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博物館。
這里多出了老山主為首,兩位其余山系的第一打手作為輔助,再各帶了一個尋常的山神,另外附加了水鬼水神,以及流沙河主天之九德長乘,共計七名成員。
原本還算是寬敞的博物館里一下子變得鼓鼓囊囊。
直接坐滿了,看上去氣氛頗為嚴肅。
至于有多異常嚴肅。
隔壁買菜回來的大媽敏銳地發現事情并不簡單。
路邊的行人感覺事情有什么不對。
看門的老大爺若有所思。
待業在家的宅男也有所察覺。
就連下學回來的幼兒園小朋友都發現了。
只有開車來蹭飯的張浩不知所云。
鄰居大媽快步匆匆走過。
然后又提著菜籃子匆匆走回來。
然后又走過。
眼神敏銳,嗖嗖嗖得往玻璃櫥窗里面飄。
她快五十了,可是修行資質倒是很不錯,養氣決入門之后,直接選修了川蜀一地暗器流派的眼神兒手段,其實也就是所謂的‘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這一門功夫是大江南北社區公開課里面最受歡迎的。
至于理由?
當然是極大地拓展了小區老人們的業余生活。
加大加寬了聽八卦的能力。
并且令朝陽群眾等民間熱心團體的戰斗力得到了史詩級補丁加強。
副作用是打籃球的小伙子搶不過廣場舞大媽。
甚至于有可能出現大媽帶籃球連續晃人然后大風車灌籃。
以及熱血老年人籃球對抗賽的出現。
“哎哎,看到博物館了沒?”
“看到了啊,這什么事兒啊,劉大媽你有什么內部消息?”
“嗨呀,那能有什么內部消息?”
提著菜籃子的大媽右手抬起遮住嘴唇一邊兒,左右看了看,眼底精光流轉:“我看啊,這是娘家上門了。”
“哎喲,你咋知道?”
“沒見著那氛圍啊,那小衛都沒冒頭,就玨姑娘在哪兒坐著,怕不是在挨訓,這事兒懸咯。嘖嘖,想當年我那口子啊…”
社區八卦的風向一轉,又走向了未可知的方向。
博物館里的氛圍卻和他們想象的不一樣。
一身素雅裝扮的少女端著茶。
姿勢神態都雍容清雅,有一種說不出的貴氣,眉宇微斂,諸多昆侖山神門就都下意識心中鄭重起來,哪怕是崇吾山主都一樣,看著這孩子長大是看著長大,性格很好是很好,這可卻不代表可以逾越。
畢竟地水風火四大天女。
只有眼前少女在千年間被西王母帶在身邊游歷人間。
這看似好像沒什么,其實仔細想想的話,分量極為沉重。
而其余三位,一個暫代王母看家,一個是戰爭之神,一個是旱災之神,幾乎顯而易見,人間又有‘火落金風高’之句,西王母為金母,眼前的玨是風,幾乎是曾被當做繼任者來教導的。
張浩被爽朗客氣的大和尚邀請外出彼此切磋拳腳。
張浩表示沒有興趣。
大和尚提出以一頓飯做為報酬。
張浩表示不要說打一頓,打三頓都可以。
而少女無奈抿了抿唇,道:
“諸位來這里也有了幾日,具體的來意,現在也可以說了。”
“我之前一直不曾詢問。”
“想來諸位也已經做好準備了。”
幾位昆侖山神對視一眼,點了點頭。
不過少女語氣很快轉而輕柔:“不過此事頗大,淵他去了青丘,等到回來的時候,再一并詳細談論吧…”關于和饕餮一戰,玨并沒有前去,一方面自然是相信衛淵。
另一方面的話,也是衛淵故意找了由頭讓少女留下的。
在水鬼的插科打諢下,整個博物館的交流氛圍還是很輕松愉快的。
很難在有水鬼正常發揮的環境里面,很鄭重嚴肅地談論事情。
“不過,那小子倒是經歷挺豐富的啊…”
錢來山神溜達著看著博物館的藏品,忍不住感慨道:
“嘖嘖,這古時候幾千年,一個個朝代都活過了,經驗豐富,經驗豐富,將軍,道士,隱士都做過了,哈哈哈,說起來酒色財氣,不知道有幾個老婆啊…”
博物館里剛剛被水鬼引導起來的熱絡氛圍一下子凝固。
兵魂動作凝固,眼睛似乎黏在了旁邊的養魂木上。
崇吾山主再度把自己的胡子揪下來一根。
博物館里冷得跟西伯利亞冰原上刮過來的暴風一樣。
水鬼伸出中指,扶了扶平光眼鏡。
右眼鏡的鏡片邊緣反射一道詭異的光。
“這不就代表著衛…”
旁邊的流沙河水神長乘剛要開口,水鬼敏銳反應,直接左手一個不滅之握,五指扣住長乘的腦袋,右手握著快樂水瓶飛快旋轉,順勢銜接死亡沖鋒,把快樂水直接塞到長乘最里面。
碳酸飲料遵循物理規律爆發泡沫大沖鋒。
長乘的聲音才說出一個字,就變成了咕嚕咕嚕的無意義聲音,另外伴隨著四肢的抽搐。
水鬼抬起頭,面不改色爽朗道:“啊哈哈哈哈。”
“錢來老大哥你說什么啊。”
“我家老大,祖傳的純陽之體,我可以拿我的節操保證的!”
這氣氛才稍微破冰緩和了些。
泰器山神干笑著岔開話題。
旋即這些山神們面露古怪之色。
是純陽之體真是太好了…可是為什么,覺得那家伙好可憐?
太可憐了。
是啊,真的太可憐了。
長乘手指戳了戳水鬼,壓低聲音:
“你說拿節操保證,你還有節操?”
水鬼理直氣壯回答道:“沒有啊!”
長乘呆滯:“那你怎么拿節操去擔保?”
“就是沒有才拿來擔保的啊!”
水鬼瞪大眼睛,狐疑道:
“難道你會拿你有的東西去擔保的嗎?”
我有一個億,我會全捐出去。
可我有一百塊,我一毛都不捐。
因為我真的有一百塊。
長乘:“……”
水鬼扶了扶眼鏡,鏡片上反射詭異的光。
“你這眼鏡怎么回事?”
“我買了的,里面裝著LED燈…”
“不愧是你…”
“想要嗎?”
“要。”
而崇吾山主無奈嘆息,錢來山神是被記錄于整個西山經里的第一位山神,這自然是因為后者是西山經第一山系當中最能打的那個,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能打,導致腦子里都長滿了肌肉,說話不經大腦。
不對,山神化靈,腦子里都是鋼鐵才對。
哪怕是真的,也不能當著少女的面這樣說出來啊。
說實話,這也是老山主所不愿意同意那小子的原因。
老山主也同意錢來山神所說的事情。
一生至此,代代皆是精彩,這樣的人怎么可能會沒有女子眷戀?
倒不如說,會有紅顏知己才是正常。
這小子搞不好一身情債。
他昆侖山的天女,怎么能夠受這樣的委屈?!
但是當老山主抬起頭,打算緩和氣氛的時候,卻發現那少女只是安然端坐在那里,神色清淡雅致,眉眼秀麗萬方,卻又帶著絲毫不蹭動搖的凜然氣度。
少女端著茶,語氣有些不解道:“淵過去經歷如何,并不是大事,只是諸位來到人間,既然連老山主您都來了,顯而易見事情不小,而面對這樣大的事情,卻又不專心致志,而是分心于這些無關瑣事,是否不妥?”
“而若是并非是大事,只是氣氛輕松,能夠隨便閑聊的事情。”
“那為了這樣的事情,連山系之主都出現,將自身所率群山拋到西山界中,不也稍有失職?”
“諸位既然是山神,就應該群山萬象有契約,而現在讓諸位背棄了神靈的契約來到人間的,只是這樣簡單而無關的事情嗎?。”
“玨很好奇。”
語氣和緩,語氣寬和溫柔,說出的話卻讓諸多山神凜然心驚。
天女的反饋在于,明明面對著的是大事,卻分心于‘不重要’的事情,這樣有損于昆侖的威嚴。
錢來山神只覺得背后汗毛炸起。
崇吾山主給錢來山神解釋求情,道:“是我等失職了,玨冕下也勿要擔憂,對于來人間的事情,我們也有所定計…”
天女語氣溫柔安寧,頓了頓,道:
“嗯,既如此,那么就有勞老山主。”
“先做些準備。”
“在告訴淵之前,把事情詳細和我說一聲。”
玨起身,微微點點頭。
給這些山神們留下了彼此交流,彼此商討的空間。
轉身走出,去往花店。
錢來山神松了口氣,額頭滲出冷汗:“…玨冕下還是這樣。”
“平日是好相處的,但是涉及到昆侖的時候,就會讓人有點喘不過氣來,我們太不顧正事,好像讓她生氣了啊…”
老山主回手在這大漢頭頂就是一下,道:
“她說的也沒錯,你啊你,不要忘記我們是為了什么來人間的,事情還沒有解決,就已經松懈,確實是錯的。”
“我們準備一下,待會兒和天女先將此事說清楚,再和那個博物館主坦白,爭取得到那小子的助力。”
“是。”
錢來山神點了點頭,正要端起酒杯壓壓驚。
卻有兩只手啪地按在自己肩膀。
水鬼和兵魂帶著‘和善’的微笑獰笑著靠近。
“喲,錢來老哥。”
“沒酒了是吧?”
“我們這邊兒有帶勁兒的。”
“一口悶,絕對好喝。”
敢來博物館挑事兒。
差點壞了大事情,惹得玨姑娘不開心。
兵魂水鬼眼底隱隱不善。
錢來山神沒有注意到,爽朗道:“那就拜托你們了。”
“放心,放心。”
在兩個博物館老員工背著的手里,水鬼握著一瓶有點類似生命之水的塑料瓶,掌心那面貼著標簽‘嶗山白花蛇草水’,兵魂手里提著一個瓷瓶,底頭寫著一行字‘京城老豆汁兒·百年珍藏’。
都是神州入口困難史詩級別的飲品。
一左一右,臉上笑容溫和誠懇,逐漸靠近。
“呵呵,呵呵呵呵…”
“哈,呼哈哈哈哈…”
玨回到花店小閣樓。
方才只是旁觀的白蛇想了想,還是走來詢問。
以及昆侖山小蜜蜂欽原,后者本來習慣性來蹭飯。
當看到博物館里一堆熟悉的家伙們之后,先是懵逼,而后本能轉身,直接進入了博物館旁邊的花店里面,心臟砰砰砰狂跳不止——
這,這什么情況?!
我不是跑人間了嗎?
怎么又看到那幫家伙了?!
作為昆侖山釀蜜專業戶,這幫山神們在欽原眼中就是萬惡的前任上司,惡類甲方,每年三百六十五天要求蜂蜜酒不限量供應的混球,作為乙方,看到這些家伙的第一反應就是肝疼。
回到花店的時候,才從白素貞口里聽了剛剛博物館里發生的事情。
若有所思:“玨,你是用這樣迂回的方式表達自己不滿嗎?”
“很聰明嘛!”
少女怔了下,搖了搖頭,道:“并沒有啊。”
“我確實是覺得,雖然能再見到祂們我很開心。”
“但是這樣確實是違背了昆侖山神的職責的,是錯誤的事情。”
“和淵無關啊。”
欽原:“哈?!!”
一身白大褂的,內里穿著灰色高領毛衣的知性女子斟酌著道:
“那你對淵的事情,不覺得好奇嗎?”
天女沉吟,坦然地回答道:
“并不會,淵的過去,是他的過去;而現在我們眼前的,是現在的淵,過去之事情已經過去,而未來漫長,以及遙遠,再說如果說他有過其他的紅顏知己,那么按照前后來看,也是我在后面來的。”
“是否先來后到,我才是后來者?”
白素貞:“……”
欽原嘴角抽了抽,卻看到了眼前少女眼底澄澈安寧,無奈吐槽:
“玨你…天女和我們的思維是不同的嗎?是了…你是天上的風啊,肯定不一樣。”
“要是哪個雄蜂敢這樣對我,我肯定把他刺都拔出來!”
“那你有雄蜂嗎?”
“沒有…啊你什么時候來的?!”
欽原轉頭看到張浩也走進來,是因為山神們討論事情,博物館進不去,被揍得眼眶微青,因為混熟了,聽了剛剛的話,不加遮攔地開了個玩笑,道:
“啊呀,這話里面,怎么一股子醋味。”
“玨姑娘,你是不是嫉妒了?”
話音剛落,這屋子里幾個人都愣住。
這,怎么能這么直接說…而且,剛剛玨的表情。
那分明就是認真的,而不是什么故意使性子說的話。
欽原仰天長嘆,哪怕是氣質溫和知性的白素貞都不知說什么好。
圓覺沉默著提了提拳頭,似乎覺得自己是不是揍得太輕。
天女卻怔住。
在場幾人都打算把張浩嘴巴堵上的時候。
少女伸出手掌按在胸口,恍惚沉思。
察覺到了從博物館里的時候就浮現心底的一絲絲雜音。
白素貞察覺到什么,抬眸看去,少女抬起頭,呢喃道:
“原來如此…”
“這就是嫉妒嗎?”
“嗯?!!”
拉著張浩領口的欽原扭過頭去。
玩笑著的張浩也愣住。
面容美好,黑發垂落的少女手掌按著心口,眼底澄澈:
“原來如此,這感覺,就是人類所說的嫉妒么…”
“我是在嫉妒啊。”
欽原呆滯。
這么坦率?
衛淵在回博物館之前,順道去了一趟龍虎山。
畢竟和饕餮打架的時候,和老天師借來了雌雄龍虎劍。
該還也是還的,順路還了,還能省得改道跑路,老天師頗為從容淡定,畢竟現在自己作為債主,而且也不怕這小子不還,看著這小子客客氣氣地來還,所以頗有些爽感:“哼,我天師府寶物如何?”
“厲害啊,連饕餮之力都能抵抗。”
衛淵盛贊。
一陣商業互吹。
然后取出龍虎劍遞過去。
張若素伸出手去取,可是才碰到長劍劍柄。
突然,伴隨著一聲哀鳴,那柄有龍紋的長劍直接崩碎,化作了塵埃,只剩下一柄劍柄,衛淵和張若素的神色緩緩凝滯,空氣中只剩下風吹落葉的蕭瑟聲音。
衛淵耳畔似乎回想起饕鬄的聲音‘吞天噬地!’
難道說…
他結結巴巴道:“還,還好,還有一把。”
才舉起來,那柄短而寬的劍也崩碎,化作了齏粉。
被風一吹,撲了老天師一嘴。
張若素:“……”
衛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