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星期天,劉立桿和劉蕓,在床上躺到十一點多鐘才起來,兩個人走到小街的粉店,要了幾樣鹵菜,一個人吃了一碗湯粉,既當早餐,也算午餐。
回到房間以后,劉蕓和劉立桿說,你坐,我有話要和你說。
只不過過了一個晚上,甚至不是一個晚上,是一碗湯粉的時間,早上醒來,在床上的時候,劉蕓還是嫵媚柔軟的,而到此刻,劉立桿感到劉蕓又變成了原來的劉蕓,嚴肅,認真,讓人輕易不敢冒犯,整天就是一副我要和你好好談談的樣子。
雖然看上去平靜如常,但總給人感覺這種平靜下面,壓抑和自我克制著什么。
是壓抑和克制那個輕松快樂的劉蕓嗎?
劉立桿百思不得其解。
兩個人坐在沙發上,劉立桿想去摟她,劉蕓把他的手輕輕地推開,劉蕓柔聲說道,好好坐著,我真的有話要和你說。
“那就說啊。”
劉立桿雖然心里打鼓,表面還漫不經心地嬉笑著。
劉蕓看著劉立桿,微微蹙了一下眉頭,她似乎在字斟句酌,思考著怎么把自己想要表達的意思表達清楚。
“你認為我們會有未來嗎?”劉蕓問。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覺得我們可以一直走下去嗎?”
“可以啊。”
“不要這樣隨口敷衍,認真說,想好了再說,不要有顧慮,也不要勉強,我就想聽實話。”
劉立桿想了一下,他說:“我覺得可以。”
“不是覺得,覺得可以,那就是不可以,你不過是在考慮之后,說服了自己,覺得是一個理性的結果,但兩個人在一起,要想長久,不是靠理性。”
“那靠什么?”
“靠氣味相投,聲息相通,靠義無反顧,甚至不經意間形成的習慣,是感覺和一種狀態,就是不靠理性,理性是自己和自己交易后,說服自己的結果,那需要打起精神來的。”
“沒明白。”
“比如,每次你想去我那里的時候,你是真的想去,還是覺得應該去?
“再比如你現在同時有幾個女人,你會想,和她們在一起,還是和我在一起,內心會有斗爭,會掙扎,會像做題一樣,把各種可能性,優劣都寫出來,然后比較,然后說服自己,覺得還是和劉蕓在一起比較好。”
劉立桿看著劉蕓,微笑著,他感覺到心里有點發虛,他覺得自己在劉蕓面前,變得透明起來,劉蕓似乎一眼就可以把他看穿。
他甚至有些懷疑,劉蕓是不是知道自己和雯雯倩倩的關系,甚至知道,有黃美麗這樣一個人曾經存在過?
劉蕓也看著他,臉上的表情和目光都是鎮靜的,劉立桿心想,劉蕓進入考場的時候,大概就會是這樣的神情。
每次和劉蕓交流,讓劉立桿覺得自己毫無優勢可言,很快就會處于下風。
這一半是智力上的,還有一半,是所謂道德的層面,劉蕓的一切無可指摘,而劉立桿自己,總是那么拿不上臺面,這讓他失去了自我辯護的勇氣。
劉蕓繼續說:“不要以為這種比較后的結果是可靠的,它恰恰是兩個人的關系中最不可靠的。”
“那什么是可靠的?”
“我已經說過了,是氣味相投,聲息相通,義無反顧,這幾個詞還不是很準確,但能維持兩個人長久地走下去的,肯定是感性的,如果連生理上都排斥,心理上即使接受,那也是勉強的,是經過理性修飾的關系,注定走不遠。”
“再譬如呢?”
“譬如張晨和金莉莉在一起的時候,我就不看好,哪怕你說他們好了多少年,以前有多么好,但他們,始終是脆弱的,要分手也是很短暫的事,所以我一點也不驚訝金莉莉和老夏的事,你知道為什么嗎?”
“為什么?”
“他們既然已經好了那么多年了,為什么我看到他們的時候,還是感覺他們是兩個單獨的個體。”
劉立桿笑道:“他們本來就是兩個單獨的個體啊。”
“不是,你錯了。”劉蕓搖了搖頭,“要是真的好,兩個人是會融為一體的,就像張晨和小昭,我看好他們,我覺得他們可以長久,融為一體是什么感覺,那就是義無反顧,一方會為另外一方,犧牲自己的一切,因為他要是不做,他會感覺自己也不是完整的。”
劉蕓嘆了口氣,輕輕地說:“我很羨慕他們。”
劉蕓說完,沉默了,劉立桿也沉默著,他在想劉蕓說的話,他感覺自己有點跟不上。
“我做不到。”劉蕓說。
“什么?”
“我說我做不到義無反顧。”停了一下,劉蕓說:“你也做不到,我們不要自己欺騙自己。”
“什么意思?”
劉立桿問劉蕓,劉蕓咬了咬嘴唇,眉頭皺了一下,她說:“我們走不遠的,桿子,我們,還是分手吧。”
劉立桿心里一凜,他沒想到,劉蕓會說出這話,他怔怔地看著劉蕓,劉蕓伸出手,摸著劉立桿的臉,沉緩地說:
“你不是一個壞人,不是只有十分之一的優點,但是,你不會是我的愛人,我也不會是你的,我們錯了。”
“為什么會突然提出這個要求?”劉立桿有些懵,但還是開口問道。
劉蕓凄苦地笑了一下,她說:“其實并不突然,我想了好幾天了,過完年,我工作上遇到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劉蕓搖了搖頭,她說:“沒有什么,現在都過去了。”
沉默了一會,劉蕓說道:“這就是問題的所在,當我遇到這些事情的時候,我第一個想到的,不是告訴你,讓你幫我分擔,而是選擇自己想辦法來解決,那一定是覺得,和你說了也無濟于事。”
“你都沒有和我說,怎么就知道無濟于事?”
“是知道說了也沒有用,就不說了,好在現在都已經過去,桿子,我要離開海南了。”
“啊!”劉立桿大吃一驚,問道:“去哪里,回四川嗎”
“不是,北上,去南京,有一位臺灣老板,請我去南京籌建一個高爾夫球俱樂部,擔任總經理,和你一樣,還是股東之一。”劉蕓笑道,“一個不能被隨便開除的總經理。”
“那我跟你去。”劉立桿叫道,“我跟你去南京。”
劉蕓皺了一下眉頭,然后靜靜地看著他,緩緩地問:“做不到的事情,你為什么要說?”
劉立桿一怔,劉蕓繼續說:“你能夠拋開海城的一切,跟我走嗎?”
劉立桿像被施了定身術,愣在那里,是啊,自己能說走就走嗎?劉立桿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脫口而出,我跟你去南京這樣的話,是這一個晚上的耳鬢廝磨,讓自己有了更多的依戀嗎?
劉蕓笑了一下,她說:“你做不到的,桿子,這就是我說的義無反顧,我不怪你,真的,因為我也做不到,我做不到從此就拋開工作上的一切,和小昭那樣,回到這里,每天在家里燒飯洗衣服,等著你回來。”
“為什么不可以?”劉立桿呆呆地問。
“我不會心安理得。”劉蕓看著劉立桿,目光變得有點冷:“你也不是,能讓我心安理得的人。”
劉立桿聽了這話,知道他和劉蕓,已經徹底結束,是的,劉蕓說的很對,他也不想欺騙劉蕓,欺騙自己,自己確實不是一個,能讓劉蕓心安理得地待在家里的人。
自己不是張晨,劉蕓也不是小昭。
如果劉蕓天天在家里,自己也做不到,哪怕是每天按時回家吃飯,更別說收斂起自己那習慣了沾花惹草的心,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不會更好,只會更糟,各種各樣的矛盾,會從日常的瑣事開始,像荒草一樣瘋長,一直到徹底把他們埋葬。
劉蕓拉著劉立桿的手,和他說,我要走了,你送送我,送我到外面路口。
“你什么時候走?哦,我是說,去南京。”
“他們希望我盡快,我已經買了明天中午去上海的機票,臺灣老板和還有兩位股東,會到虹橋機場接我。”
劉蕓站了起來,劉立桿還坐在那里,劉蕓拉著他的手,晃著,問:“怎么,這么絕情,連送我到路口也不肯?”
“等等,我打電話叫吳朝暉過來,我送你回俱樂部。”
“不要,我自己打車回去,晚上,這邊俱樂部,會有一個歡送的晚宴…”
“我也去。”
“不要,到時我可能會哭,丑死了,你就記得我現在這樣子就好。”
劉立桿看看劉蕓,劉蕓朝他微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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