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宵夜,張晨和小樹,陪著姚芬去了她住的地方,這是一幢老式的工房,張晨對這樣的房子太熟悉了,格局和他們婺劇團的房子差不多。
中間一條走廊,兩邊一扇扇門里,是一個個房間,公共衛生間在走廊的盡頭,走廊里,充塞著經久不散的廁所的味道,還有來源復雜的油煙味,和不知道那個角落里散發出來的濃重的霉味。
他們從一條黑咕隆咚,連路燈也沒有的門洞里摸進去,到了二樓,張晨不知道警察有沒有放那個家伙回家,擔心他躲在哪個黑暗的角落,下車的時候,張晨從車上拿了一根棒球棒,交給了小樹,讓他跟在后面小心。
這棒球棒,還是那年他們去貴州李勇那里,小武跑到樓下買來了,因為有路上那一次光榮的戰績,他們每個人都一直珍藏著,也算是對那次出行的紀念,小武出事之后,就更變成了是對小武的紀念,張晨換了車,也一直放在車上。
他們到了姚芬的房間,房間門都沒有鎖,虛掩著,張晨伸手把門推開,里面黑黢黢的,姚芬走進去把燈打開,張晨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個房間,可以和張晨他們當初去海城的時候,最早租住在義林家樓上的那個房間相媲美,房間里除了一張鋼絲床和一張桌子,什么都沒有。
甚至比那個房間還不如,義林家的那個房間,至少地面是干凈的,墻壁是白的,這里的四壁,早已經被油煙熏黑了,地上也都是形跡可疑的污漬,那一張舊方桌上,放著一只煤油爐和一些碗筷,還有一個熱水瓶,熱水瓶上,插著一個熱得快。
靠墻的地上,放著兩只塑料桶和一只塑料臉盆,臉盆里放著毛巾和牙膏牙刷,一只塑料桶里,塞了一塊砧板。
靠近角落里的地上,鋪著幾張報紙,報紙上堆著一堆的衣服。
這樣的房間,也太寒磣了,張晨愣了半天才回過神來,和姚芬說,快收拾東西。
其實也沒有什么東西可收拾的,姚芬從門后的一只紙袋里,拿出了兩只馬甲袋,把角落里的那堆衣服,塞進了馬甲袋里,把兩只馬甲袋放在地上。
再拿出一只馬甲袋,走到鋼絲床前,鋼絲床上,只有一張席子,一條毛巾被,還有一個枕頭,姚芬伸手一扯,張晨看到,原來這個枕頭是用幾本畫冊,外面裹了一件T恤衫做成的,姚芬把畫冊和T恤衫都塞進了馬甲袋,小樹把袋子接了過去。
姚芬站在那里,看了看床上的席子和毛巾被,又扭頭看看桌上的煤油爐和碗筷,猶豫著,似乎在考慮要不要把這些也都帶走,張晨說:
“這些就不要拿了。”
姚芬點了點頭,雙手搓了一下,東西就算是都收拾完了,張晨從地上提起那兩只馬甲袋,下意識地用手掂了掂,兩袋衣服,在手上輕飄飄的。
姚芬察覺到了張晨的舉動,連忙和他們說,東西都在家里,被父母趕出來的時候,什么都沒有來得及拿。
姚芬說這話的時候故作輕松,張晨和小樹,聽著卻有些酸楚。
他們回到動感地帶樓上,已經是凌晨的三點多鐘,樓上一片的闃靜,所有房間的燈都黑著,張晨走到了葛玲的門口,輕輕地叫了幾聲:
“葛玲,葛玲。”
“誰?”葛玲懵懵懂懂應了一聲,問。
“我,張晨。”張晨說。
“哦哦哦哦哦…”葛玲又應了一串的哦。
葛玲和譚淑珍房間的燈幾乎同時亮了,譚淑珍打開門,看到他們,問:“回來了,怎么樣?”
張晨說還好,軟組織損傷,沒什么大事,我讓姚芬過來和葛玲住。
這個時候,葛玲打開了門,看到門外站了這么多人,特別是看到姚芬的樣子,嚇了一跳,問,姚芬,你怎么了?
譚淑珍趕緊走過來,和葛玲說,沒事沒事,你回去繼續睡吧。
說著拉起姚芬的手,和她說,你住我那里去。
張晨和小樹跟了進去,把姚芬的東西放在了沙發上,譚淑珍問姚芬:“肚子餓不餓?餓我給你泡面。”
張晨說:“我們剛吃過宵夜。”
譚淑珍點點頭,又問:“想不想洗個澡?”
姚芬點了點頭。
譚淑珍和張晨說,你們也回去吧。
張晨說好,帶著小樹回家了。
第二天上午,張晨起來的時候,小樹也起來了,張晨看看他的眼睛,還是紅腫的,張晨說,你怎么不多睡一會。
小樹說:“我想和你一起去辦公室。”
張晨知道他這是心里牽掛著姚芬,就說好。
兩個人到了動感地帶樓上,譚淑珍還沒有去上班,似乎是站在門口等他們,看到他們來了,走了過來,跟著他們進了張晨的辦公室。
張晨問譚淑珍,姚芬起來了嗎?
譚淑珍手指了指自己的臉,和他們說,已經起來了,不好意思出來。
張晨明白了,他和小樹說,等會我要出去,你過去陪陪你師父,要是想畫畫,你把這里的油畫箱和畫架拿過去。
昨天去幫姚芬拿東西的時候,沒有油畫箱,在她住的地方,也沒有看到,張晨知道這是她父母,連油畫箱都沒有讓她拿出來,不然,對一個畫畫的來說,就是自己的衣服沒有拿,也不會忘記油畫箱的。
“中午吃飯的時候,你去下面打飯,給姚芬送過去。”張晨和小樹說,小樹說好。
“桿子呢?”張晨問譚淑珍。
“已經去公司了。”譚淑珍說。
“你走嗎?”張晨問。
“走。”
“那走吧,我也走,小樹在這里就可以了。”張晨說。
譚淑珍回到房間,拿了自己的包出來,把一把房間的鑰匙,交給了小樹,兩個人下了樓。
“小姑娘真可憐,遇人不淑。”走到了樓梯上,譚淑珍嘆了口氣。
張晨默然。
兩個人到了樓下,譚淑珍問張晨,你去哪里?
張晨朝對面指了指,和譚淑珍說:“我去瞿天琳那里,給姚芬找個工作,我這里,就是我想留,我想她自己,大概也不會愿意,那么多的老同事,臉上掛不住。”
“不行就到我那里去。”譚淑珍說,“小姑娘本性不錯,就是一時糊涂,你沒和我說的事,她自己都告訴我了,這個,也是需要勇氣的。”
張晨點了點頭,姚芬為什么會離開湖畔油畫館,譚淑珍和劉立桿都問過張晨,張晨語焉不詳,沒有和他們說太多,譚淑珍說都告訴她了,應該就是最難以啟齒的那件事。
張晨和譚淑珍說:“還是去瞿天琳那里,至少可以發揮她的專長,你們那里,好像也沒有什么適合她干的,你們那里,不是賣房子就是造房子,她什么都不懂。”
“你腦子是不是又轉不過來了?”譚淑珍罵道,“去了讓她跟著我,給我當助理啊,我原來還是唱戲的呢,現在不也在造房子賣房子,你原來是裁縫嗎?”
張晨笑了起來,站在那里想了一會,譚淑珍說的也有道理,如果能跟著譚淑珍,對姚芬來說,也是條出路,誰說愛好就一定要變成自己的職業,自己也沒有變成畫家啊。
“要么,我們去問問她,看看她自己的意思?”張晨說。
譚淑珍說好,兩個人重新回到樓上,去了譚淑珍房間,看到小樹,已經把油畫箱和畫架搬了過來。
張晨把事情和姚芬說了,分析給她聽,去瞿天琳那里,和你自己的專長搭邊,要是去譚總這里,你就所有的一切都需要從頭學起,姚芬,你自己考慮一下。
姚芬幾乎不假思索地說,要是淑珍姐不嫌棄,我想跟著淑珍姐。
姚芬看著譚淑珍說,淑珍姐,你放心,我一定會努力的,而且,絕不會再做對不起你的事,我已經糊涂過一次,不會再糊涂第二次的。
譚淑珍笑道,姚芬,我對你當然放心了,這樣,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的助理了,你現在的首要任務,是在家里,安心把傷養好,等傷養好了,你再閃亮出場,好嗎?
姚芬點了點頭。
姚芬的那個前男友,被拘留了十天,姚芬臉上的淤青消退之后,去了劉立桿他們公司上班。
姚芬住在動感地帶樓上的這段期間,小樹沒有去湖畔油畫館畫畫,而是天天到了這里,和姚芬一起畫畫。
張晨想安排姚芬和葛玲或徐巧芯住一套房子,姚芬自己和譚淑珍說,她還是想住到公司里去,也就是求是書院后面的那一排宿舍,和公司里其他的人住在一起。
譚淑珍來和張晨說,小姑娘住在這里,每天看到的都是老熟人,人家看她,那目光不是異樣,至少也是疑惑的,就是看到你,張晨,每見一次,大概也會慚愧一次,我想想,還是讓她住那邊去吧,給她一點空間和時間。
張晨點點頭說,你說得對,譚淑珍,姚芬確實需要時間,我不是擔心其他的,就擔心那個混蛋,出來了會不會來找她的碴,這里下面有保安守著,還有這么多人,料他也不敢怎么樣。
“這個你放一萬個心,張晨,就那種吃軟飯的慫貨,欺軟怕硬的,他要是出來,我敢保證,他還怕我們去找他,絕不敢來找姚芬。”劉立桿說,“不行我再讓人,去嚇唬嚇唬他。”
請:m.3zm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