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山主看到衛淵的神色變化,若有所思,道:
“你一直生活在人間,知道他嗎?”
“他在成就昆侖山神之前,應該也是人間出名的強者。”
不知道,不認識,不清楚。
衛淵心底直接否認三連,表面上當然不能夠這樣,略做沉思,表情疑惑訝然,帶著三分訝異三分不解,而后神色鎮定自若道:“人間昆侖之主?誰?”
你找的是昆侖之主陳淵,關我衛淵什么事情?
面不改色。
理不直氣也壯。
這反應,饕餮看了直呼內行。
崇吾山主沒有多想,其實也就是順口一問,眼前的黑發青年從外貌上看,和那位白發冷淡的昆侖之主不能說沒有關系,只能說完全兩個人,他道:“我們來人間就是為了處理和這位人間昆侖山神之間的恩怨。”
衛淵還要再問的時候,老山主卻似乎是不打算讓衛淵參與進來。
守口如瓶,半句話都不說。
衛淵的視線瞥向旁邊的水鬼。
后者回了個爽朗了然的眼神,衛淵收回視線看向崇吾山主。
“既然這樣的話,幾位不如就在我這里先呆一段時間。”
“難得來一趟人間,我肯定要好好著招待你們,盡一盡地主之誼,今天干脆就在這里吃了算了,我去買點菜,準備點酒肉之類的。”
“免了!”
一位身材高大的山神打斷他的話,冷笑道:“盡地主之誼?”
“你算是誰?不要以為玨冕下認可你就萬事大吉。”
“昆侖上還有西王母,還有陸吾神和開明獸,還有我們。”
“我們是絕對不可能認可你這個家伙的。”
“還吃東西,呵…你當本座會屈服于…”
片刻后。
“唉呀媽,真香…”
山神一只手撕下來一塊雞肉,雞皮酥脆,雞肉軟嫩,往嘴里一放,連雞骨頭都嚼碎了,而后右手拎著一瓶紅星二鍋頭,仰脖咕嘟咕嘟喝完,覺得不過癮,大聲道:“還有更有勁兒的嗎?”
水鬼默默掏出一瓶沒有標簽的,從畫家鬼屋子里摸出來的東西遞過去:“來,錢老哥,喝這個,這個勁兒大。”
山神接過來,仰脖直接灌下去。
而后長呼一口氣:“哈哈哈哈,爽快!”
水鬼微笑優雅。
大和尚道:“你給他們喝了什么?”
“水啊。”
“水?”
“對啊。”
水鬼拍著胸脯保證道:
“你看祂和水一模一樣,看起來是水,那就是水。”
兵魂:“……”
從兜里掏出打火機,湊過去啪地一點,水杯里騰起藍色的火焰。
兵魂幽幽注視著水鬼:“這就是水?”
九十六度伏特加。
水鬼干笑著轉過頭,道:“生命之水,也是水,這,水神的事情,怎么能說是騙呢?沒準世界上就有這樣一條河,河里面全部都是生命之水…”
不提水鬼干笑著解釋,也不提畫家鬼回到自己的小閣樓里。
發現自己的寶物珍藏給對頭直接摸了去。
現在這幫山神水神倒是前所未有地吃得開心了。
生靈總是喜歡新奇的。
吃慣了素的寡淡的就想要吃大魚大肉,肉吃多了又想要吃素,這些山神在山上吃素,所謂餐風飲露,過了幾千年,當遇到人族專門研究出來的,刺激味蕾的美食調味料,直接被一棍子放翻,徹底折服。
這次來到人間的西山界昆侖諸神。
除去了水鬼,以及那位流沙河主,天之九德長乘外。
還有包括崇吾山主在內的幾位山神,其中還有兩位有威望。
第一位是剛剛脾氣最爆的,也是西山界第一山,名為錢來之山,所以這位山神的名字叫做錢來神,衛淵覺得祂如果在人間出現并且普及,很有可能是這幫山神里面最受歡迎的。
很大概率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時候,就會變成山財神。
另一位名為泰器,是一位頗為冷靜沉穩的山神。
衛淵對他有印象。
當年來到泰器山的時候,他和禹王遇到了一種長的像鯉魚,極為肥碩,還長了兩個雞翅膀,不,鳥翅膀的魚,禹王沉思之后決定,既然它長得像是鯉魚,看起來像是鯉魚,那么就一定是鯉魚。
最多附帶了一對烤雞翅膀。
而后爽朗地打了下來,并且處理好了,等待衛淵處理。
禹王吃了約莫八成,屁事兒沒有。
陶匠的話…
《西山經》后來記載這樣的怪魚:其味酸甘,食之已狂。
又酸又甜的,‘已’這個字,可做痊愈之意。
這東西可以治療癲狂。
但如果你沒事吃他,它就會先把你弄得癲狂然后再把你治好。
至于書寫這一行的某人是怎么知道的…
只能說,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
衛淵嘴角抽了抽。
鬼知道禹居然直接免疫了那種會破壞你正常判斷的副作用。
他的胃是鐵打的嗎?
泰器山神感慨道:“你們當年在那里吃了魚之后,我記得你一路走一路跳舞,特別地開心,很有精神,很久沒有見過那么爽朗的舞蹈了啊,還唱歌跳舞的…”
“那位黑發的涂山神女還向我借了一塊留影月石。”
“說是失策了,從今往后一定要常備這些東西。”
“哈哈哈,大抵也是想要沒事的時候回味一二吧。”
衛淵:“……”
微笑道:“吃菜吃菜。”
“往事不必再提了。”
錢來神又干了一瓶生命之水,爽朗地仿佛和衛淵是好兄弟似的,拍著胸脯道:“對了,既然你和昆侖有緣,那么之后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昆侖山,去和那所謂的昆侖山主對峙?”
好提議。
我去和我自己對峙,順便還要想辦法殺了我。
衛淵心底默默吐槽。
面帶微笑道:“不了,我明天還有一些事情要處理。”
“我和人約戰了。”
錢來山神拍著胸脯道:“不過如此,小事小事,你我相識一場,吃了你的飯,我肯定要幫你做一件事情,你說,誰和你不對付?我去收拾了他,我好歹也是西山界有名有姓的人物,還不曾怕了什么。”
衛淵喝了口茶,道:“饕餮。”
錢來山神爽朗的笑聲戛然而止:“哈?”
博物館主抬起頭,微笑道:“饕餮來和我約戰的。”
錢來山神沉默許久。
看了看桌子上杯盤狼藉的菜:
“廚子和飯桶之間的那種?”
“刀劍相向的那種。”
“切磋交手那樣?輸了的要去做飯?”
“見生死的那樣,輸了的被做成飯。”
錢來山神:“……”
沉默幾秒鐘。
仰脖咕嘟咕嘟灌了一大瓶生命之水。
低下頭看著菜,眼觀鼻,鼻觀心,贊嘆道:
“真香啊。”
飯桌上的氛圍有些凝固了,之前殺死窮奇的,是始皇帝而非衛淵,這一點老山主是知道的,而之后衛淵誅殺梼杌之戰,知情的也就那幾個山神,而那些個山神也因為那白衣少女的存在,下意識地遺忘,忽略了這一戰。
老山主并不知道衛淵的戰力,只是略有擔憂道:
“…饕餮嗎?他定然是看上了你的一身廚藝。”
“但是也要小心,那是一頭兇悍的兇神,為了吃可以不顧一切。”
“明日里你們在何處比斗,我們前去旁觀。”
老山主撫了撫須,見衛淵訝異神色,笑罵道:
“不愿同意你和玨冕下的事情,是這一件事情,但是你我之間多少是有善緣在的,我也不能夠眼睜睜地看著你去送死,實在不行,我等出手,從饕餮手下勉強保住你的性命,當是可以。”
“畢竟此處不是北山界,饕餮地之四極的權柄不能全面發揮。”
“不是那么地不可戰勝。”
衛淵沉思,而后搖了搖頭。
他道:“這一次,是我和他比斗,我會全力以赴,不必勞煩諸位。”
崇吾山主訝然,也沒有多說什么。
等到衛淵找到老天師,給他們安排了住處,老山主才撫須感慨道:
“年輕人,終究是氣盛了些。”
“不愿意在玨冕下,在我們這些山神眼前示弱。”
“真的是…還是不夠成熟啊。”
其余諸多山神們這才恍然大悟。
而衛淵回到了自己的博物館里,去了靜室,將門關好,閉目,腦海中回憶梼杌,回憶混沌的戰斗能力,饕餮不會比他們弱,橫向對比,自己只是在上古五人組面前支撐了短短的六十秒鐘。
怎么想怎么氣弱。
就一分鐘,那還是在自己已經逐漸熟悉那五個家伙的戰斗風格。
處于那五人沒有真正動用自己的成名兵器。
沒有爆發出巔峰戰斗力的情況下。
否則,哪怕是實力水準在門中還原和衛淵相仿。
面對著手持刑天斧的戰神刑天,手持九黎刀戟大弩的蚩尤,握持射日弓的大羿,手持軒轅劍和黃鉞的姬軒轅,以及徹底展開神農鞭的姜叔,衛淵覺得,自己拿劍抹脖子可能會痛快點。
不過也不可能。
想要在大羿面前自盡?你當他的弓是擺設?
就算是抹脖子了。
神農還在,你想死都是個問題。
這個試煉,無法退出,死了都給你拉回來繼續考試。
簡直恐怖。
此刻面對著饕餮,衛淵吐出一口濁氣,穩住壓力下的心神——
無論如何,按照計劃實施,至少要能夠給出讓饕餮選擇去昆侖山,和‘陳淵’聯手的壓力,否則的話,如果饕餮發現,根本不需要和昆侖山神聯手就能把自己弄了。
那衛淵覺得自己當場就無了。
必須要慎重,全力以赴。
衛淵沉思,掏出鐵鷹劍,放在桌子上,直接蘸著朱砂寫好滿滿當當的符箓,‘北斗真武大帝斬妖符’,又取出了張道陵年少時期的法劍,寫好符箓,放入泰阿劍的劍鞘之中,以人道劍器溫養這兩柄劍的劍意。
向大和尚借來了玄奘當年八百斤水磨禪杖。
想了想,又覺得不夠,打電話去找老天師借了龍虎山雌雄龍虎劍。
張若素居然很痛快地給了出來。
雖然衛淵知道,真正的雌雄龍虎劍現在還在臥虎令里面,但是現在又拿不出來,假的也能使,畢竟是天師府溫養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寶貝,一個個全部收到袖里乾坤里面。
雌雄龍虎劍,再搭配兩儀劍術。
再把太平道的九節杖也扔到袖口里面。
直接在袖里乾坤的瑤池里面,花了三個小時,招來了一千五百個黃巾力士布下了一整座大陣,到時候直接當頭往饕餮腦門上一砸,至少能有個緩沖機會,爭取破綻。
最后看著那柄刑天斧。
衛淵沉思。
刑天斧就和刑天的性格一樣鐵。
哪怕是衛淵,只要敢動用昆侖神性,這玩意兒當場就能反水。
莽夫快樂型和昆侖劍圣版本只能二選一。
無法兼容。
就很麻了。
衛淵思考許久,只好放棄嘗試以昆侖神力驅動刑天斧的打算。
心底里默默數了數。
兵器準備就緒,丹藥準備就緒,符箓準備就緒。
接下來就是以防萬一了。
他掏出手機,一一打了過去:
“喂?是關羽將軍嗎?我討一道敕令。”
“嗯,對,我可能和人打架。”
“到時會起一道關圣帝君鎮妖伏魔箓,有勞關將軍出一刀了。”
“趙元帥…到時可能會用道門符箓找你。”
“水猴…我是說,水君,有團本,掉落饕餮肉,來不來?”
“給你十個游戲。”
道門弟子,招來神將相助,不是常規操作嗎?
衛淵數了數,把一大把人間傳承兵器扔到袖口里面。
兵器,有了。
又輕點了下以九節杖鎮壓的陣法。
陣法,有了。
再看看丹藥符箓,也有了。
神將護法,也成。
可是一想到只能支撐六十秒鐘的訓練,衛淵心底仍舊有著巨大的壓力,擔憂失敗的結果,實在是燭九陰給的考核不靠譜,六十秒支撐怎么能畢業?就算是能夠贏上一招半招,哪怕是虛假的,是善意的欺騙,至少能夠增加信心和底氣,而不像是這樣。
衛淵沉思許久,把那個輪椅拎了出來。
兩手空空,坐在輪椅上,咳嗽了下。
像是個久病未愈的病人。
想了想。
這樣應該有了那么六成勝算了吧。
第二日,衛淵獨自前往約戰之處。
饕餮自一處深海海淵里睜開眼睛,整片大海都似乎沸騰起來,他之前直接鉆到了這里,吞吃了不知道多少的深海巨獸,借助那些巨大生物的氣血彌補自己的傷勢,好歹是恢復了些。
他緩緩起身,無數生靈逃亡,而饕餮此刻居然沒有去吞噬它們。
他一步步走出。
似慢實快,抵達了約定之處。
遠遠看到,一名青年面色微白,坐在輪椅之上。
風吹而過,看上去弱小而清瘦。
除此之外,并無其他。
于是一股強絕的信心,無邊的沉靜浮現在饕餮的心中,祂從容且坦然,放聲大笑。
此番,必勝!
感謝秋風吹那夏月走的萬賞,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