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音平靜安寧,像是在笑著說今天晚上要吃些什么菜之類的話。
可說出來的內容卻如同重錘擊空。
震得在場其余人大腦嗡鳴,心潮涌動不休。
九天玄女猛地抬頭,瞳孔激烈收縮。
他是要!
夸父心潮猛地翻涌起來,手中的杯盞直接化作齏粉。
他是要…
陸吾神緩緩垂首,金色雙瞳注視著衛淵。
哪怕祂只是天之九部統帥,天神陸吾的一道分靈,哪怕祂只是相當于一團純粹的規則,卻也能夠察覺到眼前白發劍者毫不遮掩的目的——
找到禹王,復活大禹。
第三條道路在衛淵的眼前展開了。
燭九陰注視著試煉之境當中的白發劍者,某種意義上陷入沉默——
他是袁天罡。
人間百年,對于駐守九幽的天神而言,不過是白駒過隙。
封閉真靈,轉世人間,游走于最鼎盛的時代,最偉大的城市。
所以隱隱約約知道,陸吾為什么會陷入這種情況的。
衛淵大唐之世的記憶,往少了說,都直接涉及到了他和應龍,昆侖,十二元辰,河圖洛書,以及人間覺者唐玄奘這些人物,而且歲月漫長,跨度近乎于百年,偏偏陸吾本身就處于沉睡之中。
祂,以及應龍,和陸吾相比起來互有勝負,但是大體是一個層次的。
所以毫不夸張地說。
光只是祂們兩個。
沉睡的陸吾絕對會被抽干神力。
那么眼前的畫面就很好解釋了——
某白毛在白嫖了陸吾神力,把陸吾弄暈之后,正在欺騙糊弄此刻的陸吾分靈,借助陸吾的力量去卜算如何讓陸吾仇敵復活的方法,然后大概率是要回來去揍陸吾。
而且詢問的問題是‘如何復蘇’。
直接默認禹王存在復蘇的可能性。
利用陸吾分靈沒有感情的機制,白嫖一個問題。
何止是屑。
簡直是人間之屑。
屑中之屑。
比起當年還要屑。
陸吾金色雙瞳注視著衛淵,似乎沉思,緩聲道:
“禹王封禁水神,又間接導致了后土的沉睡,其并非是三皇五帝位格,故,最終承受天地劫難,于此狀態之下,契嘗試遮蔽天機,隱藏禹王衰弱之勢,女嬌持神農鞭,外出尋找破解困境之法。”
“然因叛徒泄露,此舉最終暴露。”
“以人的姿態舍棄諸神,堂堂正正行走于山海之中,群星之下。”
“此舉固然氣魄雄渾,但是并非所有人都有獨立生存的勇氣。”
“契被反噬,山海大荒天帝率諸神而來,與禹決戰于荒野。”
“最終斬殺禹王,令曳影斷裂,三皇五帝,位格極高,為天下主,身死之后,魂魄亦與天地相合,禹并非五帝,不在此列,帝俊忌憚其真靈轉世復蘇,故而強行將其帶走,設法困禁于大荒之中。”
“欲要其復蘇,當破去帝俊封印,尋媧皇,以最初造人之土,為禹王重塑肉身,以神農鞭尋起死回生之靈藥,亦或者得到天下三處不死之藥,方才有一線之生機。”
陸吾并不曾過多隱瞞,徐徐道來。
所說的話不算多。
但是其中隱含的信息和牽涉的存在卻一個比一個恐怖。
不只是夸父,即便是九天玄女也感覺到了心神的晃動。
當年人族和諸神的最后交鋒,就蘊含在這三言兩句里面,而想要讓禹王復蘇的條件,也是困難到了一定的極致,無論是打破大荒天帝的封印,還是說得到媧皇當初創造人時剩下的寶物,都極端困難。
而后,陸吾垂眸,金色雙瞳注視著衛淵,緩緩道:
“吾所說,是對,是錯?”
這一次,不只是夸父刑天,就連九天玄女也陷入了思考當中。
這試煉可不是說,單純的詢問就對了。
還要判斷是否是正確。
衛淵卻語氣輕松道:“這個,是假的。”
九天玄女怔住。
燭九陰眉頭徐徐舒展。
夸父心中略有不可思議:“他已經看出對錯了嗎?”
刑天喝了口酒,爽朗笑道:“那是必然,他可是文官啊。”
“哈哈哈…”
陸吾金色瞳孔緩緩注視著衛淵,道:
“你猜錯了…”
“吾所言,是真。”
“嘎?!!”
刑天的爽朗笑聲戛然而止。
打臉來得如此之快。
就像龍卷風。
夸父正自擔憂,卻見到九天玄女和燭九陰神色皆有古怪,而后,試煉失敗,本來應該是極為失落的衛淵,嘴角卻微微勾起,不像是失敗者,反倒像是計謀得逞的樣子,白發劍者負手而立,臉上表情甚是愉悅。
夸父茫然不解:“這,這是…”
九天玄女嘆息:“狡詐。”
燭九陰同樣頷首。
這家伙。
比起想象中的,更屑了。
陸吾分靈被徹底地設計了——
此刻的陸吾只是分靈。
如同九天玄女所說。
絕對理智,如同一面鏡子,但是卻并沒有感情的思維。
祂只會循著最高優先級的目標。
也就是其誕生的根本原因——阻止參與試煉者通過試煉。
如果是真正的陸吾在這里,衛淵的小把戲立刻就會被識破。
但是現在這里只是個分靈。
面對衛淵毫不掩飾的,想要讓禹復蘇的目的,按照第一邏輯要求阻止參與試煉者通過,現在一勝一負,分靈要勝過衛淵的第三局,基本只有兩種思路。
第一,刻意誤導,邏輯替換,給出正確的答案,卻會被衛淵看作是錯誤的。
第二,給出一個錯誤的答案,卻讓衛淵認為是正確。
同時,前面第二次的問題基本已經表露出來。
衛淵對于禹有著極深的了解。
這種情況下,粗略而大概的內容能夠騙過衛淵的可能性極低。
大概就像是,如果問,張若素喜不喜歡喝酒。
那只要對老道士有了解的人就會瞬間辨別對錯。
越是方向性,籠統大概的內容,越容易被辨別真假。
對于這種情況,自然而然只能以詳細的回答應對。
所說內容越是詳細。
衛淵對于禹的了解所能發揮的作用就越低,衛淵答對的可能性也就越低。
大概就是,寬泛性的就是在問‘一加一等于二,對不對?’。
衛淵完全可以告訴陸吾分靈你說的對,沒毛病。
但是如果深究一加一這個問題,那難度就會筆直上升。
衛淵的數學素養完全變成一抹黑。
因為11有個別名,叫做哥德巴赫猜想。
陸吾給解釋一遍,衛淵也沒法說出到底說的是對還是錯。
也就是說,陸吾的邏輯如下。
為了勝過衛淵。
采取詳細回答衛淵問題的方法降低其判斷的準確度。
這個基本邏輯沒有問題,非常正確。
滿分。
確實是越是詳細,衛淵越是無法判斷是真是假,甚至于會判斷為假。
然而…
如果衛某人根本就不在乎第三關的輸贏呢?
我特么根本不想要贏.JPG。
我就想從你那里拿到‘哥德巴赫猜想’。
我根本不想要考試。
我就想要拿到原題,然后跑路。
燭九陰緩聲給夸父解答。
老實寬厚的夸父,臉上的表情從茫然,到震驚,到懵逼。
只用了短短一瞬間的事情。
第三關的問題本身就是一個陷阱。
那得意到嘴角都掛油壺的家伙故意問出了這個問題,而不是那些更有把握通過的問題,就是聽了九天玄女對于陸吾分靈的解釋之后,選擇了直接放棄第三關,取而代之利用其特性,換取陸吾詳細的解答。
贏不贏的不要緊。
你得把禹王出土的事情給我說詳細了,越詳細越好。
直接‘欺騙利用’分靈。
簡直就是屑中之屑。
“果然,禹還有機會恢復過來…雖然是很難。”
衛淵喃喃自語。
夸父先是覺得,利用陸吾分靈的特性詐出所想要的答案,多少是有些不夠磊落,可是想到衛淵此刻的身體狀態,嘆息道:“不惜徹底放棄第三關的勝利,也要從陸吾那里得到拯救禹王的方法。”
“他們的感情,真是好啊。”
眾人頷首。
而后看到那白發劍者似乎激動得微微顫抖,呢喃低語:
“禹回來之后,就能知道契在哪里。”
“你們兩個給我等著,等著,我一定會把你們救出來。”
夸父感慨,刑天亦是唏噓。
而后祂們聽到了劍者低語:“然后把你們埋在土里面,用十三香給腌他個十年八年,呵,呵呵呵…契啊,這一次你可跑不掉了啊,禹,我正好瞞了女嬌一些事情,正愁沒法解釋,你我兄弟一場,我死不如你死,死死更健康。”
“這一次就拜托你了。”
“哼哼…哈哈哈。”
“有你們兩個在前面頂著,我就安全了。”
“還三過家門而不入,我這次直接把你捆了扔到狐貍山上去。”
夸父:“……”
刑天:“……”
燭九陰雙目蒼古,陷入沉思:“他們的關系,真的很好嗎?”
正在沉思的時候,祂們耳畔傳來了衛淵的聲音。
衛淵心情大好。
雖然這第三個問答是失敗了,但是得知了禹的具體情況,無論如何不虧,而這個時候,陸吾分靈緩緩起身,一雙金瞳鎖定了衛淵,嗓音低沉:“正一負二,汝敗了。”
“當受懲處…”
伴隨著低沉的虎咆之聲。
九尾猛虎,天神陸吾猛烈地朝著前方撲殺而來。
其氣勢兇悍,霸道至極,哪怕這里只是陸吾的一道分靈,哪怕神力萎靡,但是仍舊展現出了極為不凡的壓迫性,衛淵跌步后退,五指微握,一口青鋒出現,劍鳴清越鳴嘯,抖腕斬向前方。
劍氣鳴嘯。
將陸吾的勁風強行分解。
胸腹之中,鮮血涌動上來,但是衛淵強行咽了下去,面色微白,卻自語笑道:
“我記得…你好像說過。”
“這里是類似于夢境的試煉之地?所以見到陸吾在夢里都沉睡了很是驚訝。”
“既然是夢境…”
猛虎的危險咆哮低沉肅殺,云霧仿佛氣浪朝著外面溢散,執行懲處的陸吾分靈突然發現,自己的右爪無法強行按下去,金色瞳孔收縮成豎瞳,看向前方。
左側,巨大的巨人族夸父,強行按住了陸吾分靈的肩膀。
“冕下…你猜得沒錯…”
右側,那迅猛的撲殺,被一條威猛巨漢攔住,虎爪被人手握住。
刑天分魂爽朗大笑。
背后灰袍男子神色平淡。
英武女子右手持劍。
衛淵擦拭了嘴角鮮血:“果然…既然是試煉之夢,那么,你們也應該能夠出現的…畢竟,這里是陸吾的夢,陸吾的夢也是夢,陸吾是天之九部的主宰,看重規則,那么他既然說,輸了會接受懲罰,而不是直接判定第三關試煉失敗,我就想,是不是這個懲罰也是有‘解法’的?”
“果然如此。”
不過,如果是真正的陸吾在這里,那么這樣的作弊解法自然是不被允許的…
而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夠和這許多人結緣。
衛淵并指在自己眉心一點。
并指一揮。
一道神念循著清醒之夢的聯絡,聯系到了淮水水底,無支祁很不耐煩:
“什么事情?又入夢?!”
“是正事。”
沉思了下,衛淵詢問道:
“水君。”
“下戰神級團本,五缺一,來不來?”
片刻后,虛幻之夢中,水汽流轉,一只金瞳白猿出現。
昂首長嘯,五指微張,夢中淮水為棍。
陸吾分靈沉默著抬頭。
于此,
你的對手是——
太古戰神刑天,兵家始祖九天玄女,燭照九幽之龍,逐日的傳說夸父,淮水禍君無支祁。
附帶一只大唐劍圣。
大概如此。
那么,
陸吾啊。
試煉,開始…
三千八百字,兩點了,嘆息…睡覺睡覺,總是搞得這么遲,又止不住朝著作息混亂的深淵滑下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