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門聲響起。
過了一會兒,穿著棉拖的少女拉開門,衛淵僵著臉走了進去。
玨給上了一杯茶。
衛淵捧著茶,深深吸了口氣,放緩呼吸。
我不緊張,不緊張。
我什么沒見過,共工我都拔劍砍他了。
我這么勇,無所畏懼。
天女注意到衛淵面色微有蒼白,道:“你這是…受傷了?”
“沒事,小傷。”
衛淵剛剛發現之前本以為殺死的山君居然還活著,再加上那一股郁郁之氣,所以干脆利落地拔劍狠狠地一招,只是現在回憶,剛剛那一劍,山君居然死死地用自己的雙手交疊,攔在劍刃之前。
而后奮力一推,讓衛淵的劍卡在他肩胛骨的地方劈斬下去。
在生死一剎那做出這樣的決定,對自己都足夠狠辣。
如果不是一瞬間的決斷,哪怕是共工立刻出手,衛淵都覺得自己的那一劍能收獲更大的成果,不過,有共工在那里,就已經決定了,此刻的衛淵無法殺死山君。
山君什么時候抱住共工的大腿了?
山君是老虎,屬于貓科。
白澤也屬于貓科。
難道說貓科動物都擅長抱大腿?!那西王母…
衛淵回憶起那個化作人身的白衣少女。
衛淵趕緊搖了搖頭。
把腦海里那個西王母虎面蓬發的山海經記錄甩出去。
不過仔細想想,在東海出劍那一瞬間,在擊潰共工分身的水龍后,又硬抗了防風氏和河伯的聯手,還是讓衛淵氣血激蕩,受了一定的傷勢,看來現在櫻島發生的事情,和山君恐怕也脫不了干系。
共工勢力…
連鮫人族都被祂拿下了。
不過也正常,水生種族拜共工這不理所當然?
正腹誹著,抬起頭,就看到近在咫尺的少女,呵氣如蘭,一雙澄澈的眸子安寧,衛淵思緒一頓,喉嚨有些緊,下意識地后仰頭,卻被少女低聲道了一句:“不要動。”
“哦…”
天女的手掌按在衛淵眉心。
觸感涼涼的,帶著些許溫潤。
有一股氣息流轉,幫助衛淵平復之前交手帶來的反噬,少女睜開眼睛,噙著一抹微笑,道:“還好,你的功體很強,傷勢不重,其實靠你自己也能很快恢復。”
畢竟只是試探。
哪怕是河伯和防風氏也沒膽子在共工家里開打啊。
哼,懦夫。
某博物館主心中下了定義。
心中莫名驕傲。
完全沒有去想問題是不是出在了自己這邊,而后思緒微定,看向前方的少女,道:“嗯,我今天在外面遇到點事情,所以回來的稍微遲了些。”
衛淵下意識說完,才意識到自己這番話就像是回家后和親人解釋為什么回來地遲到的原因,就像是社畜回家說一句和同事聚會了,聲音頓了頓,語氣緩和,裝作毫不在意地道:“嗯,所以,那個什么短信。”
“嗯,短信!”
玨回過神來,神色鄭重:“我確實是有事情要和淵你商量。”
“嗯嗯,商量。”
“這或許會讓你也卷入昆侖的事情里,淵你還打算知道嗎?”
“放心,我不在意。”
衛淵道:“事實上,我早已經有了這樣的覺悟。”
天女再度詢問:“哪怕最終有可能會面對昆侖三神開明的敵意?”
當年給不死花都讓陸吾震怒。
假若…會對上陸吾和開明也是正常。
衛淵道:“哪怕如此。”
玨閉了閉眼,輕聲道:“謝謝。”
“沒什么,其實我本來也…”
“那么我便和淵你說了,開明獸可能有問題。”
“什…”
衛淵嗓音戛然而止,“開明獸有問題?”
“是,開明獸可能有問題。”
“對上昆侖是…”
“祂畢竟是三神之一啊。”
“那么共犯是…”
“阿照說過這樣一同擔負風險的可以叫做共犯。”
玨好奇看向衛淵:“淵你怎么看上去好像很失望?”
“你以為的共犯是什么?”
失望…
“啊對,對,共犯,哈哈,共犯,對,就是這個。”
衛淵面色僵硬了下,而后喝了口茶,面不改色地干笑著把話題轉移過去,一邊干笑著一邊喝茶,明明玨說的共犯大概率就是面對危險,自己明明早就猜測出如了自己愿反倒是小概率的小概率,為什么竟會失望。
不過,先是共工,而后又是開明獸。
再加上比祂們稍遜色一個階梯的神代頂尖強者石夷和重。
現在又是西王母。
感覺隨著共工的復蘇,很多東西都開始不斷浮現出來了,相對而言,人族缺乏頂尖戰力,或者說,人族這邊的戰力就沒有飽和過,這就是短生種和長生種之間的差距緣由。
知識,經驗,技巧都是需要用時間累積的。
神的底蘊和強大,只要考慮一下如果讓人族那些不世出的英雄智者們不斷活下來,不斷累計知識會發生什么就可以想清楚了,最直接的后果…
大概是初中和高中要學的知識還要再厚上那么幾倍。
畢竟神靈壽數綿長。
哪怕是頭豬,你積累了五千年的知識和技巧,那也是神級了。
衛淵本來想這樣想。
可是眼前突然浮現出白澤的臉,這個嚴密的邏輯直接被打破掉。
定了定神,語氣道:“開明獸嗎?天罡三十六神通對應的天神。”
“祂是,洞察類的神靈?”
“遇到什么事情了?”
衛淵拂袖,在玨本身就加持的封禁上又多增加了幾重,順便把蚩尤戰戟和刑天斧掏出來放在旁邊,以這兩件神兵的氣息來強行干擾此地的天機。
相對來說。
衛淵具備有相當豐富的和神棍打交道的經驗。
玨將自己如何發現了西王母的線索,如何找到了那石碑,全部告訴了衛淵,衛淵皺了皺眉:“開明獸,有問題…”他突然地想到了當年在明代時期,自己最終遇到西王母,以及那些蠱惑嘉靖帝的道人。
是為了逼迫西王母出現。
而西王母潛伏于人間,還要化作人身這么警惕。
而從她能夠被一手刀打哭來看。
在化作人身的時候,西王母的意識是藏起來的。
衛淵也不是沒有想過,這是不是過于謹慎了些。
可如果說,對手是神代十大天神之一,執掌隔垣洞見這一門頂尖神通的開明獸,那么毫無疑問,西王母當年的選擇和舉動就理所當然了,這是頂尖強者早在千年前就開始的兌子。
十二元辰抵達人間。
出現在昆侖。
庚辰遇到埋伏。
之后西王母失去蹤跡。
明代龍脈被斬,神州氣機變化劇烈。
西王母再現人間,轉世以人躲避。
人間出現了邪道干擾凡塵。
一件件事情出現,衛淵緩聲道:“無論如何,我支持玨你的決定,你確實是應該要逐漸提升自己的實力,逐漸收攏昆侖舊部,至少我猜測,開明獸還是非常在意昆侖神系的地位的。”
“所以如果你在昆侖之中有著足夠多的話語權。”
“然后去尋陸吾的話,哪怕開明獸也不可能對你出手。”
衛淵思緒微頓,想到在昆侖試煉里被擼毛的陸吾。
手感確實不錯。
不過,可惜了,祂應該早就忘記那一場夢了。
下次再見搞不好又是得開打。
手感確實不錯啊,給玨也摸摸看就好了,陸吾有沒有換毛之類的習慣,如果有的話,積累下來的毛可以分一點嗎,感覺完全可以扎一個娃娃或者說抱枕出來啊。
剩下的還可以掛淘多多上賣掉。
上面就寫著,昆侖主神,陸吾幼年期換毛所制,山海界主筆親自操刀,童叟無欺,驅邪護身,邪祟不近。
我們不生產陸吾抱枕,我們只是陸吾抱枕的搬運工。
衛淵把這個不著邊際的雜念壓下來,完全不知道在遙遠的昆侖深處,一個端坐御座的白發少年明明在閉目打坐,卻狠狠地打了幾個寒顫,白發都卷毛了,只是看向前面的天女,道:
“無論如何,玨你遇到什么問題的話,可以來和我說。”
“我都會幫你的。”
“嗯。”
玨點了點頭,遲疑了下,想到少女阿照說的應該坦然一點,道:
“不過,其實我還看到了河圖洛書,從里面看到了另外的未來…”
“河圖洛書?”
“什么未來?”
天女遲疑了下,還是選擇坦白:“是淵你死去的未來。”
少女盡可能用不帶有個人情緒的語言把這樣的話說完。
衛淵若有所思,腦海中不由地浮現出了一個個猜測,他自己看到的,是玨死去的未來,而玨看到的,卻是他壯烈掉的可能性,難道說,這河圖洛書也是那種欺軟怕硬的家伙,會看人下菜碟?
衛淵道:“玨你有砍那河圖洛書一刀嗎?”
“…沒有啊。”
衛淵感慨道:“可惜了。”
嗯???!
那可是神物啊,淵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少女茫然。
衛淵道:“暫時,我還需要多想想,玨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們再細聊。”內心則是打算回去了之后就直接召開腦內會議,雖然說軒轅老祖宗腦子不大好使,但是燭九陰屬于是老銀…
是老成持重經驗豐富且極為聰明的老前輩。
再加上姜叔神農氏,應該能看出更多線索。
衛淵及時地在心底改口。
仿佛聽到燭九陰不輕不淡的哼了一聲。
暗中腹誹了燭九陰的衛館主面不改色。
什么叫底蘊,這就叫底蘊,平常雖然被揍,但是遇到情況也能問。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這些老幫菜,老得都和華夏一個歲數了。
只是他站起來的時候,感慨道:“沒有想到,白澤居然會那么勤奮,呵…還有石夷,竟然會選擇…嗯?等等?”
“怎么了?”
玨疑惑。
衛淵思緒凝滯了下,突然發現盲點,看向玨:
“如果說,因為戰力不夠,最終找到石夷打開大陣的話,我會魂飛魄散,那么如果從現在開始就嘗試呢?不要一口氣,而是慢慢的來,用道門分魂之法,和養魂木分出一縷神魂來,然后再召喚?”
“一口氣召喚出那些家伙我會被榨干死得連灰都不剩下。”
“那如果一次一次來呢?”
“從現在距離大劫的時間來算,完全可以把那些家伙都弄出來啊。”
“而召喚的方法…如果說沒有方向讓白澤去搞他大概率搞不出來,但是知道了原理,白澤弄出來這東西也就是時間問題了…”
衛淵和天女彼此面面相覷。
白澤在他們心里的分量呈現井噴式增長。
白澤雖然是廢物,但是本質上的能力卻不是廢物。
那是個‘薛定諤的白澤’,又叫做白澤測不準定律。
祂究竟是不是廢物,很難說。
河圖洛書的漏洞,出現了。
哪怕是河圖洛書也無法測出,這家伙到底是不是廢物。
神代人間,風起云涌。
共工復蘇,開明鎮守九重天門,立于昆侖之巔俯瞰萬古,西王母踏入人間,燭九陰遁于幕后,東海之壑吞噬萬物,歸墟也已經在蠢蠢欲動,恍惚已經是大勢拉開的局面。
不知何時就會出現那種石破天驚的巨大變化,將眾生卷入其中。
與此同時,人間。
一個黑屋子里面,伴隨著光芒的匯聚噴發,就仿佛是電影里面那種反派科學狂人創造出幕后boss般的動靜,一個男子緩緩起身,年約三十,身材精裝,身上隱隱然還有戰斗留下的痕跡,一股無可匹敵的銳氣爆發。
旁邊的老人被壓迫到心臟都喘不過氣來。
唯獨一名青年卻突然放聲大笑起來:“桀桀桀…”
“呵呵,啊哈哈哈哈哈!”
“成功了,我終于成功了!”
伴隨著一陣讓人睡不著覺的標準反派笑聲。
青年大步往前。
伸出手握住了那渾身散發煞氣的國字臉男子手掌,用力地搖了搖:
“你好,同志!”
“哦不,我的意思是…”
“歡迎回來,張遼將軍!”
張遼茫然道:“你們是…”
董老無可奈何打開了燈。
白澤一臉熱情,面不改色道:
“我是你家曹老板遺失在外多年不見好不容易才活下來的后裔啊。”
“你可以叫我,曹柏澤!”
衛淵做出了決定,打算明天就去問問看白澤能不能搞。
他看了看時間,道:“那我就先回去了,關于西王母的事情,我明天再細細聊一下。”
“嗯。”
玨把衛淵送出來,臨走的時候,少女抿了抿唇,道:
“但是無論如何,淵,你要和我約定好,一定活下來。”
“若是有危機的話,也可以說出來一起承擔。”
衛淵點了點頭:“當然。”
“玨你也是。”
“嗯。”
“那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衛淵噙著微笑,還有心中的暖意,準備離開。
少女卻發現衛淵衣服上有褶皺,上前一步,自然而然幫忙拍了下。
啪嗒。
一本被裹在懷里,衛淵都下意識忘了東西就這么落在地上。
兩人低下頭。
戶口本。
氣氛一瞬間凝固。
四千兩百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