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周六,金莉莉不在,他們公司三個人,都去北京了,過完了年,到這邊把該上門的關系戶都拜完年,他們就飛回北京,需要向投資方做匯報,因為涉及到他們財務方面的很多問題,夏總就讓金莉莉也一起去。
聽金莉莉說,這次的匯報很重要,海南經濟不景氣以后,公司業績下滑得厲害,大家都很頭疼,也很悲觀,不知道在海南,還有什么事情可做,如果對這次的匯報不滿意,那投資方很有可能,就會要求撤回投資,或者干脆,解散他們海南八達實業有限公司。
“張晨,那我就要失業了。”金莉莉在電話中,和張晨說到這里,幾乎都快哭了。
張晨趕緊安慰道“別怕別怕,現在有什么好怕的,我這里可以住可以吃,我可以養你。”
金莉莉破涕為笑“好吧,這句話我愛聽,那我就賴上你了。”
張晨笑道“你賴上我,不是好幾年了?”
“滾!”金莉莉咯咯笑著,邊罵邊掛斷電話。
李勇和陳啟航他們回來了,年前,因為還沒正式上班,張晨就沒讓劉立桿和他們說,自己要到望海樓這邊,今天陳啟航給劉立桿打電話,劉立桿就把這事和陳啟航說了,啟航一聽就大叫,太好了,一定要慶祝一下,他們約好今天晚上十點鐘,還是去吃火鍋。
劉立桿這幾天沒有去洗樓,剛過了年,大家的心思都還沒收攏在工作上,你去了只會讓人覺得厭煩。
劉立桿每天捧著一鞋盒的名片,挨個打電話給人拜年,沒想到倒有意外收獲,有一些過完年急于招工的,劉立桿電話過去,就正好接到了這個業務。
劉立桿整天不是在自己報社,就是在張晨這里,抱著一個電話,反正從龍舌坡到張晨這里,騎車也就十幾分鐘。
還沒到十五,張晨這里就提前開工了,泥水組和雜工組的人先招到位,其他的人邊干邊找也來得及。
門前隔進來的那塊場地,剛隔好的時候張晨看著,覺得這么大的一塊空地,怎么用的掉,不過是幾天的時間,這里卻堆滿了各種建筑材料,從河沙到碎石,鋼材到紅磚,還有建筑模板和手推車,東一堆,西一堆,很快就把場地占滿。
張晨站在辦公室門口看著眼前的一切,就像一個將軍,在看著自己構筑完善的工事,油然而生一種自豪,他看了看右邊,靠近農行那邊,是兩座工棚,再看看左邊,開向五指山路的大門,那里車進車出,忙碌不已。
看著看著,張晨睜大了眼睛,他看到大門口出現了兩個人,一個是林釗,還有一個,居然是顧淑芳,雖然現在還是冬天,就算是正午的太陽,也并不熱,但林釗還是替顧淑芳打著一把傘,隔這么遠,張晨都能看到小林的一臉苦相。
張晨明白,顧淑芳這是要保護她那,白到了不真實的皮膚,她手里還拿著一塊手帕,不時就在臉上擦拭。
張晨心里感到奇怪,這顧淑芳,居然能離開她蝸居的房子,到這亂糟糟的工地,她來干什么?
這兩個舉止怪異的人一在工地出現,很快就引起了人們的注意,大家都轉過頭來看著他們,張晨看到很多經過他們身旁的望海樓的職工也看著他們,從他們表情里,看得出來,他們也不知道這奇怪的女人是誰。
顧淑芳為了到這里來,顯然是做了精心的準備,她的腳上,穿著一雙洗得發白的,現在已經沒有人穿的解放鞋,也不知道她是從哪里翻出來的。
這雙鞋和她還算時髦的衣服和整個人,一點也不搭,顯得那么做作和突兀。
她像跳舞一樣,在場地里,踮著腳小心地走,她先走到一堆螺紋鋼前面,讓小林把覆蓋在上面的塑料布掀開,她蹲下來,認真地看了看,還用手指,一根一根地數著,接著從背著的包里,拿出了一張紙和一個計算器,算了起來。
張晨猛然醒悟,他媽的,這是打上門來了,她是拿著材料管理員做的庫存表,來突擊檢查庫存了。
這庫存表,還是張晨每天回去的時候帶回去,給她做賬用的。
他們接著走到了堆放整齊的圓盤條前,顧淑芳又開始數起來。
接著,他們站到了沙子和紅磚面前,這些東西不能數,也數不清,顧淑芳似乎大為苦惱,她不停地看看手里的庫存表,又看看面前的東西,想了半天,最后還是無可奈何。
顧淑芳問了林釗什么,林釗用手指了指堆放水泥和其他東西的那個工棚,兩個人朝那邊走去,他們看到了張晨,顧淑芳沒有任何表情,林釗站在她的身后,朝張晨無奈地搖了搖頭。
張晨冷冷地看著他們,連招呼也懶得打。
他看到他們走進工棚的時候,他也轉身回到了辦公室。
過了大概半個多小時,顧淑芳走進了辦公室,小林跟在她的后面。
張晨坐在那里,神情漠然地看著她,一聲不吭。
顧淑芳走到了張晨對面的辦公桌前,她看了看桌子,桌上的煙灰缸里,煙頭都快滿出來了,暗紅色的桌面上,到處都是白色的煙灰,顧淑芳皺了一下眉頭,她看了看椅子,又皺了一下眉頭,連手指也不敢伸出來去抹。
小林在屋子里轉著圈,嘴里嘀哩咕嚕,尋找著抹布,張晨叫道“門背后。”
小林從門后拿過了抹布,在桌上一抹,沒想到桌子變得更臟了,那些煙灰都飛了起來。
顧淑芳趕緊往后退了兩步,一邊用手在臉前扇著,小林手足無措,愣了一下才想到,自己應該先去水龍頭那里,把抹布搞濕,他趕緊就走了出去。
辦公室里,只剩下了顧淑芳和張晨兩個人,顧淑芳有些氣惱地站在那里,瞪著張晨,張晨心里是又好氣又好笑,他說“顧會計,這個辦公室比不得文明東,三教九流什么人都來,我就不請你坐了,有什么事,你說好了。”
顧淑芳晃著手里的庫存表,和張晨說“我今天有空,就過來檢查一下庫存,我想你應該知道,盤點庫存,也是我的責任。”
張晨點點頭,他說好,檢查完了嗎?
“初步看了一下。”
“有什么問題?”
“問題?哼,到處都是問題,真是不看不知道。”顧淑芳不滿地說。
張晨“哦”了一聲,問道“那你說說,都有哪些問題?”
“先說鋼材,我問過材料管理員了,他已經承認,這些材料進來的時候都沒有過磅。”顧淑芳說。
“這個確實,我們沒有那個條件。”張晨說,“不過他有沒有告訴你,每次進來,他都已經仔細地數過,而且在數過的鋼材上,用紅漆做了記號?”
“數當然是數過了,這有什么用,鋼材是以重量計算單位的,數能數出重量來?”顧淑芳說。
“顧會計以前在哪里當會計?”張晨問。
“酒店。”
張晨笑了起來“難怪,顧會計知不知道,我們國家所有的軋鋼廠,都是按國家統一的理論重量生產的?”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說,比如16的螺紋鋼,國家規定理論重量是每米158公斤,一根螺紋鋼,定尺12米,每根是1896公斤,每捆106根,這樣一捆的理論重量就是2010公斤,名義重量是兩噸,也就是賣給我們的計價重量。
“材料管理員只要點清楚每次拉到幾捆,就知道到了多少螺紋鋼了。至于你看到的那些盤條,如果你看仔細看點,每捆都有材料銘牌,清清楚楚地記載著生產廠家及生產日期和重量,而且,從金屬倉庫那邊拉出來的時候也過了磅,會有磅單,我這樣說,你能聽懂了嗎?”
張晨一口氣地說完,顧淑芳抿著嘴,白皙的臉上出現了紅暈,她用手帕,擦了擦額頭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