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淑珍她們到杭城的時候已經是傍晚,譚淑珍是第一次參加“三江杯青年歌手大獎賽”,什么都不懂,沈琳琳來過幾次,可以說是熟門熟路。
她們在武林門長途車站的對面,坐公交車去朝暉三區的杭城市群藝館,群藝館這時當然已經下班,她們是住在群藝館邊上的文苑招待所,這次從下面七個縣來參賽的隊伍,都住在這里,施老師他們平時來市群藝館出差或者開會,也是住在這里。
預賽定于第二天下午一點到五點,在杭城群藝館的小劇場舉行,實際也就半天的時間,但因為四點十分以后,從杭城到永城就沒有班車,所以她們要在這里多住一個晚上。
她們到的時候,文苑招待所的門廳里熙熙攘攘的,臨安縣和淳安縣的隊伍也剛剛到,兩個縣的帶隊老師和施老師彼此認識,大家見面,自然要親熱一番,連沈琳琳也看到好幾個熟人,彼此大呼小叫的,他們都是這個賽事的常客。
其他縣的隊伍有男有女,參賽的選手都比永城多,他們是最少的,永城往年也會有五六個人,男男女女,今年為什么只帶了她們兩個,連沈琳琳也不明白。
她不知道的是,因為藝術節,從全省各地來了很多兄弟館的客人,光接待就是一大筆的開支,來了還要安排旅游呢,所以藝術節后,文化館的經費就特別緊張,能帶她們兩個,已經是施老師向館里爭取了,本來按館里的意思,是只安排譚淑珍一個人來參賽。
施老師是怕譚淑珍一個人來,會讓她感覺壓力太大,反而影響發揮,有一個伴,總好一點。
在施老師,還有一個小算盤是,她覺得譚淑珍是肯定能進前六的,如果進前六,她們明年五月就要來參加省里的比賽,那個周期更長,費用更多,施老師甚至覺得,譚淑珍很有可能能去北京,如果那樣,開支就更大,雖然可以另外再申請經費,但能下來的還是有限。
文化館的經費,是一個攤子一塊,有個大致的數,每一攤都有自己的比賽、筆會或展覽要參加,你不可能占用別人的經費,經費不夠,那就需要你自己去拉贊助,施老師是最怕拉贊助這種事,所以,能省一點是一點,錢留著要準備派大用場。
她們三個人,要了一間三人間,在招待所的餐廳吃完飯,洗完澡,施老師去同學家里去了,她有好幾個同學在市群藝館和各區的文化館工作,還有在杭歌工作的,這一個系統的人,基本都住在朝暉。
沈琳琳也和富陽的一個男孩子去看電影了,只有譚淑珍一個人,對杭城又不熟,她哪里都沒有去,就在招待所門口,和隔壁的群藝館門口走了走,看了看群藝館門口櫥窗里的,市攝影家協會會員的作品展覽,她在這里,意外地看到了金波的作品。
也是一個女孩的黑白肖像,譚淑珍感覺這個女孩似曾相識,又想不起來是永城哪個單位的,譚淑珍心想,她會不會也被邀請去了森工站的那個房子里,看金波洗照片?
她想八成是會的,還會在那隱晦的光線里,聽卡倫卡朋特的歌聲,松松垮垮地從黑暗深處傳來,譚淑珍不禁笑了起來,搖了搖頭。
譚淑珍走到群藝館門口,意外地發現門口貼了一張告示,是說他們明天參賽的小劇場,正在舉行杭城市新故事比賽,參加“三江杯青年歌手大獎賽”的人員,憑參賽證可以免費入場。
譚淑珍就走了進去,找了個位子坐下來,她看到桐廬的吳文昶、蕭山的翁仁康,還有一個她認識的,也是來自永城的汪黎明,紛紛上臺表演。
故事會還在進行,譚淑珍卻有了睡意,她本來還想等故事會結束,去和汪黎明打個招呼的,這時也不打了,她就離開小劇場,回到房間,施老師和沈琳琳還沒有回來,譚淑珍就先洗洗睡了。
第二天下午的預賽開始,預賽的規則很簡單,先是所有參賽的選手抽簽,你抽到幾號,你就第幾個出場。
選手依次登臺在上面唱,下面坐著一排五個評委,每個人面前有兩塊牌子,一塊上面打著√,一塊上面打著X,你唱的過程中,如果有三個打出了X,你就被淘汰了,可以下場,如果有三個舉起了√,你就被通過,也同樣可以下場。
有一些人唱了兩三句,就被打了X,也有幸運的,唱了幾句,就有了三個√,從臺上高興地跳著下來。
譚淑珍第一次經歷這種場面,陡然緊張起來,她覺得自己的嗓子發緊,手心都出了汗,這在她是從來沒有過的情景,哪怕是藝術節開幕式,對著下面的幾千名觀眾,她也沒有這么緊張,為什么今天下面只有五個人,自己會這么緊張?
譚淑珍想了一會明白了,幾千個觀眾,有人喜歡你,也有人不喜歡你,你根本就不知道,不過是掌聲多少的問題,但今天這五個人,卻是一人一票,你多一票就過了,少一票就被淘汰了,五個人,每一票都很關鍵。
你怎么知道他們喜歡什么啊?
施老師走過來,握了握譚淑珍的手,奇怪道,你很緊張?
譚淑珍點了點頭。
“你天天上臺,還會緊張?”施老師問。
“不一樣,施老師,我以前上臺,從來也沒有人給我打分,我上臺就唱自己的,根本就不注意下面的人,今天…”
施老師明白了,笑道:“你就當他們是普通觀眾好了。”
“好好,可是,我做不到啊。”譚淑珍說。
施老師想了一下,和譚淑珍說:“其實也沒那么可怕,對了,你自己認為,你和沈琳琳哪個唱得好?”
譚淑珍忸怩著,這個,怎么說啊。
“說實話,這里就我們兩個。”施老師笑道。
譚淑珍用手指了指自己。
“今天沈琳琳在你前面,要是沈琳琳都會過,你是不是就不緊張,覺得自己肯定能過了?”
譚淑珍點了點頭。
施老師笑道:“那我告訴你,沈琳琳肯定能過,你更加能過。”
“真的?”
“對啊,這里選手的水平我基本知道,這些評委,我也知道,你就看著好了,沈琳琳肯定能過,你呢,輪到你的時候,你上臺什么都不要想,隨便亂唱也會過,我這樣說,你還緊張嗎?”
譚淑珍搖搖頭,又點點頭,問:“我真的隨便亂唱都可以?”
“對,可以,你就放開來隨便亂唱。”施老師把手放在譚淑珍的小腹上,和她說:“上臺之前手放在這里,深呼吸三次,你就不會緊張了。”
“好好,謝謝施老師!”
輪到沈琳琳了,譚淑珍站在舞臺的一側,看著她走上去,譚淑珍感覺自己比她還緊張,她想著施老師的話,心里叫著,過過過,你過了我上臺隨便亂唱就都可以過了。
沈琳琳上臺演唱的是黃鶯鶯的《哭砂》,當她唱到“風吹來的砂,落在悲傷的眼里,誰都看出我在等你,風吹來的砂,堆積在心里,是誰也擦不去的痕跡…”時,下面五個評委,有四個舉起了√,譚淑珍感到心里的一塊石頭落了地,頓時釋然。
施老師果然說的沒錯,沈琳琳還真過了,施老師還說了,接下去,自己只要上去隨便亂唱就可以,你還有什么可緊張的。
但是,她還是感覺有點緊張。
譚淑珍是三十七號,三十六號走上臺,開始唱時,譚淑珍就把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開始深呼吸,自己還不停地告誡自己,放松放松。
沒想到三十六號唱了兩句,就被打下來了,大概是評委們看看時間已經快五點,而后面還有二十多個人沒有唱,就加快了速度。
譚淑珍猝不及防,我深呼吸還沒到三下呢,她感覺自己都還沒有調整好,怎么就輪到自己了,她霎時又緊張起來。
其他的選手,大概也都有些錯愕,覺得這三十六號,被打掉得也太快了,真是一點面子也不給,小劇場里,一片嘁嘁喳喳的聲音。
“三十七號,快點快點!”主持人催促道,譚淑珍愣了一下,才明白是在叫自己,她就覺得,這一切也太快了,心就亂了。
譚淑珍匆匆忙忙地上臺,到了臺上,站在了聚光燈下,譚淑珍覺得反倒沒有在臺下那么慌了,誰讓她是為舞臺而生的呢?
她定了定神,然后開始唱,預賽是沒有伴奏的,譚淑珍今天唱的,還是《我愛你,中國》。
當“百靈鳥從藍天飛過,我愛你,中國…”的歌聲響起來的時候,小劇場里頓時一片安靜,譚淑珍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劇場的上空盤繞,心想,糟了糟了,情緒還不夠飽滿…
但她馬上排斥了這樣的雜念,畢竟,她的舞臺經驗還是夠,知道你到臺上,一張嘴就沒有回頭箭,哪怕你身體各方面的狀況再不好,你也要集中注意力,繼續演唱下去。
譚淑珍就這樣繼續演唱下去,臺下的五個評委互相看看,然后看著她,譚淑珍心里有一個聲音在催促,舉啊,舉啊,你們舉牌啊,但她馬上把這聲音驅除了,讓自己繼續進行下去。
“…我要把美好的青春獻給你,我的母親、我的祖國。”譚淑珍一曲唱完,劇場里還是一片闃靜,那五個評委坐在那里,沒人舉X,也沒人舉√,譚淑珍知道自己完了,心里又緊張了起來。
這是什么意思啊?反正自己肯定是演砸了,不然,人家也不會讓自己把這么一整首歌都唱完。
“你是哪里選派的選手?”終于,有評委問。
“永城。”譚淑珍都快哭了,輕聲答道。
“你是第一次參加這個比賽吧?”另一個評委問。
譚淑珍點點頭,第一次,第一次就是最后一次,還有評委想問什么,譚淑珍急了,問道:“各位老師,我到底行不行啊?”
五位評委一愣,又互相看看,然后都舉起了√,譚淑珍吃了一驚,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有評委笑著和她說;“你唱得很好,我們就是想多聽一會,你過了,滿意嗎?”
譚淑珍趕緊點頭:“滿意滿意,謝謝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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