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七點多鐘,張晨朦朦朧朧,就聽到外面客廳,似乎是劉立桿和他媽媽在說話,張晨趕緊坐了起來,和小昭說,你繼續睡,好像是桿子來了,我去看看。
話音剛落,房門就被敲響,張晨媽在外面說,晨晨,快起床,桿子來找你了。
張晨趕緊說,我聽到了。
張晨走出門去,看到小武也在,張晨愣了一下,問:“小武,你怎么還沒有回去?”
“這個騷包不讓啊,現在全團的人都在等,等他去了才走。”小武罵道。
張晨正想問什么全團的人都在等,劉立桿搶先一步問道:“我兒子呢?”
“還在睡呢,怎么,你有奶喂他?”張晨沒好氣地說。
劉立桿“哈”了一聲:“這個功能我還沒進化好。”
張晨準備去洗手間洗臉刷牙,劉立桿叫道:
“走走走,的鼓都敲響了,就等我們兩個上場。”
“去哪里?”
“團里啊,你他媽的不會這么無情無義,真的把劇團給忘了吧?”
“我操,是你要去騷包吧?”張晨醒悟過來。
“走走走,快走,不要啰嗦,小武還等著回他那個鳥不拉屎的鄉里過年呢。”
劉立桿說著就來拉張晨,張晨趕緊說:“你他媽的,那也等我洗個臉。”
“洗屁啊,你就是十年不洗,那里的人也認識你。”劉立桿不由分說,就把張晨拉出門去。
張晨無奈,只能邊走邊用雙手搓著自己的臉,這也是以前他們在外面演出里,大清早起床,天寒地凍找不到水時的應急辦法。
到了樓下,就看到劉立桿的汽車停在那里,很多人圍著看,這可是永城的第一輛奔馳,有人圍觀也很正常。
坐上了車,張晨說,還不錯,昨晚還讓你開回來了,輪子都沒掉一個。
“笑話,你真聽吳朝暉那王八蛋胡說,老子的開車技術好得很,都可以拿獎了。”劉立桿叫道。
劉立桿開著車,在街上走的很慢,還把車窗搖了下來,路人紛紛朝他們看,張晨罵道:“你他媽的,這么冷的天,還不快把窗關上。”
“桿子哥現在是巴不得這車沒頂。”小武冷不丁冒出了一句,張晨哈哈大笑。
劉立桿也笑了,他說:“看到沒有,我們三劍客,總算又殺回永城了。”
“什么殺回永城,我不是一直在這里?”小武問。
“不一樣,我是說當年大鬧海城的永城三劍客,終于合體回到了永城。”
張晨罵道:“去你媽的,怎么聽著就像是犯罪集團。”
“管他像什么,只要回來,又這么拉風就可以。”劉立桿滿不在乎地說。
車開到永城縣副食品公司的大門口,小武叫道:“就停在這里,不要開進去。”
劉立桿聽也不聽,一打方向就開了進去,這大門其實是一條很窄的過道,在一幢大樓的底層,樓上是縣副食品公司和縣果品公司的辦公樓及宿舍,過道兩邊臨街的這面,左邊是副食品商店,右邊是水果商店。
從這條過道穿過去,里面是一個院子,院子里是縣副食品公司和果品公司的倉庫。
過道有六七米長,正好容一輛車開過,劉立桿一進過道就后悔了,但他還是硬著頭皮開了進去,進去以后叫苦不疊,院子里一邊停著兩輛五菱小貨車,一邊是堆成山高的木條箱子,進去之后,車子根本就沒有辦法掉頭,只能從通道里倒車出去。
張晨看到車子正前方的倉庫門口,停著一輛三輪車,小進站在三輪車旁。
張晨心里疑惑,問道:“我們到這里來干嘛?”
劉立桿得意地笑著,不言語,小武說:“這個騷包,說是要給全團的人發年貨。”
張晨恍然大悟,怪不得前面小武說全團的人都在等劉立桿,原來是在等著,拿到他的年貨才回家去,劇團的人,大部分家都在下面農村,能帶著年貨回去,自己就省得花錢買了。
“還是武大俠的面子,不然,也搞不到這么多的貨。”劉立桿說。
張晨奇怪了:“這事,你們早就計劃好了?”
“他離開海南前就和我說了。”小武笑道,“還不讓我和你說。”
張晨罵道:“你又搞什么鬼?”
“和你說了,你張總又要去準備什么,羅里吧嗦的,這個,可是以我們兩個人的名義送的,你等著收賬單付錢就是。”劉立桿說。
三個人下了車,走進了倉庫,副食品公司的經理坐在里面等小武,看到他就說,你再不來,我也看不住了,這貨要被人搶走了。
他說著用手指了指邊上一箱箱的“康師傅”紅燒牛肉面,這可是這年新出現的稀罕物,“香噴噴,好吃看得見”,又是春節,當然供不應求。
小武罵道:“敢,吃下去我都叫他吐出來。”
經理笑道:“我就是和他們說是你訂的,他們才沒敢動。”
整個劇團一共五十六人,劉立桿讓小武給他們準備的年貨是,一人兩瓶郎酒,兩條紅塔山,一箱方便面,劉立桿和小武說,就按六十份拿,多下來的,小武你可以放在那里送人。
小武說我不要。
“你不要就放團里,招待客人用。”
經理站在一邊為難了,他說:“小武,這煙和酒我還可以想想辦法,方便面只有五十六箱,多一包我也沒有辦法了。”
“就按原來的數字拿吧。”小武說。
“好好。”經理說著,就吩咐倉庫里的人發貨。
把貨都搬到了三輪車上,小進和張晨在用繩子把東西綁好,劉立桿和小武走進倉庫,劉立桿打開提包,付了兩萬一千多塊錢,經理站在邊上問小武:
“你門婺劇團,今年發財了?發這么高級的年貨,全縣就你們一家。”
小武笑道:“劇團沒有發財,是這個原來劇團的人發財了。”
經理明白了,朝劉立桿翹起了大拇指:“好,有情義!”
劉立桿笑笑。
兩個人走出來,劉立桿從包里又拿出了一個塑料袋,里面是一沓用皮筋扎好的紅紙包,每個紅包里是兩百塊錢。
劉立桿和小武說,你幫我發,我怕有人不收。
張晨和小武,都知道他說的有人是指誰,兩個人誰都沒有言語,張晨在心里嘆了口氣,他想,劉立桿為這一天,大概是已經醞釀了很久。
小進叫道:“桿子哥倒車,你不倒我出不去。”
劉立桿趕緊上車,啟動車子往后倒,想倒出那條狹窄的通道,就聽“砰”地一聲悶響,車子的尾巴撞到了墻上,張晨和小武趕緊跑過去看看,好在撞得不嚴重,只是后保險杠撞癟了進去。
劉立桿從車上下來,用雙手比劃著叫道:“他媽的,我明明看到離墻壁還有這么大的一段距離,怎么就撞上了。”
張晨大笑:“這就是你可以得獎的開車技術?看樣子吳朝暉不讓我們坐你開的車是對的。”
“好了好了,你不要動,就你這手藝,你是倒不出去的,等等,我出去叫個人。”
小武說完就走了出去,他站在街邊等了五六分鐘,才看到有一輛桑塔納過來,小武招了招手,那車停了下來,司機搖下車窗看著小武,小武和他說,來來,幫我把一輛車從里面倒倒出來。
那人把車停到了路邊,下了車,跟著小武進去,看到這情況,叫道:“我操,什么情況,大奔,開大奔的不會倒車?”
劉立桿的臉霎時通紅,張晨和小進哈哈大笑。
小武和那人說:“新手新手,還是個小姑娘。”
“怪不得,小姑娘開這么高級的車,是哪個大款的女兒吧,小武,你泡到手了?”
小武笑道:“對對,剛泡到手。”
那人上車,啟動車子,把車往前移動了一點,重新調整了方向,一轟油門,車子就從通道里出去了。
小進爬上了三輪車,張晨、劉立桿和小武往通道外面走,張晨還在笑著,劉立桿要去打小武,罵道:
“你他媽的,你說誰是小姑娘?”
小武一邊逃一邊說:“那我說是你開的,你丟得起這個臉?”
劉立桿身子挺得筆直,雙手緊握著方向盤,小心翼翼地從那個弧形的陡坡轉上去,張晨看到,高磡上東一撮西一撮站滿了人,幾乎全團的人都到了樓下。
他們看到從坡底下,一輛黑色的轎車緩緩開上來,大家都愣住了,心想,這都什么日子了,怎么還有什么大人物來他們這個破地方?
接著,有眼尖的看到開車的是劉立桿,就叫了起來:“劉立桿?是桿子到了!”
大家都歡呼起來。
劉立桿把車停下的時候,車周圍早就圍滿了人,“砰砰”地用手敲著車頂車窗和引擎蓋,張晨看到窗外一張張都是熟悉的臉,不由得心里一酸。
這些人的臉還是那張老臉,發型還是那些發型,衣服也還是那些張晨熟悉的衣服,就好像他們離開了不是兩年多,而是昨天。
離開又回來,這里的人一點也沒有變,但又好像全變了,每一個人,都仿佛是從虛空里一個個摳出來的,在眼前漂浮著,給人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張晨和劉立桿下了車,張晨一眼就看到了李老師,他趕緊叫道:“李老師好!”
李老師笑道:“好好,張晨,你們總算是回來了。”
張晨接著看到了許老師,趕緊叫道:“許老師好!”
許老師笑著,不停地點頭。
張晨接著看到從人群里擠出來的徐建梅,乍一看到,兩個人都愣了一下,徐建梅的眼眶紅了,她走近前來,一把抱住了張晨。
眾人都哄笑起來。
“哥哥哥哥,還有哥哥。”劉立桿叫道。
徐建梅放開張晨,又和劉立桿擁抱著,大家又是一陣的哄笑。
坡底下,傳來小進的一聲大喊,小武聽到了,把手一揮,大聲叫道:“東西到了,快下去幫助推車。”
幾個小學員噼里啪啦跑下坡去,接著,一輛滿載著貨物的三輪車,從坡道那里一點一點地升上來。
眾人看到,又是一陣的歡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