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時候,劉立桿提前下班回來了,他走進張晨的辦公室,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盯著張晨看。
“不錯。”劉立桿說。
“什么不錯?”張晨莫名其妙,問。
“去北京幾天,回來臉色都好多了,這男人,還就是需要女人滋養,這就叫采陰補陽,知道嗎。”劉立桿笑道。
“滾你的!”張晨罵,突然就想到了雯雯,他問:
“對了,桿子,你和那個雯雯,怎么沒有成為一對,你們要是成為一對,那就是雙賤合璧的流氓大全。”
“干嘛,這死逼調戲你了?”劉立桿問。
“那倒沒有。”張晨說,“我就是看到她的時候就會想到你,看到你的時候就會想到她,你們真是雌雄一體,不在一起可惜了,要是你們在一起,再生一個小孩,那肯定是千古奇觀。”
張晨說著,自己忍不住大笑起來,劉立桿說:“我現在都已經冰清玉潔了好嗎,多少日子不開葷了。”
“學好了?”
“沒勁了,不是和你說過,看著風情萬種,其實都是一個逼樣。”
“別丟人現眼了,你這個是,還在垂涎著譚淑珍吧?”張晨罵道。
劉立桿嘆了口氣,右手在沙發上猛地一拍,“哎吆!”劉立桿大喊一聲,嚇了張晨一跳。
張晨坐在辦公桌后面,看不到門外,劉立桿坐在沙發上,正好就可以看到門外,他站了起來,和張晨說:“大人物來了。”
劉立桿話音剛落,李勇從門外走了進來,張晨也奇怪了,問:“今天又不是周末,李勇,你怎么會來了?”
“怎么,不歡迎啊?”李勇說,“我今天晚上沒事,就來喝一杯,還有事情和你說。”
李勇來了,他們照例不會出去吃飯,而是在張晨的辦公室里吃,劉立桿說,下面食堂,也沒有什么好吃的,我們還是打邊爐吧,我去買點海鮮來。
張晨說好,李勇把劉立桿叫住,和他說,等會再去,我先說事,桿子你也聽聽。
張晨和劉立桿說,讓小莉他們去幫助買,你別去了。
劉立桿說好,我安排一下。
劉立桿出去又回來,把門關上,三個人在沙發上坐下,李勇和張晨說:
“下午剛開了辦公會議,我給你透露一下,你們也不要對外面說,張晨,你延安路的專賣店,可能保不住了,延安路那一片要進行改造,這個是集體決定,我也沒有辦法。”
張晨吃了一驚,他馬上想到的是,這么說,自己的三個專賣店,就要全軍覆沒了?
“還沒有這么快,應該是明年春天的事,但已經確定了,我和你先打個招呼,也讓你好早做準備。”李勇和張晨說,張晨點了點頭。
“邊上拍出了一個地王,嘉里建設拿下原來浙醫大地塊的時候,就該想到,這是遲早的事,收儲中心這是賣上癮了?”劉立桿說,“沒事,到時候我去拍下來就可以。”
李勇搖了搖頭:“具體拆遷的事,你們和收儲中心去談,我不干預,也不會過問,不過,這次是定向拍賣,桿子你想拍也拍不到,省里招商進來的,李嘉誠的長江實業。”
“他媽的,這個鴨蛋頭也要來杭城參一腳了。”劉立桿罵道,“那沒客氣的,最少和上海那房子一樣的條件。”
“這個,不要和我說。”
李勇擺手,張晨說好,我們自己來處理吧,只是覺得,我們這些做實業的,真的是后媽生的,別說什么百年老店,現在想保持一家十年老店都不可能,怎么會這樣?
“其實這個,我們內部也是有爭論的。”李勇說,“特別是負責工業的同志就提出來,過度的房地產開發,會造成產業的空洞化,如果真到了那個時候,對一個城市來說,也是危險的,等于是這個城市的根沒有了。”
張晨點點頭,他看了一眼劉立桿說:“那就變成是這些奸商的狂歡了,他們最希望看到這一天。”
李勇哈哈笑著,他問劉立桿:“奸商要不要反駁一下?”
“當然要。”劉立桿說,“我們其實是最不希望看到那個局面的,真的那樣,我們的房子賣給誰去?全市人民都是房產商,我們自己造房子賣給自己嗎?產業沒有了,購買力也沒有了。
“美國的底特律就是最好的例子,隨著汽車產業的外移,不僅這個城市沒落了,那里的房子,也便宜得白菜一樣,再看看我們國內,什么地方房價最貴,廣東、浙江、江蘇、上海、北京,為什么這些地方的房價貴,經濟好啊,像他這樣的資本家多啊。”
劉立桿說著,指了指張晨,李勇笑道:“不錯,這還是一個有覺悟的奸商,各行業怎么兼顧,確實是一個大學問。”
有人敲門,張晨說進來,小莉和徐巧芯,提著一個個馬甲袋進來了,劉立桿看著她們罵道,你們是不是傻,就這樣拿進來了,讓我們就這樣吃?去洗好再拿進來,笨!
徐巧芯說:“這個螃蟹,我不會殺啊,它那個大鉗子,還要鉗人的。”
“真是嬌生慣養、不知稼穡,不會殺去問問葛玲,那窮人家的孩子肯定知道。”劉立桿繼續罵。
徐巧芯說:“那窮人家的孩子,不是應該連螃蟹也吃不起嗎?”
張晨和李勇大笑,劉立桿瞪了徐巧芯和小莉一眼,兩個人嘻嘻笑著,徐巧芯說,好好,我們去問葛玲。
過一會葛玲進來了,問張晨:“師父,螃蟹和魷魚怎么殺?”
劉立桿看著張晨說:“張晨,你這里都是些什么千金啊。”
徐巧芯和小莉,站在葛玲后面亂笑,張晨說,拿去下面食堂,要么去問趙晶晶。
三個人出去,最后再進來的時候,海鮮都已經洗好了,魷魚和梭子蟹剁了塊,蝦去了蝦須和蝦線,兩條炸彈魚和花蛤血蛤,也清洗干凈了。
張晨問,是誰干的?
小莉說:“趙晶晶。”
“看看,到底是老同志,關鍵時候,還是老同志靠得住,你們這些嘴上無毛的,到底還是不行。”劉立桿叫道。
“誰說的,蝦線我也挑了三只。”徐巧芯不服氣地說。
“真了不起,你有沒有在蝦身上簽名啊,這么重大的成果,不簽名可惜了。”劉立桿譏諷道。
小莉說:“不對啊,趙晶晶嘴上也沒有毛啊。”
兩個人把東西放下,關門出去了,這里,三個人開始把卡式爐和調料醬料從柜子里拿出來,不一會,一鍋清水就開了。
張晨拿出了兩瓶五糧液,和李勇說,反正你今天沒事,這是今天的基本路線啊。
李勇說,我還怕你們?
三個人喝到了十一點多鐘,李勇現在已經不住在新新飯店,而是住在離這里不遠的,百井坊的一個小區里,張晨要送他回去,他說不用不用,幾步路,我走回去就可以,順便消化消化。
劉立桿說,我陪你走過去,再走回來,我也消化消化。
李勇還是說不用。
張晨說要,“他需要消耗消耗荷爾蒙,不然,不知道他鉆進哪個洗頭房里。”
李勇大笑,他說好,桿子,那你陪我走,我教化教化你,諄諄善誘。
劉立桿說好,你就把我當作是一只午夜的迷途羔羊。
三個人說笑著下樓,到了樓下,張晨走去了停車場,劉立桿領著李勇,走進了卷閘門開著,商戶們正在進進出出上貨的動感地帶。
這里的保安不認識李勇,但都認識劉立桿,他們兩個暢通無阻地穿過動感地帶,到了前面的體育場路。
穿過體育場路,沿著劉立桿早上吃面條時常會走的那條小巷,就到了耶穌堂弄,耶穌堂弄再過去,就是百井坊了。
張晨開著車,一個人的時候,他才感到了一種莫名的悲傷,沒想到來得這么快,延安路的專賣店也要拆遷了。
張晨沒有直接回去,他開著車,沿著環城北路,開到了武林廣場路,也就是杭城中心的前面左轉,到了體育場路右轉,開到體育場路和延安路交叉的三叉路口時,他沒有繼續往前開,而是左轉上了延安路,特意從半畝田女性生活旗艦店的門口路過,隔著車窗看了看它。
等到明年的這個時候,這里就將不復存在,就和原來的一鳴食品廠門市部一樣,消失了就很快被人遺忘,到了明年這個時候,大概都沒有人還會提起半畝田的這家專賣店了,雖然它開張的時候,曾經引起全城的轟動,但它的命運,和一鳴食品廠門市部是一樣的。
可能只有我還會記得它,一直記得,直到我也從這個世界消失。張晨心里想。
張晨回到了“錦繡家園”,上樓的時候,他覺得很疲倦,腳都抬不起來了。
張晨上了樓,打開門,走進了自己的房間,坐在那里,呆呆地盯著小昭的骨灰盒看了一會,才開始喃喃地說:
“小昭,我回來了,從北京回來了,紅梅讓我替她問你好。小昭,今天李勇來了,你猜他說什么,他說,我們半畝田延安路的專賣店,明年春天也要拆遷了。
“小昭,半畝田就快沒有了,沒有半畝,接下去連一分田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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