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總和楊先生到了,在劉立桿的辦公室,兩個人手里拿著計劃書,坐在那里,聽劉立桿站在地圖前面,把整個計劃解釋給他們聽。
劉立桿說得很興奮,說完,熱切地看著他們兩個,喬總問,劉總,你這次的資金需求是多少?
劉立桿說,我想把那八千萬,放大到十個億。
喬總不響了,看著楊先生,楊先生和劉立桿說,劉總,大家都是老熟人了,也沒有必要再繞圈子,這個項目,老實說,我一點也不看好,我們不可能會同意把你的資金規模,放大到十個億。
“什么?”
劉立桿心里咯噔一下,他什么都擔心到了,就是從來沒有擔心過,楊先生他們這里的資金會有問題。
劉立桿覺得,本身這個項目,就夠吸引人,兩百萬方的建筑面積,即使一千塊錢一方,都是二十個億的銷售規模,何況,艮山河整治好之后,那里的房子,怎么可能只值一千塊一方,要知道這可是真正的市中心,還是景觀房。
前期投入十個億,這是很寬松的預算,控制得好,應該整個投入,不會超過這個數,哪怕就是超過一兩個億,這仍然會是一個投資回報比很高的項目,明眼人一聽就會了解,喬總和楊先生,他們聽不明白?
最主要的,是楊先生,對他劉立桿,從來都是表露出一種,只要你要,你想要多少錢,多多益善,我們都會滿足你的態度,要知道一直以來,可都是他們求著要給劉立桿貸款,包括那八千萬,劉立桿從來就沒想要過,后來劉立桿想還,他們還不同意。
所以劉立桿對此,心里一直是很有把握的,他始終覺得,這事的難點在杭城市政府,只要杭城市政府同意了,楊先生這里,就肯定不會有問題。
“楊先生,你說什么?”劉立桿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又問了一遍。
“劉總,我不看好你這個項目,別說我們行里會不會同意,我連上報都不會上報。”楊先生看了看喬總,繼續說:“如果我這里上報了,行里不僅不會同意這筆貸款,還會對南京的那四個億,和劉總這里的八千萬,都產生擔憂。”
“為什么?”劉立桿覺得腦子里嗡嗡的,不過他還是呆呆地問了一句。
“很簡單,南京的四個億,加上劉總自己這里的八千萬,可以說,劉總的公司,你的授信規模,我們已經做到最大了,好在不管是劉總這里,還是孟總的項目,現在資金已經開始回流,銷售的情況很不錯,但只要在這兩筆貸款沒有償還之前,我們的風險并沒有消失。
“劉總現在要求把規模放大到十個億,我們只要用最簡單的算術就可以算出來,劉總你的公司,每年的凈收入,接下來連十個億的資金成本都沒有辦法承擔,我說的對嗎?”
“怎么可能?”
劉立桿說著,但心里虛虛的,這個,那天老譚已經算過,確實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劉立桿賭這一下,其實是實在沒有辦法的時候,可以用這筆錢的本金,去償付一部分的利息的。
“劉總,你這筆貸款,如果要做,最少也是五年的開發貸,對嗎,我們不上浮,就按百分之十四的五八的基準利息,劉總你告訴我,你哪個項目,一年可以產生一點五億的凈利潤,可以覆蓋這筆錢的資金成本?
“如果連償付利息的能力都沒有,那違約的風險,償還本金的危險,是不是馬上就暴露出來了?”
劉立桿爭辯說:“本金償還,當然是要靠這個項目,這個項目本身,會產生巨大的收益。”
楊先生笑了一下,他說,對,我前面說的,還是在我們可能發放這筆貸款的情況下,其實都是沒有必要說的,回到這個項目,我是從根本上就不看好,所以我們連操作的可能性都沒有。
劉立桿愣愣地問:“你為什么不看好這個項目?”
“很簡單,風險太大,不可控的因素太多,這不是我們會選擇合作的項目。”楊先生說。
劉立桿看看楊先生,又看看喬總,心里一派茫然,都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么,可以說什么,他有些無助地看了看喬總。
喬總從桌上拿起一支煙,自己點著,吸了幾口后,和劉立桿說:
“楊先生的話,可能劉總不是很明白,對他們銀行來說,一個項目,只要風險可控,哪怕你這個風險太大,他們也覺得問題不大,比如,我們就拿孟總的那個項目來說,那個項目,本身產權明晰,項目的立項手續也很完備,他最有可能出現的風險會是什么?”
喬總問楊先生:“這個,我可以說嗎?”
楊先生點點頭,喬總和劉立桿說:“其實我和楊先生討論過這個問題,孟總那里,最可能出現的問題是,工程的進度不如預期,或者說,資金的回流沒有孟總想象的那么理想,這樣,他四個億很可能就會不夠,但那幢樓的價值,本身遠遠高于四個億。
“如果真出現那樣的情況怎么辦?很簡單,我們會要求孟總用他的在建工程和公司股權做抵押,哪怕再給他四個億都沒有問題,一直到他的項目完工,這個,所有的事情,都發生在我們和孟總之間,外來影響的因素很小,所以風險是可控的。”
喬總把香煙在煙缸里摁滅,重新拿起一支煙,還是自己點著,抽了幾口,他看了看楊先生,和劉立桿說:
“至于你這個項目,我的看法和楊先生稍有不同,那就是,我個人認為是個好項目,劉總的想法,包括整個項目的設計,可以說很大膽,很有創意,讓人耳目一新,先拿地,再想辦法讓地本身增值,再進行開發,哈哈,劉總,我說的整個步驟,簡單歸納是不是就是這樣?”
劉立桿點了點頭,他也承認,自己的出發點就是這樣,至于什么這河那河的,既是為了土地增值的需要,更主要的,還是為了拿地的需要。
喬總點點頭:“我必須承認,這很有想象力,這也就是我看好這個項目的原因,也可能是我比較激進,而楊先生從他們銀行的角度,必須謹慎的原因。
“楊先生說的沒錯,你這個項目,在前景可觀的同時,它的風險也是巨大的,而這個風險,最主要還是外部的風險,是不可測,更是不可控的。楊先生,我這樣說對嗎?”
楊先生點了點頭。
劉立桿不服氣了,他說:“我這個項目,怎么風險就不可控了?”
喬總微微一笑,他說:“很簡單,這個工程的上馬,是需要經過杭城市政府發文件認可的,我說對嗎?”
劉立桿點點頭。
“那政府有沒有可能,再發文件,中止這個項目,或者更改整個項目的方向?”喬總問。
劉立桿愣了一下,最后只能點點頭。
“不管是你企業也好,還是作為我們金融機構也好,我們和政府之間的關系,永遠是上位和下位的關系,政府可以給我們下指導棋,我們不可能去改變政府的決策,劉總,我說的對嗎?”
喬總問,劉立桿還是點頭,這個當然是毫無疑問的。
“你的這整個項目,周期這么長,這中間,會發生的事情太多,最簡單的,如果因為杭城市政府的人事調整,或者中央大的政策改變,地方法規的改變,都很有可能改變這個項目的命運。
“極端點說,就是這個項目哪怕還在繼續,但政府因為新的政策法規,需要取消你們公司的主體資格,或者變更項目的內容,劉總,你告訴我,你會有什么辦法?到那個時候,你能改變地方政府的決定嗎?不管是你們,還是我們,大概都只能被動接受吧?”
喬總說著,劉立桿心里一片哇涼,不能不說,喬總說的這種可能性是存在的,如果真到了那天,自己還真是,除了被動地接受,不可能會有其他的辦法。
而楊先生和喬總,他們從這個角度去考慮,這筆貸款的風險,當然一下子就凸顯出來了,雖然劉立桿覺得,這種事發生的可能性很低,地方政府也不可能說朝令夕改,他們也必須依法行政,但對金融機構來說,他們從來都是會把風險盡可能地夸大的。
也只有這樣,他們才可能降低自己的風險,那些在銀行有貸款的企業,是經不起任何的風吹草動的,你一旦有什么風吹草動,銀行就會認定你經營異常,他們首先想到的,就是收貸。
劉立桿什么都想到了,但就是沒有想到,楊先生和喬總,他們會出于職業的本能,從這個角度去看這個項目的風險。
“劉總,你這個項目不錯,經營得好,會是一個好項目,但對我們來說,它還只是一個沙上的城堡,因為它的基礎,是建立在高風險之上的。”
喬總說,那就是,從根本上就把這個項目給否定了。
楊先生看了看劉立桿,接著說:“劉總,當然,我們銀行,也不是沒有興趣或沒有可能進入這個項目,但肯定不是現在。”
“那會是什么時候?”劉立桿問。
“等到你的房地產項目開工的時候,我們還是有興趣參與開發,并且承擔按揭業務的。”楊先生說。
去你姥姥的,劉立桿差點就罵出了聲,那就是來撿現成的,對嗎?到那個時候,我他媽的還需要你們嗎?
喬總和楊先生起身告辭,劉立桿連他們怎么出去的都不知道,他呆呆地坐在那里,心里有一個聲音在不停地說,完了完了,劉立桿,你他媽的完蛋了,你的末日已經到了。
那么大的一個泡泡已經吹起來了,但現在,你不得不自己去戳破它,劉立桿想起了韓先生的那句話,你在杭城就不要混了,你的信譽完全破產了。
范建國他們聽到樓上傳來“砰”的一聲巨響,幾個人猶豫了一下,心里都想,會不會是那個狼來了的故事?不過他們還是上了樓去,眼前的情景讓他們嚇了一跳,他們看到,劉立桿臉色鐵青地坐在那里。
地上,是剛剛買來沒幾天的電腦顯示屏,已經裂了。
墻上,那張杭城地圖,被顯示屏砸出了一個破洞,連后面的墻,都被砸出了一個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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