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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38 長到下巴的褲子

熊貓書庫    奔騰年代——向南向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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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晨和阿勇在車間里轉著,馬上有車間主任模樣的人過來問,你們是哪里的?

  阿勇和她說我們是供銷科王科長的客戶。

  車間主任點點頭,走去了一邊,任由他們繼續逛著。

  這里的縫紉機,遠遠看去沒什么區別,走近了才發現,其實大不相同,牛仔褲牛仔衣上的那些平行的兩條縫紉線,都是由一種兩根針的縫紉機車成的,一片布料,從壓腳出來,就是兩根線,怪不得會那么寬窄均勻,張晨問組長,這是什么縫紉機?

  “雙針車。”組長和他說。

  他還發現,有的縫紉機和別的縫紉機不同,它的針桿上沒有裝壓腳的,而針板上,裝著一個奇怪的東西,他問了組長,組長和他說是拉筒,一長條的牛仔布,經過拉筒出來,就是一長條的寬窄一致的皮帶袢,還有褲腰,也是拉筒拉出來的。

  卷褲腳的那道工序,針板上裝著的又是和拉筒很像,但又不是拉筒的裝置。

  而兩片褲片,更是由專門的鎖邊機把它們合到一起的,鎖邊機的速度比縫紉機還快,噠噠噠噠地不停運轉,不一會就鎖好一大筐的褲片。

  張晨在里面東看西看,看什么都很新鮮,腦袋被馬達和針扎聲吵得嗡嗡響,但他卻覺得眼界大開,饒有興趣。

  再轉到車間的后面,負責那里的組長和他說,這整個一片區域,在服裝廠都叫后道。

  這里的機器更是張晨聞所未聞,他看到了自動鎖眼機,針在做了記號的衣服門襟上茲茲茲茲繞一圈,咔嚓一下,一個扣眼就鎖好了,針桿上裝有刀片和剪刀,咔嚓一下的時候,在剪刀剪斷縫紉線的同時,刀片落下,把扣眼里面的孔也切好了。

  釘扣機則是噠噠噠噠啪地一下,就把一顆扣子釘好,針桿上也有一把小剪刀,啪地一下時,把線頭自動剪斷。

  張晨在這里還看到了打機眼的機器,打鉚釘的機器和拷扣的機器,不禁感嘆,原來一件牛仔衣或一條牛仔褲出來,要經過這么多的工序和設備,而服裝廠的設備,原來是這么的五花八門。

  兩個人走出縫紉車間,看到服裝廠的卡車已經回來了,王科長正站在車旁,和他說著話的應該就是卡車司機,看到他們,王科長笑道:“好不好看?”

  張晨說好看,我以前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場面,今天見識了,我原來還以為,這服裝廠,大概就是把很多的那種腳踩的縫紉機湊到一起,現在看看,完全不是這么回事。

  王科長笑道:“牛仔面料這么厚,要是用那種縫紉機,大概針都會斷在里面,服裝里面有斷針,老外可是要索賠的。”

  “那你們這個,就不會有斷針嗎?”

  “有,不多,最后包裝之前,還要通過檢針儀,有斷針在里面,都會被檢查出來。”

  王科長說著,看了看阿勇,阿勇笑道:“我是覺得你們這里面的小姐妹好看。”

  三個人都笑了起來。

  食堂就在辦公樓的一樓,王科長帶他們進去,找了一張桌子,讓廚師炒了幾個菜,請他們吃頓便飯。

  吃完出去,已經有三四個人站在外面等了,兩間倉庫的門也打開了,王科長拿了紙筆和一個計算器,交給阿勇,和他說,出倉庫的時候,我們的庫管員會統計數字,你這里也記一下,最后兩個人的數字對得起來,就沒錯了。

  阿勇說好。

  雖然前面阿勇已經說不用開箱點數了,進了倉庫,張晨覺得心里不踏實,還是打開了兩個封箱帶封好的紙箱,把里面的褲子點了一下,和外面紙箱上的數字準確無誤,張晨這才放心,覺得不會有什么問題,讓那些人開始一箱一箱地往車上搬。

  搬到四點多鐘,都搬完了,雙方確認數字沒錯之后,張晨和阿勇去財務結了賬,走回來的時候,王科長和司機站在車旁,王科長和司機說,你辛苦一趟。

  “還是去華亭路?”司機問道,問完,他自己都覺得不對,連忙說:“知道了知道了,是去杭城四季青,不是上海。”

  張晨無意間聽到司機這話,心里怔了一下,看樣子這司機給上海的華亭路送過貨。

  上海的華亭路,也是一個批發市場,那里是以賣外貿貨和仿冒名牌出名,很多的老外到上海,就一定要去華亭路,買一些外貿貨和一大堆的仿冒名牌,帶回國去送人。

  “去四季青哪里?”司機問王科長。

  王科長拍了拍阿勇的肩膀,和司機說:“他們兩個跟車,你問他們就是。”

  他們回到杭城的時候已是晚上七點多鐘,小昭還在攤位里等著,那些保安,幫他們把一車的貨都卸下,然后用兩輛平板拉車,一車車地往市場里面拉,這些貨在工廠的倉庫看不出來,在貨車上也看不出來,到了攤位里才發現,原來是這么多。

  一箱箱的貨堆上去,快堆到天花板了,張晨趕緊把立式衣架和模特都拿出來,全部搬完,已經快把整個攤位塞滿了,連立式衣架要放回去的地方也沒有,只能把它拆了,塞到箱子的縫里。

  攤位里剩下的空間,也就只能擺一張桌子和一張凳子,連門口的模特,晚上都必須拆成兩截,放倒在桌上凳上,白天開門以后,再把它們搬下來,擺到門口。

  張晨看著滿滿一攤位的紙箱,犯了愁,這他媽的還怎么出樣?

  小昭和他說,沒有關系,可以用鉤子和塑料鏈子,一條條掛在紙箱上,然后把褲架一排排掛在鏈子上,這樣就可以把褲子出樣出出來,反正賣著賣著,地方就多出來了。

  張晨想想,也只能這樣。

  張晨準備先拆個幾箱,把褲子出樣出出來,至少也要把立式電扇的位置騰出來,連電扇都沒有,白天還不熱死?

  張晨把那張躺椅在通道里打開,讓小昭坐在那里不要動,他來拆箱子,小昭笑著說好,你去干,我當監工老爺。

  阿勇正在把這些箱子移來移去,想移出一條縫,讓自己可以鉆到開關那里,總不能這燈都沒法開關,一直都開著吧。

  張晨把一只紙箱搬到了通道上,用剪刀劃開封箱帶,打開紙箱,拿出里面的褲子卻傻了眼,驚呼一聲,小昭不知道出了什么情況,趕緊湊過去看,阿勇聽到聲音,也走了過來,他們都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

  張晨舉起一條褲子,這褲子的褲長都快到他的下巴了,一只褲管,就有兩只褲管那么肥,張晨嘀咕道:“我操,這是什么褲子,這么大的褲子怎么穿?”

  他把一整箱的褲子都倒到通道的地上,里面都是這樣的褲子,三個人面面相覷。

  這樣的褲子就是廢品,還怎么賣啊?一只褲管都可以套進一個人了,有誰會要這樣的褲子?

  張晨再打開一箱,這一箱也是,不死心,接著打開一箱,倒在地上,這撒滿一地的還是肥胖又奇葩的褲子。

  張晨看看攤位里面堆成山的紙箱,臉都白了,沒有勇氣再拆。

  “去看看我的。”阿勇說。

  三個人走到了阿勇的攤位,阿勇搬出一只紙箱,拆開來,從里面拎起一件衣服套在身上,下擺都到膝蓋了,兩只袖子,就像譚淑珍她們在舞臺上的水袖,垂掛在衣服的兩側,阿勇把袖子往上一層一層地卷著,卷了五層,右手才露了出來,張晨看著又好氣又好笑。

  再打開一箱,還是一樣,阿勇臉色蒼白,叫道,完蛋了完蛋了,他媽的真是一腳踩到汪蕩里了,我們進了一車的垃圾。

  三個人頹然地站在那里,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是好,阿勇說不行不行,我去找我朋友來,他是外貿公司的,我讓他來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是介紹我們去工廠的那位?”

  “對對。”阿勇點了點頭。

  張晨趕緊說:“那你快點去。”

  阿勇走后,張晨和小昭站在那里,小昭都快哭了,張晨和小昭說,你不要著急,等阿勇朋友來,就清楚了。

  小昭說好,我不著急,但她還是想哭。

  張晨說你去躺椅上休息。

  小昭說好,我去躺椅休息,她在躺椅上坐了下來,看著張晨,張晨站在自己的攤位外面,盯著攤位里堆成山的紙箱,一派的茫然,小昭看著他,心里明白,他們這是被人耍了,東西就擺在這里,就是阿勇的朋友來了,又能怎樣?

  他能夠讓這些褲子縮回去,變成正常的褲子嗎?

  眼淚撲簌簌地從小昭的眼里滾落下來。

  張晨轉身看了看她,慌了神,趕緊叫道:“小昭你不要哭。”

  小昭說好,我不哭,更多的眼淚卻止不住,從眼眶里滾落下來。

  “不可能的。”張晨嘀咕道,他說:“不可能的。”

  他一邊嘀咕一邊搖著頭,小昭禁不住問:“什么不可能的?”

  張晨想起來了,他在那里明明還打開過兩箱,點過數量,那箱子里的褲子明明就是正常的,如果是這樣的褲子,他當時就會看出來,就不會要了。

  “你坐在那里不要動。”

  張晨扭頭和小昭說,小昭點點頭:“我不動。”

  她看到張晨不知道是因為急還是熱,身上的衣服早就被汗水濕透了,他干脆把衣服脫了下來,扔到了對面鳳珍他們的攤位門口,開始把攤位里的紙箱,一箱箱地又往外搬,搬一箱就用剪刀劃開封箱帶,打開看看,然后把箱子一箱箱地堆在通道里。

  晚上的市場空空蕩蕩,闃寂一片,也沒有人影,只有小昭坐在那里無聲地哭,只有張晨一箱箱地搬著,一箱箱地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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