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淑珍讓范建國去了解的這兩家公司,一家叫杭城森泰房地產有限公司,還有一家,叫杭城太合房地產有限公司。
范建國去了解情況的同時,應鶯從工商局,拿到了它們的工商注冊資料,譚淑珍看了看,發現這兩家都是典型的一人公司,也就是法人占股百分之九十,還有一個股東,占股百分之十,占股百分之十的,是個老人。
這種公司,一看就知道百分之十的那個股東,完全是湊數用的,就是為了避免注冊成一人獨資公司。
那個老人,一般都是法人自己家里人,不是父母,就是丈母娘或丈人老頭。
應鶯和譚淑珍說,查過了,這兩個法人,名下都沒有其他的企業,這是他們唯一的公司。
再看看兩個法人的簡歷,都是九五年的時候,一個從機關,一個從事業單位性質的研究院,相繼下海搞企業的。
這樣的公司,根基都不深,本身就沒有什么實力,就是人家賣他面子,有關系有門路搞到一塊地,再看看房地產很好賺錢,憑著一腔熱血就跳進來了,他們連注冊公司和買地的錢,說不定都是問親戚朋友借的。
如果一切能按照他們在辦公室里,鵠首窮經、洋洋灑灑寫出來的書面計劃,他們當然能夠賺錢。
但一旦有什么風吹草動,像現在這樣,房子根本就沒有人買,他們馬上就捉襟見肘,連維持公司正常的開支,都需要靠不斷地借錢了,還有什么能力讓工程繼續。
關系也好,面子也好,都是會斷的,也是會賣光的,你越有錢,你的關系就越能維持,面子就會越光鮮,一旦你窮途末路,關系和面子,跟著馬上也就沒有了。
你越困難的時候,那些借你錢的人就會越緊張,趕緊想把錢要回去,你不得不用新債去還舊債,你越困難的時候,你的資金取得就越曲折,資金的成本就越高,所以你的債務每換一輪,資金沒有增加,但你的資金成本,高出了一大截。
范建國把兩家公司的底都摸清了,跑過來向譚淑珍匯報,正好劉立桿也在,范建國把了解的情況,都寫在兩張紙上,給了譚淑珍,劉立桿湊過去看看,奇怪了,這不正是來找過自己的那兩家公司嗎,劉立桿問,你們在干什么?
譚淑珍就把她的打算,還有這兩家公司現在的情況,和劉立桿說了,劉立桿嘆了口氣:
“這兩個倒霉蛋,那時候我們要是收購,說不定還能救他們。”
譚淑珍白了他一眼說:“也說不定我們已經被他們拖進泥淖里了,這些是我們了解得到的,你知道其他的隱性債務還會有多少?又知道他們的債務是什么時候形成的?”
劉立桿點點頭,覺得譚淑珍說的有道理。
“這家公司,他有八百萬,正好是欠我一個朋友的,已經三個月沒付利息了。”范建國指著杭城森泰房地產有限公司的那張紙說,“呶,就是這筆。”
“你朋友是干什么的?”譚淑珍問。
“就是那種金融公司。”范建國說。
“什么金融公司,高利貸公司吧?”劉立桿罵道。
范建國嘎嘎笑著:“對對,利息是毛高嘞,五分。對了,劉總、譚總,要不要讓我朋友動手,我朋友說,他要是動手,分分鐘就讓這家公司翹辮子。”
“不要。”還沒等譚淑珍說,劉立桿就開口說:“我們可不和什么高利貸公司,去合謀做什么事情。”
“為什么?”范建國問,譚淑珍也看著劉立桿。
“不為什么,就是不行。”劉立桿說。
范建國看看譚淑珍,譚淑珍笑道:“我們劉總,是要取之有道。”
劉立桿看了譚淑珍一眼,沒好氣地說:“我是下不了這個手,我在海城,就是這樣被人逼的。”
“可你想過沒有,我們要是逼一逼,說不定是在幫他。”譚淑珍說,“他自救已經不可能了,這么高利息的錢,他多撐一個月,只會背上更多的債務,要是明天就關門,他欠的錢還少一點。”
劉立桿說:“我不管什么道理不道理,我就知道,至少我,干不出把人往死路上逼的事。”
劉立桿說完,就走了出去。
范建國看著譚淑珍問:“譚總,那我們怎么辦?”
譚淑珍說:“能怎么辦,聽劉總的吧。”
范建國走出去,他心里明白了劉立桿的意思,但覺得譚淑珍那話是有道理的,而且他感覺出來,譚淑珍其實是不反對這么做的,范建國走到公司外面,打通了他朋友的電話,和他說:
“朋友,熬燒弄。”
當天下午,杭城森泰房地產有限公司的辦公室門口,就出現了一撥人,他們有人在門口拉橫幅,橫幅上面寫著“欠債還錢”,有人拿著紅油漆,在辦公室的大門上潑著,在里面墻上亂寫著。
辦公室里,公司的辦公人員,哪里見過這種場面,都逃了出去,剩下幾個,本來也是來要錢的,看到這情景,就更不肯走了。
公司的老板,馬上被債主們堵在了辦公室里。
來的這撥人,仗著人多勢重,就要把老板帶走,其他的人不讓,這邊帶頭的罵道,人我們帶走,這里公司你們守著,哪個要是不讓我們帶人,你就是想幫他出頭,那我就不問他要錢,問你要了,不帶他,帶你走了。
那幾個人見這幫人一個個兇神惡煞的,當下也泄了氣,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把老板帶走。
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不出一個小時,就有更多要債的人到了公司,大家坐在公司里,老板被帶到哪里去都不知道了,這公司里的人又逃光了,連個做主的人也沒有,他們一個個的,也是群龍無首,沒有了主意,除了坐在這里等以往,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物業公司上來看看,這年頭,要債的人他們見多了,他們也沒有辦法,只能和這些債主說,你們要鬧,就在他們辦公室里鬧,不要鬧到門外面去,在里面鬧我們不管,在外面鬧不行,不然我們馬上報警。
有債主委屈地說,你看到我們鬧了嗎,老板都不在了,我們找誰鬧去?我們只是在這里等他們有個人出來。
還有債主叫道,對啊,真正鬧事的,在門上潑油漆的,是前面那撥人,你們又不敢管。
物業公司的人朝他們翻翻白眼,走了,懶得再理他們。
一大幫的人坐在辦公室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苦笑著,有人從一張辦公桌抽屜里,找出了兩幅撲克牌,叫道,來來,來打牌,紅五三打一,五塊十塊。
馬上有幾個人圍了過去,湊出四個,就開始打牌了。
有人口渴了,就自己去找一次性杯子,自己去飲水機前倒水喝。
中間有兩個公司的小姑娘,前面逃出去,在街上逛了一大圈,又想,自己就這樣出去,會不會算是曠工啊?兩個人商量了半天,還是決定回來看看,要是辦公室主任在的話,就問問他。
他們上了樓,走到辦公室門口,一看到平時井井有條的公司里面,現在是這個造型,都有些傻眼了,里面的人看到她們,就問,喂,你們是不是這個公司的?
“不是不是,我們是來找人的。”
兩個小姑娘趕緊叫著,逃了出去,逃進電梯,心還怦怦亂跳的,知道曠工是沒有人會記了,自己的工作大概也是沒有了,還欠著的三個月的工資,大概也沒有著落了,兩個小姑娘當下就快急哭了。
下了樓,趕緊找到一個公用電話,扣了辦公室主任,過了一會,主任回電話來了,他們把辦公室里的情況和主任說了,主任是前面逃出去的,辦公室門口被潑油漆拉橫幅他是知道的,辦公室里面的情景,他也是剛剛聽說,當時心里就咯噔一下。
“宋老板呢,你們有沒有看到宋老板?”主任問。
“我們怎么知道,走進辦公室就逃出來了,那些人很兇的,主任,怎么辦啊,我們的工資什么時候發?”小姑娘問。
“你們問我,我問誰去?我的也沒發呢!”主任沒好氣地罵了一句,就把電話給掛了。
辦公室里的那些人,等到了傍晚,這公司里的人,一個也沒有出現,有債主被欠的錢少的,只有幾千塊,走到老板辦公室看看,看到桌上有傳真機,想想這個買買也要幾千塊,就抱著傳真機走了。
一個人動了手,其他的人馬上醒悟過來,開始搶東西,辦公室里,其實也沒有什么好搶的,就是一些電話機和飲水機什么的,連財務室都有人進去,坐在保險柜上和他們說,這個我已經搶到了,你們不要和我搶。
其他的人看看,把辦公室里的抽屜一個個打開,最后只找到一些訂書機計算器這些小東西,當下也不管了,拿了個袋子就把這些也裝了起來,連辦公室里的花,都一盆盆被人捧走了。
一大隊保安沖上樓來,當有人想往外面背辦公桌和椅子時,保安把他們攔下了,保安隊長和債主們說,這個不行,辦公家具不能動,辦公家具我們有明文規定,出去一定要有出門證,這個不能讓你們拿出去,不然人家要找我們賠的。
債主們大吵大嚷,那欠我們的錢怎么辦?
“這個我們不管,是你們和他們的事情,但辦公家具,我們肯定不能讓你們拿出樓去,除非他們公司的人去物業辦公室開了出門證。”
保安隊長說著,他看到提著一塑料袋A4紙和訂書機、計算器這些雜物的人說:
“像這種小東西,你們要拿就拿,我們可以當看不見,規定不能出大樓的東西肯定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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