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張晨和小昭四點不到就起來了。
昨晚他們回來的時候,問過下面的服務員,服務員和他們說,沙河那邊,一般早上四五點鐘就開門,中午十二點左右就關門了,沒關門的,也沒什么東西好賣,要么就是,那貨…
“知道了,要是賣到十二點還沒賣完,那貨我們進去,也賣不掉。”張晨笑道。
兩個人回到房間,又沖了一次涼,上床睡覺,小昭和張晨說,明天要早起,今天晚上不能頑皮,不許想東想西,但過了十幾分鐘,她發現張晨還沒睡著,就說,要么我幫你吧,不然,你是不是睡不著?
張晨趕緊抱住了小昭說,別動,那樣你會太累的,明天要早起,睡吧。
“要么我數羊給你聽?”小昭說。
張晨忍不住笑了起來,他說,你這是要把我逗醒嗎?好吧,你數。
于是小昭,還真的一只羊、兩只羊這樣數起來,還沒數到五十,她自己已經睡著了。
張晨側過臉去,吻了吻小昭,聽著她均勻的呼吸,嗅著她身上涼爽的香氣,過了一會,也睡著了。
張晨把錢放進腰包里,把腰包扣在腰上,把襯衣的下擺從牛仔褲里拉出來,遮住了腰包,小昭看著他笑了起來,張晨知道小昭這是笑他,我的肚子沒大,你大起來了。
兩個人拿著手拉車和進貨的帆布袋下樓,走出文化招待所的大門,外面天還是一片漆黑,這個時間點,所有的公交車都已經停駛,他們在門口站了一會,有一輛出租車過來,兩個人上車,還沒開口,出租車司機就問,去沙河?
張晨說對,心想,你怎么知道我們要去沙河?
不過他馬上醒悟,拿著拉車,腰里還鼓鼓囊囊的,是個人都知道你是去進貨的,這出租車司機每天的這個時間,在哪家旅館門口接到這樣裝扮的人,大概都是去沙河的。
沙河不僅在廣州當地人中間名氣很大,就是在全國,也是大名鼎鼎,只要是做服裝的,就沒有不知道沙河的,有“服裝看沙河,沙河一漲全國漲”的說法。
每天,這里有六七百萬件服裝流向全國各地,如果用服裝的價格計算,可以說這里每一分鐘,就會誕生一個百萬富翁,“萬元戶”在這里早不稀奇,街上拉車運貨的,一年的收入起碼也是幾個“萬元戶”,而當時全國的職工年平均收入只有兩千多。
在這里拉一年的車,扛一年的包,可以抵一個大學教授幾十年的收入,何止是造導彈的不如賣茶葉蛋的,背書包的,也比不過這里扛大包的。
司機把車開到了沙河大道,停了下來,張晨和小昭下了車,發現這里早就是燈火一片,七八百米長的沙河大道,變成了一片燈的海洋,人的海洋,更主要的,是服裝的海洋,這就是沙河的早市。
沙河的早市從凌晨三、四點鐘就開始,基本以賣女裝為主,到六點鐘,沙河大道和濂泉路兩邊的店鋪和市場開門,這里慢慢開始收攤,到七點鐘,所有的攤位就從沙河大道完全消失,讓位給沿街店鋪和批發市場的接力。
沙河的早市,形成已經有幾年,而它的出現,起源于一起偶然的交通事故。
那年的那天,有一輛裝滿衣服的送貨貨車,裝了幾個檔口的貨,在給批發市場送貨的時候,開到沙河大道側翻了,車上的貨物灑落一地,司機無奈,只能通知那些還等候在市場門口的貨主們,馬上來現場處理。
貨主們到了現場,也是束手無策,當時是凌晨三、四點鐘,連拉車打包扛包的搬運工都找不到,他們沒車也沒人,批發市場還沒到營業時間,也不允許把貨物搬進檔口。
這個時間,已經有很多全國各地來的長途客車抵達這里,車上那些一路昏睡了十幾個小時的進貨客下了車,時間還早,市場和沿街的店鋪又沒開門,他們無處可去,只能在街上閑逛,看到這里出了事故,很多人就圍過來看。
有一個檔口的老板,看到有這么多進貨客過來,靈機一動,他把自己的貨搬到一邊,就在路邊叫賣起來,結果很多的人搶購,其他的貨主看到,也把自己的貨拿到一邊,跟著叫賣,不到一個小時,一車的貨就都賣完了。
這些嘗到甜頭的檔口老板,第二天凌晨三四點鐘,不約而同地又到沙河大道開賣衣服,這樣等六點鐘市場開門,自己等于是已經做了一個早市。
做生意的人嗅覺都是很靈敏的,知道有這樣的好事,其他的檔口,當然也跟著出來,不幾天,這七八百米的沙河大道就擠滿了服裝攤位,自發形成了一個和西湖路燈光夜市一樣的燈光早市。
張晨和小昭在早市轉了一圈,馬上發現,這里的有些貨比西湖路便宜,他們昨晚覺得不錯的三個款式,這里的批發價比西湖路要便宜五到十塊,就明白了,西湖路的有些攤位,是從這里進貨過去賣的。
但還有很多的貨,這里看不到,而且從整體上來講,張晨覺得,這里的貨和四季青有些像,很雜,而且做工不是很好,比較起來,西湖路燈光夜市,整個檔次比這里要高,這里主要是以便宜為主。
小昭也覺得,這里的衣服沒有西湖路的好看,兩個人雖然已經進了一些貨,但還是覺得,應該以晚上的西湖路為主。
他們從早市逛到兩邊的沿街店鋪,又逛了幾個批發市場,逛到了十點多鐘,一只帆布袋已經裝滿了,他們人也走不動了,眼睛也看花了,還越來越挑剔,再看什么衣服,都覺得總有這樣那樣的缺點,拿回去一定不好賣。
張晨說不看了,找地方吃飯,晚上西湖路轉轉也差不多了,要是好賣,大不了我們過幾天再來。
小昭說好。
第一次進貨,他們也不敢進太多,買了攤位,剩下的錢加上劉立桿他們這次給的,滿打滿算,也就還有七萬不到,這一次花兩萬多,已經是他們最高的限度,不然,他們真的是沒有錢了。
兩個人一起床就到了這里,到了這里就像打仗一樣,一刻都沒有停,現在停下來,才發覺他們連早飯都沒有吃,不僅累了,還餓了,而且餓這個東西,沒注意還好,你一旦注意到它,就越來越餓。
他們看到了街邊有一家沙河肥雞店,就走進去,要了半只肥雞,一盤白灼菜心,兩碗飯,吃了起來。
兩個人吃飽飯出門,拉著拉車,這個時候,張晨覺得幸好是聽了那個服務員的話,買了拉車,不然,這一大袋的服裝,今天可要折磨死他們。
路邊有一個紅色的有專人值守的公用電話亭,它的形狀,真的很像是交警執勤的崗亭,一圈都是窗戶,窗臺上擺了一圈的電話,有很多的人圍著亭子一圈打電話。
張晨想到了,他說,我要給桿子打個電話,買回去的車票,我們什么時候回去?
“明天吧,晚上西湖路進了貨,就差不多了,這里住的吃的都這么貴,待不起,我們回去,一分錢房費也不要。”
小昭說著,張晨突然就有些心酸,不過是兩百二一個晚上的房費,小昭就一直耿耿于懷,放到海城,誰會把這個當回事,自己在海城,有房子還要去開房間呢,小昭不也一樣。
看樣子海城的生活印記,已經從他們身上,漸行漸遠,徹底地被抹去了,這樣也好,至少不必患得患失。
張晨趕緊說好,那我們明天回去。
張晨撥通了劉立桿的電話,劉立桿一聽到張晨的聲音,就叫道,張晨,我正要找你呢,他媽的又不知道上哪里去找,項目書印好,昨天送到了,很漂亮,比我們預計的還要漂亮,我們今天開始要大戰了,對了,你在哪里?
“我和小昭到廣州進貨了。”張晨說。
“好好,我在回公司的路上,這樣,快把你那邊電話告訴我,我等會到了啟航那里打給你。”
“我這里是公用電話,很多人在用,你打回來也打不進來。”張晨說。
“那這樣,你過十五分鐘,直接打電話到啟航辦公室,我在那里,對了,你們準備什么時候回去?”
“明天。”
“好,過十五分鐘,你打電話過來。”
張晨和小昭,站在公用電話亭邊上等了十五分鐘,張晨拿起電話,撥了陳啟航辦公室的電話,接電話的是啟航,啟航叫道:“張晨,你們厲害,打到我老家去了?現在在哪呢?”
張晨和他說在沙河,剛進好貨,準備回北京路去。
“你們住北京路?太好了,我表哥離你那里不遠,就廣州站那個,這樣,你把房間號告訴我,我讓他買好票,給你們送過去。”
張晨把招待所的名字和房號告訴了陳啟航。
兩個人回到房間,一整個下午就在補覺,五點多鐘的時候,有人敲門,張晨走過去把門打開,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站在門口,說他是陳啟航的表哥,張晨趕緊讓他進來,對方伸頭看看,里面還有一個女的躺在那里,就說不了,我就是過來給你們送票。
他把一個信封交給張晨,張晨要給他錢,他說不用了,啟航已經給了,張晨留他吃晚飯,他說他還要回去上班,再見再見。
張晨只能謝了又謝。
張晨回到床上,打開信封,里面是兩張明天中午十二點十分,從廣州到杭城的火車票,還有兩張臥鋪票,面對面兩個下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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