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照…”
衛淵怔了下。
而后在心底補充了一句。
“誰?”
是從沒有見過的人。
衛淵看向那邊的少女,沒有印象,后者被撐天之神重以神力和女媧土重塑了肉身,再加上女媧土的濃郁氣機,直接覆蓋了人的氣息,導致衛淵根本沒有認出來。
只是記得玨說過搬來的新住戶。
一位失憶之后,本能戒備周圍的人。
就連昨日邀請的火鍋也沒有出席,不過本就是偏向禮節性的邀請,彼此關系其實也還沒好到那個程度,對方拒絕符合其表現出的性格。
自稱阿照的少女微笑點頭:“是新搬來的住戶,沒有開店。”
“往后還請多多關照。”
“哪里哪里。”
衛淵和這位少女禮貌而客氣地寒暄了幾句。
敲開花店的門,把準備的早飯送過去,一般來說,玨會來做晚飯。
早上的話,博物館因為有大和尚在,或者說比較適合開灶。
早飯一般是衛淵這邊準備。
而后就有事上龍虎,告辭離開,在轉出這一條街道的時候,捏了一個障眼法,而后直接御風直奔龍虎的方向,那位少女則是站在原地,若有所思:“有點眼熟…”
“曾經見過?不,這幾天里確實是打聽過他。”
“昨天那頓飯菜就是火鍋?”
“新奇的吃法。”
一邊思考一邊回去,卻恰好看到了花店里玨隱隱有些思索魂不守舍的樣子,阿照沉吟,而后臉上浮現一絲微笑,客氣地敲響了門,里面的少女聽到聲音,開門迎她進來。
“叨擾玨姐姐了。”
阿照客氣地施了一禮。
噙著微笑:“畢竟昨日沒能應下姐姐好意,心里過意不去,今日學著那些畫中人…我是說,視頻里的做法做了些點心,姐姐若不嫌棄的話,就還請收下吧。”
她取出一些看上去就非常精致,簡直可以說是宮中御膳級別的點心。
直接秒殺現代的美食博主。
玨神色語氣仍舊一如既往。
也分了一部分衛淵提來的早飯給她。
阿照看了一眼,嗯,是包子,看上去很尋常,賣相和她自己做的點心擺在一起簡直會讓人覺得憐憫的程度,連街道上早點攤上的包子也都比不過,心里有些不屑,拿起一個,才咬了一口,卻怔住。
一種奇怪的熟悉感涌動著上來。
讓她鼻子微微一酸。
“這是…”
“應該是淵自己做的。”玨回答。
阿照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沒有表露出對于這個口味的熟悉和渴求,只當做是尋常的物件,她本能地不希望有任何的弱點表露出來,看向少女,若無其事道:“我剛剛在外面,看到玨姐姐你似乎有些發愁?”
“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嗎?”
“我聽別人說,如果遇到事情的話,和人聊聊心里會好很多。”
玨沉吟了下。
開明的事情,無法和昆侖山神們說,因為開明本身屬于昆侖三神之一,一方面來說,開明對于山神們來說地位尊崇極為重要,甚至于還要在自己之上,某種程度上來說,就在過去和大臣們說,皇帝要造反一樣。
而另一方面。
她在人間許久,甚至于無法辨別,這些山神里,有哪些本身就屬于開明獸一脈,五臧山經,昆侖三神,各自有獨屬于各自的那一部分,倒不是說拉幫結派,而是這些山神更傾向于誰。
倒是眼前這位阿照,和這些事情無關。
她斟酌了下,道:“確實是遇到了些煩心的事情,原本值得信任的長輩,突然間變得不再可以信任,真正可信的另外一位長輩則是不知去了何處,失去聯絡,偏偏又是這個時節。”
阿照沉吟道:“這不是步步危機?”
“確實可以這樣說。”
阿照右手托腮,左手手指輕輕敲擊桌面,凝眉沉思:
“玨姐姐你說,是不再可以信任,而非是變成了敵人,那么是不是意思是,這位長輩的可信度因為某些原因而降低了,那么,導致你無法完全信任他的理由是切實可信的嗎?”
來自于西王母的消息,那也確實是西王母娘娘的氣息。
至少,至少比開明神要可信。
玨點了點頭。
阿照拿起剛剛的包子小口啃著,若有所思:
“那么,這位長輩,是大勢力的主宰者嗎?”
自然如此。
阿照沉思自語:“我看那些氣息很厲害的人都叫玨姐姐你冕下,那么也就是說,那位長輩應該是相同的大勢力吧,而且那位肯定是在這個勢力里面地位聲望都高于玨姐姐你,所以,連帶著先前那些會保護你聽從你的屬下也不再那么值得相信了。”
她若有所指道:“假若說,祂們尊重你是因為某個外來加持的身份,那么對方在同類型的地位上高于你,祂們就會自然而然地更加尊重另外一人,如同古代的戰卒會聽從校尉命令,可是如果說又遇到將軍呢?”
“所以,玨姐姐你現在可是步步危機呢。”
阿照喝了口花茶。
玨看著眼前端莊的少女。
后者對這些似乎很擅長,自己明明只是含糊其次地說了下,后者居然將自己現在所處的局面推測出了八九不離十,而現在她還是失去記憶的狀態。
阿照又拿了一個包子。
“所以,玨姐姐你是打算…”
玨沉吟了下,嗓音輕柔道:“我想知道那位長輩的情況。”
“這樣嗎?”
阿照眉宇微抬,似乎驚訝,但是毫無疑問心底沒有太大波瀾,眼前這少女很容易看穿的,某種意義上如此,但是偏偏內心最深處又難以看破,沉思道:“現在那位長輩不知道是否可信,因為其地位,連帶著周圍的人也不能全盤信任。”
“那么,我的建議是,不要去冒險挑明。”
“挑明其實是攤牌,應該是最后一步,是棋盤最后的兌子。”
“當手上的東西不夠多的時候,基本是送死。”
“唯獨自己有把握,哪怕是賭也得要五成把握才可以賭一下的,沒有底牌的挑明,其實是送死一般,除非是有底氣哪怕是挑明失敗了,也不會淪落到最無法接受的局面,那倒是無所畏懼。”
“現在的話,表面上玨姐姐你最好維持現狀。”
“你現在唯一的優勢,可能就是你在暗。”
“你需要有暗中的勢力,人手不夠的話就要增加人手,可以嘗試辨別其余人,明了誰是可信的,誰是需要警惕的,但是需要警惕的家伙也不要立刻挑明,這也是可以利用的。”
“拉攏可信的,干擾那些中間派,打壓一批,分化一批。”
“而后便可以趁勢而動。”
“而心腹…我是說,真正可以信任的,必須是信任你這一個人,而不是玨姐姐你現在的身份,因為身份而忠誠于你的,當身份失去了就會有可能反手去背叛你,因為你這一個人而忠誠于你的,哪怕你淪落入塵土里,他也會伸出手拉你一把的。”
阿照語氣頓了頓,控制住自己沒有去說深入下去,而后微笑道:
“然后,那位長輩一定,是有所欲的吧?”
“欲?”
“也就是執著的地方。”
少女拿起包子小口啃著,沉思道:“志士動之以大義,愛財者誘之以利,愛美色者則以美人,貪權勢者則給予未來,愛民者,往往卻是愛名,給他們一個青史留名的未來,只要有所執念,便不是無懈可擊。”
“強悍者如縱橫三軍的猛將,智慧者如洞察世事的智者。”
“都是一樣的,執著之處就是弱點。”
“追求的東西會化作韁繩。”
“渴求的東西會化作鋼鞭。”
“而上下求索,思而不得的,將是壓在脖子上的匕首。”
“故而,也有無欲則剛的說法。”
“而玨姐姐,既然你認為,或者說你掌握的證據證明,那位長輩會對你產生威脅,那也就代表著你的存在是會阻攔他的道路,而既然有道路就代表著祂也同樣有追求渴求的東西,那便是可以利用的因素。”
“假若是祂看重這勢力,那便可以分化其余人,同時得到另一部分的認可,提高自己的影響力,若是可以的話,內外交互,最好能令對方投鼠忌器,最終裹挾大勢,步步而行。”
“最終攤牌的時候,必然要有,也至少應該有和對方制衡的力量。”
“如此站穩第一步,往后就很好走了。”
阿照捧著茶,微笑道:“不過,玨姐姐你可能更希望是弄清楚事情吧,雖然我也不記得其他了,但是我至少還有點印象,知道有些事情必須要多看一步,多走一步。”
“萬事萬物若只求剛剛好,往往代表著差一步。”
“因為身在局中,我們看到的剛剛好,或許也是被人設計的。”
“未雨綢繆,總是不錯的。”
捧茶,喝茶。
一邊思考,一邊沉思自己為什么會這么懂?
難道我失憶之前很擅長這個?
阿照沉思。
而玨若有所思,有所啟發。
那邊的阿照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也給玨倒了一杯茶,在分享這個秘密后,悄無聲息的,她的那種客氣和距離感拉近了,自然而然地拉近,阿照想了想,道:“冒昧問一句。”
“玨姐姐,你之前是不是有想過,就只靠自己去探尋那位長輩的情況?”
“哪怕是危險,至少不會把其他人牽扯進去?”
玨沒有說什么,但是似乎這本身就代表著默認。
阿照手指輕輕敲擊茶杯口,看著外面的落雪,忽而微笑道:
“我總覺得,我以前,似乎也曾經遇到過玨姐姐你這樣的情況,步步危機,退后死路,但是前進,卻仿佛還能見得到光,也曾經最后選擇不把自己面臨的局勢告訴其他人,不想要把在乎的人卷進來,只靠著自己去闖。”
“不過,雖然我忘記過去,但是那種時時刻刻懊悔的心情卻還在。”
“所以,我至少希望能讓你做另外的選擇。”
“不希望把心愛之人卷入危機之中,這或許不錯,但是換一種角度,又何嘗不是一種自私呢?從自己的角度和視角,遵循著自己的看法,去為別人做決定,如同一己之言就為子女安排未來的父母。”
阿照詢問道:“既是心愛之人,那么,難道說連知道你此刻境況的權利都被剝奪么?況且,人世苦短,處處艱難,能有人依靠一下也是好的。”
玨沉吟回答,坦然道:
“若是明知危險,還要然對方知道,不亦是自私?”
誰知道那失憶的少女突而一攤手,噙著微笑:“左右都是自私。”
“那便自私了。”
“那不如說出去情況,看看他如何選擇,怎么樣?”
“是愿意共患難,還是說要做那同林鳥?”
“更何況,你若是獨自完成這一番事業,他卻一無所知,你得勝的時候,無人分享;你痛苦之時,無人分擔,你擔心他也卷入危機,那恐怕是你自信你們的感情已經深厚到了,哪怕是再大危機,他都會與你一同承擔。”
“那么你可曾想過,你若是因此而殞命。”
“那位博物館主難道不是會按劍而起,再以此身入殺劫么?”
“是生死同行好,還是說,獨留一人于塵世,心死忘我更好?”
“玨姐姐你心底應該要拿個主意的。”
“這…”
素來溫軟,性子卻剛強的天女沒有想到眼前這個失去記憶的少女居然會有這樣靈思巧辯,伶牙俐齒的一面,而所說的未來,也讓玨遲疑,旋即反應過來:“我沒有說是淵…”
“不是嗎?”
阿照訝異,噙著微笑指了指桌子上的早點:
“那位館主匆匆來去,顯而易見是有重要的事情,但是連衣領都有凌亂,卻還來此,顯而易見極為看重玨姐姐你。”
“而玨姐姐你明明心中有大事卻還出來招待。”
“若這還不夠。”
“你為何會帶著這些早點來這里?”
“若是正常情況下,心中有大事的時候哪里還顧得上吃東西,顯而易見,你本能不愿浪費他的心意,或者說很重視和他相關的事情,所謂見微知著,窺一斑而知全豹,一葉落而知秋,這些基本的本領,阿照還是會的。”
不,這根本不是正常人家女孩子應該具備的東西。
玨幾乎想要下意識一句話說出來。
阿照轉頭看落雪人間,許久后,道:“算是阿照過于冒昧逾越,我還是覺得,玨姐姐你可以嘗試把這些事情和那位博物館主說說看的,若是事情成了,你二人便加一重生死契闊的情誼,旁人更是無法打破。”
“若是不成,或者事情暴露到最危險的時候,也有人陪著。”
“而最后。”
少女噙著微笑道:“我總還是覺得。”
“彼此擁有統一的秘密,同一個利益,應對同一個危險,在刀尖上起舞。”
“這這樣的關系,叫做共犯是嗎?”
“我覺得,如此‘共犯’,可比起卿卿我我的小兒女感情來得更動人心魄,你們應該是可以做為彼此共犯的,當然,如果說你們彼此之間也有勾心斗角的話,那樣危險的感情,反倒是更誘人。”
她聲音遲滯了一會兒,突然道:
“我總覺得,我是有過‘共犯’的。”
“可我又似乎忘記他了。”
她起身告辭,最后道:
“倒是挺希望見到你二人大婚。”
今天的阿照,也在為自己能融入老街而積極努力了。
好撐。
而玨揉了揉眉心,仔細想想,那少女給出的攻略,幾乎可以算是打算要把昆侖三神變成昆侖四圣,或者說,直接‘彼可取而代之’似的,玨當然沒有這樣的野心,不過阿照的勸說,成功讓她改變了注意。
本來大概率最終選擇不把衛淵席卷進來的少女。
先是已經把有事情要說的東西寫道短信里。
在掙扎遲滯了下后,取出了一枚硬幣。
把硬幣拋飛起來。
“如果說是正面就告訴淵,如果說是反面就不說,如果說是卡住了,那就先停一下。”
在硬幣拋飛起還沒落下的時候。
玨按下了發出鍵。
硬幣落下來,滴溜溜打轉,是反面。
在意外因素的干擾下,做出了和原本不同決定的天女呆了好一會兒,決定先吃點早飯,而后驚愕,看到那一盤包子已經被吃的干干凈凈,阿照一邊說一邊偷吃,一個都沒給剩下。
與此同時,龍虎山。
一個屋子里面,幽綠色的火焰晃動著,伴隨著一個個褻瀆之語的出現,這火焰越發地張狂起來,邪惡恐怖的氣息不斷地溢散,仿佛要徹底污濁天下萬物,是光明的反面,是最極致的邪祟,是那最恐怖的噩夢。
最終,一位恐怖的惡魔出現在人間。
“哦,愚蠢的人類,居然敢于召喚吾,呵,吾之名諱哈加提,七十二柱魔神…獻上你的靈魂,我可以滿足你一個,微不足道的愿望。”
哈加提低下頭,看到這個屋子里充斥著熱氣。
是神州風格的祭壇嗎?
魔神自語。
看啊,那被完美曲線分開的巨大祭壇,散發著灼熱。
一半翻滾著各類祭祀的藥草,乳白色的液體翻滾著。
另一邊則是如同巖漿血池般的紅色,翻滾的時候有刺激咽喉的氣機。
周圍擺著十個圓盤的祭品,是凝固的鮮血,是植物的尸體,是動物的內臟被切塊,是以凌遲的技法將動物的肌肉切成了薄薄的片,堆積在一起,那邊還有動物的大腦,哦哦,這是何等的場景,何等的美妙。
還有在凌遲之后,將肉片下油鍋油炸的刑罰。
傳說中的東方地獄風格,異國風情。
魔神低語,道:“凡人啊,獻上你的名…額?”
他看到那男子閃電般把門和窗戶都縮進了,那邊一個小家伙啪嘰啪嘰地把黃色魔法卷軸給貼到了窗戶上和門上,另外一個長翅膀的小女娃眼睛都放光了。
前面的高大男子左手大拇指一比,露出八顆白牙的標準微笑,回應道:
“你好,我是饕餮。”
“來吧,小道士,鳳祀羽,今天我請客,不要客氣。”
“拜碼頭,燙火鍋!”
“小酥肉快涼了。”
他取出一把刀子,“我好不容易召喚出這個公牛體型的魔神。”
“還附帶了兩翅膀。”
“牛肉片,現點現殺。”
哈加提:“???!”
“臥槽你等等…oh,no!”
“啊啊啊啊啊啊!”
.哈加提(Haagenti):所羅門王72柱魔神中排第48位的魔神,其形為生著鷲翼的公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