:“現在可以了,我現在可以老實一點了。”
劉立桿在下面被壓得難受,罵道:“滾開,天天就知道吃,重得像豬,壓得我透不過氣了。”
雯雯坐了起來,身子故意用力地往下頓,劉立桿疼得齜牙咧嘴。
連倩倩都看不下去了,罵道:“死逼,你鬧夠沒有?”
雯雯晃著腦袋,扁了扁嘴,這才把身子挪開。
劉立桿坐了起來,他懶得再理睬雯雯,而是朝兩邊看著,這里破爛的石磡后面,很開闊,河兩邊都是大片大片的菜地,一直延伸到前面的環城北路。
艮山河到了環城北路這里,河面就已經中斷,不知道的人以為這河就到了盡頭,知道的人才會明白,這下面還有兩根涵管,連接著外面的江南運河,這艮山河,之所以到了盛夏都不會枯竭,就因為這兩根涵管在起作用。
貼近環城北路,有一道鐵柵,這道鐵柵,上面的尖尖角露出水面四五十厘米,本來是用來阻隔河面的垃圾,不讓它們把涵管堵塞的,但因為鐵柵早銹爛得七零八落,它們本身已經成為了垃圾的一部分,被更多的垃圾包圍著。
河面的垃圾,形成了兩個小島,船靠近的時候,劉立桿拿起一塊艙板,捅了捅,這兩座垃圾形成的小島紋絲不動,經過經年累月的堆積,它們都已經固化了,劉立桿和雯雯說:
“你可以爬到這上面去。”
雯雯破口大罵:“你才會爬到屎上面去。”
劉立桿知道,那兩根涵管,應該就在這兩座小島的下面,因為這里水是流動的,才會把這么多的垃圾,都聚集到這里。
“可以了,調頭。”劉立桿和倩倩說。
倩倩伸出艙板,在一座垃圾島上點了一下,船輕盈地就轉了個身,劉立桿贊道:“不錯,倩倩,沒想到你還有這一手。”
“這有什么,我還沒學會走路,就在船上了。”倩倩笑道。
雯雯這時候好像也習慣了船的搖晃,她朝倩倩爬了過去,轉身并排坐在隔開船的中艙和后艙的船檔上,和倩倩說:
“這有什么,我也會,死逼,讓我來劃。”
倩倩笑笑,把手里的艙板給她,雯雯劃了兩下,船沒有繼續往前,而是停住了,雯雯急了,用力又劃了起來,船這一下,更沒有往前,而是側了過來,再劃幾下,船在原地打起了轉。
“哎哎哎哎,你們他媽的怎么不往前走?別別別,別轉別轉,你們他媽的叫你們別轉,你們聾了,沒聽到啊?哎哎,怎么還轉…”
雯雯一個勁地在罵著船,倩倩和劉立桿大笑,劉立桿說,你可以使美人計,親它一下,它就聽你了。
“滾!”雯雯白了劉立桿一眼,罵道:“我親它一下,再來親你,你要不要?”
環城北路上,這時候已經站了好多的人,看著他們嘻嘻笑著,雯雯的臉漲得通紅,趕緊把艙板塞給了倩倩,叫道:
“死逼,你家的東西,還給你。”
倩倩拿著艙板,在水里劃了兩下,船停止了轉動,雯雯大為好奇,盯著倩倩的雙手看,叫道:
“死逼,你怎么做到的?為什么我劃兩下它就要打轉,你劃它就不動了,它是你姘頭啊,這么聽話?”
倩倩笑道:“我也說不出道理,就是習慣了,知道什么時候該怎么做,就像有東西到嘴邊,嘴自動會張開一樣。”
“切,屎來了你也自動張開?”雯雯不屑地說。
“屎來了就自動不張開啊。”倩倩說,“就像現在,我就自動知道,不能再劃,要停一下一樣。”
船好像穩了,倩倩又劃了幾下,船就貼著綠萍,朝前輕快地駛去,雯雯舉起手,朝環城北路上站著的人揮揮,叫道:“拜拜了!”
有人吹起了口哨,響了半下就破了,雯雯哼了一聲:“你以為老娘不會?”
她把兩根纖細的手指,放在唇間,吹起了一記嘹亮悠長的哨聲,岸上很多人都鼓起了掌,有人叫道:“美女,再來一下。”
雯雯就再來了一下。
船往前行,眼看著前面就到鳳起路的橋了,雯雯坐在那里,唱起了歌,倩倩笑道:“開始騷了?”
雯雯得意地搖著頭說:“你管我?”
歌聲繼續。
雯雯的歌聲,很快吸引了很多的路人站在橋上觀看,這條臭河里,有船就很稀奇了,船上還有一男兩女,這兩個女的還很漂亮,就更稀奇,其中的一個美女還唱著歌,歌唱得還很好聽,那就大大的稀奇了,有人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
雯雯朝他們揮著手,有人問道:“你們是不是在拍電影?”
雯雯笑道:“對對,我們就是在拍電影,小心哦,你們也會被拍進去。”
很多的人東張西望,在尋找攝影機在哪里,還有人整整自己的頭發和衣服,覺得要是被拍到電影里,太亂了可不好看。
橋洞很矮,他們不得不低下頭,才能通過,到了橋洞中間的時候,半蹲在前面中艙里的劉立桿,蒙頭就被一張蛛網兜住,趕緊伸手去撩,有蜘蛛掉進了他嘴巴里,趕緊“呸呸”地吐著,雯雯和倩倩也被亂舞的蛛絲撩到了,胡亂尖叫著。
橋上的人聽到橋下的尖叫,都很好奇,一大幫人,趕緊從橋的這邊,蜂擁到橋的那邊,朝下面看,船正從橋洞里鉆出來,但好像和前面沒什么兩樣,兩女一男還是兩女一男,有人忍不住問:
“美女,你們在橋下面,怎么了?”
“碰到流氓了。”雯雯沒好氣地說。
上面的人奇怪了,互相詢問,這橋底還能走下去?
這下面還會有流氓?
有聰明的人叫道:“人家不是拍電影嗎,這電影里,流氓當然想在哪里出現就在哪里出現。”
船上的三個人聽到大笑,雯雯舉起右手,翹起大拇指,給那個聰明人一個大大的贊。
艮山河過了鳳起路后,河面變得開闊了一點,河兩邊的情景還是一樣的,只是沒有了菜地,而都是一片片雜草叢生的荒地,荒地中間,不時會突兀地出現一截,從里面一直延伸到河邊的圍墻。
劉立桿明白了,圍墻兩邊的地,屬于不同的單位,只是大家一致決定,靠艮山河邊的,就讓它荒著,不然在這里造什么都沒有用。
雯雯又哼起了歌,和前面不同,這時就不是賣弄,而是真正的開心,在河上時間久了之后,也感覺不到其中的臭了,雖然臭還是實實在在地存在著,荒蕪的兩岸空寂無人,身在市中心,卻給人置身曠野的感覺,確實讓人心曠神怡。
有那么一瞬,劉立桿都錯亂了,以為他們真的是在駕船旅行,他想起了徐志摩的《再別康橋》,“軟泥上的青荇”,什么軟泥,不就是和這里一樣,也是淤泥嗎?“油油地在水底招搖”,他媽的油油,那是有多臟啊,還不如水葫蘆和綠萍呢。
在一條臭水溝里打套兒,還能成為人間美談的,除了徐志摩,也沒有誰了。
劉立桿想著自己是不是也該寫兩句詩,卻屁也想不起來。
他們過了慶春路,再往解放路走的時候,河里飄蕩上來的除了臭味,還有另外很復雜很刺鼻的味道,河面上,綠萍之中,不時就會露出紗布,口罩和注射劑的紙盒子。
劉立桿看看右邊,就是浙二,再看左邊,離河不遠有個高高的煙囪,翻滾著濃煙,應該是什么機械廠或鑄造廠之類,看樣子醫院不僅是醫療垃圾到了這里,而整個醫院的廢水,也到了這里,對面的工廠,當然當仁不讓。
河是大家的河,為什么你可以污染,我就不可以污染,反正大家都躲得它遠遠的,誰怕誰啊?
過了浙二就是浙一,再過去就是杭城第三人民醫院,也就是皮膚病醫院,而河的左邊,是火車站的煤場,那時的火車,很多還是蒸汽機車,他們還是需要加煤的,途徑城站火車站的火車需要加的煤,都堆在這個煤場里,就像一座矗立在河邊的黑色的山。
站在船中間的劉立桿感到腳底一片冰涼,低頭一看,大吃一驚,有水迅速地從船底漏了進來,很快就沒過了他的腳背。
“漏水了漏水了!”劉立桿大叫,雯雯和倩倩也發現了,雯雯尖叫起來,倩倩朝兩邊張望,看看哪里可以靠岸的。
只不過漏水而已,船又不會完全沉沒的,怕什么。
劉立桿指著右岸一段坍塌的石磡,和倩倩說,去那里。
倩倩看看,也沒有更好的靠岸的地方了,就把船靠向了那里。
水很快把三分之一的船艙都灌滿了,船也到了岸邊,倩倩朝雯雯大叫,快上岸!
雯雯站了起來,看著船離岸邊還有一尺寬,雙腿哆哆嗦嗦的,嘴里不停地叫道:
“不敢不敢,你再靠近一點,死逼你再靠邊上一點。”
倩倩心里罵道,下面都是石頭,我他媽的還怎么靠?
她看看那個坍塌出來的缺口里,都是爛泥和腐草,就伸出腳,在雯雯的屁股上踹了一腳,雯雯“啊”地一聲大叫,人摔到岸上,像一只青蛙,趴在爛泥和腐草上。
倩倩和劉立桿也趕緊跳上了岸,這時,小木船只有一圈船幫還露在水面和綠萍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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