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過了,時間就開始過得快,一陣秋風不僅是一陣雨,也把年關一天天推進,小樹從國美油畫系本科畢業,接著就讀國美油畫系的研究生,等于是身份變了,但人還是沒有離開國美。
向南開始讀高二了,張向北在美國,也已經開學,家里的老人們,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再通電話的時候,連張晨媽媽都不會流眼淚了,兩個老太太,現在重新把精力和注意力轉戰到了各大批發市場。
她們轉戰的成果,不僅僅惠及向南,還惠及了向南的同學,每天早上,向南去上學的時候,書包里肯定放了不少好吃的,一個人根本就吃不完,就在課間分發給同學,很快,向南在學校就有了“南老板”的外號,有同學說,南老板,我每天就指望著你的書包。
向南這里消耗得越快,兩位老太太就越開心,越有成就感,她們計算和計較金錢的方式是,對比批發市場和商場零售價之間的差價,覺得買到就是賺到,至于買到的是不是已經超過他們家的消化能力,溢到家外面去了,她們是不關心的,只要有去處就行。
沒有去處,她們還要想辦法找一個去處,連張晨早上要是過去吃飯,張晨媽媽也會在他包里,塞進鼓鼓囊囊的零嘴,張晨到了辦公室,就招呼徐巧芯、小莉和葛玲她們過來拿。
徐巧芯看著張晨一副哭笑不得的樣子,她說,老大,你是不是很為難啊,要不要我每天早上去幫你拿。
我也可以贊助的,葛玲說。
小莉看著她們兩個說,好,有前途,你們去過兩次,大媽就會以為你們是準兒媳,你們可以大事掃蕩了。
兩個人吐了吐舌頭,張晨大笑。
兩個墾荒工人,桃花源種菜的事業還在繼續,不過,家后面院子里的那塊菜地,他們已經看不上了,小昭爸爸也說,這里不適合種菜,他們把菜地平了,地面澆了水泥,上面搭了一個棚子,老張買來了鉗工桌、臺虎鉗、臺鉆和一整套的五金工具。
他們開始造起了房子,不過是模型,用了鋼筋、不銹鋼管和玻璃,建造他們的摩天大樓,這讓張晨吁了口氣,這不就是玩積木嘛,可以可以,你們玩。
到了鉗工桌上,兩個墾荒戰士的角色就換了個個,老張變成了小昭爸爸的師父,教他怎么用銼刀和鋸子,怎么用臺鉆,張晨還從申屠紅燕那里,買來了一臺德國進口的設備,送給他們,設備不大,但功能齊全,可車、可銑、可鏜、可刨,功能強大。
老張大為欣喜,甚至開始進行對機器本身的鉆研,發現它是由一臺微電腦控制的之后,這才放棄研究,微電腦,這東西實在是已經超過了他的認知范圍。
有了這一臺機器之后,他們的進度就更快,企圖心更宏大,已經不滿足于造一幢樓了。
兩個墾荒戰士,現在早上和傍晚會去桃花源,其他的時間,就在工棚里,連午睡,也是在工棚的躺椅上打發的,這躺椅也是張晨送給他們的,是徐巧芯那里收到的兩把沙灘椅的樣品,大貨出掉之后,樣品就沒什么用了。
這樣亦工亦農的生活,讓兩個墾荒戰士大為滿足。
劉立桿的上市公司董事長的癮頭過去之后,面對越來越冷的房市,雖然他腰包鼓鼓,還不必為現金流擔憂,但卻要為公司的未來擔憂,現在他們是上市公司,和以前不一樣,劉立桿現在感到了更多的壓力,業績的壓力,年度財報的壓力。
今年僥幸,他們搶在那些傻大個還在捂盤的時候,把手中的項目盡數都推了出去,提前完成了今年的銷售目標,財報上會有一個不難看的數字,對資本市場可以交待了。
在別人感受到瑟瑟寒意的時候,他們可以穿著棉襖,烤著火爐磕瓜子了,甚至可以說,這是他們最輕松的下半年。
但明年呢,明年的增長點又在哪里?沒有上市的時候,在這樣的年景,他們可以蜷縮起來,捂緊自己的錢袋子過日子,任爾東西南北風,躲進小樓成一統。
但現在已經是不可能的了,從他們上市的那天開始,就沒有退路,不管房市冷也好熱也好,投資者都需要你給出一個靚麗的數字,劉立桿現在覺得,這上市,不僅是給自己套上了轡頭,還給自己找來了鞭子,還有無數的持鞭的爹,這鞭子抽在身上,讓你想停下都難。
想不冒進都不可能,不冒進哪里會有機會,怎么做出那么多的項目,完成上百億的銷售業績,就他們現在的公司規模來說,可不是一兩個樓盤的銷售可以撐起來的。
上市之前吹脹起來的公司,讓他們在資本市場得到了更多的錢,但也讓劉立桿騎虎難下,他可不想上市兩年,就成為一個資本市場的笑柄。
劉立桿沒有和他想象的高端人士那樣,開始抽雪茄,不過他開始抽煙斗了,他從網上買來了一個詩人聞一多那樣的招牌煙斗,開始抽起來,煙絲是他自己把中華煙一根根地剝開,塞進去的。
劉立桿叼著煙斗,站在了貼在墻上的杭城地圖前,仔仔細細地看著,他的目光先停留在城東江干區的位置,杭城市政府提出一千五百億決戰東部,已經一年多了,但劉立桿認為,時間還是不成熟,吹出來的還是一個泡泡。
說起來什么地鐵、城際高速、運河和火車東站的改建,亮點一大堆,但劉立桿覺得,致命的兩點還沒有解決。
一是筧橋機場,杭城的民用機場轉場到蕭山國際機場后,筧橋機場并沒有和其他城市的機場一樣,因此廢棄,而是重新回歸了軍用機場,而且,筧橋機場可以說是中國空軍歷史上,最有名的機場,至今,除了實際的戰備需要,還有歷史文物的價值。
這樣一個機場的搬遷,可不是杭城市甚至浙江省政府可以做主的,至今,也沒聽到過筧橋機場搬遷的規劃,如果有,劉立桿一定會知道。
而只要筧橋機場沒有搬遷,筧橋丁橋甚至三堡一帶,要發展大型居住區,就會受到很多限制。
還有一點,那就是杭城人的居住習慣,杭城的西部,是歷史形成的文教區,往西去,再遠,杭城人覺得自己還是住在城里。
而往東,沒多少年以前,過了慶春立交橋就是菜地,過了艮山立交橋,杭城人就覺得是到了鄉下,那里的人說話,都是蕭山和紹興口音,和老底子的杭城話是不同的,杭城本地人買房,還是喜歡往西往北走,也不愿意往東走,去鄉下那地方。
這就和上海本地人不愿意往浦東去一樣。
同一個錢江新城,囊括了杭城江干區和上城區的各一部分,外地人買房是無所謂的,覺得在一個錢江新城,這里和那里,區別不大,但杭城本地人買房的時候,還是習慣性地會選擇靠近原來的上城區的位置。
這也是為什么杭城城西的房子,普遍會比城東貴,下沙更是成為杭城房價價格洼地中的洼地的原因,雖然現在那里也有了高教園區。
劉立桿滋滋地抽著煙,盯著墻上的地圖,煙霧繚繞中間,他把目光移到了城西,他盯住了蔣村一帶,他覺得如果要做成一個適合他們公司需要的規模的項目,恐怕只有蔣村才會有這么大的地,雖然蔣村離開傳統的文教區有了一點路。
但還連著,只要連著,就會是文教區的延伸,可以吸引很多杭城人的目光。
除了蔣村,劉立桿暫時還看不出有什么大的地塊,而小打小鬧,已經不是他們這樣的公司可以干的了。
劉立桿走回到辦公桌前,把煙斗放進了煙灰缸里,他拿起桌上的電話,撥通了收儲中心儲主任的電話,電話一通,儲主任就罵道,你他媽的最近死哪里去了,怎么看不到你人影了?
“怎么,想我了?”劉立桿大笑,“還真的應該想,不想對不起我的玉樹臨風。”
“滾,我還沒有那么重口味。”儲主任罵道。
“今天天氣不錯,怎么樣,老儲?”
劉立桿問,天氣不錯,就適合活動了,儲主任說,好好,你安排,我這里很忙,不和你多說了。
“別他媽的裝得日理萬機,屁大的一個單位,有屁事忙,五點半給你短信。”劉立桿說。
“好好,滾吧。”儲主任說完就把電話掛了。
杭城的土地,早就已經實行招拍掛,在土地的價格上,儲主任早就沒有話語權,至于早期,劉立桿干的在容積率上做文章的事,現在也很難干了。
但是有一個權力,儲主任還是有的,那就是在他們收儲中心那么天量的已收儲土地中,選擇哪幾個地塊,什么什么拍賣,這個還是儲主任能夠做主的。
甚至沒有收儲的土地,什么時候去收儲,也是他們收儲中心的權限。
劉立桿看好了蔣村,他就要了解一下蔣村一共有多少地,什么時候可以拍賣,最好是集中一次性地推出來,這樣,劉立桿才可以早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