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吾山是西山經中具有地標性質的一座山。
同樣也因為某個原因,在衛淵的心底留下了極重的痕跡。
讓他將這一座山列為西次三經之首。
畢竟吃了能益子孫的崇吾之實,又給女嬌好好嚇唬了一頓,留下了幾千年都沒能消散干凈的陰影,和其他山實在是沒有辦法去比…
搞得當初去海外女兒國,丈夫國的時候,相當警惕,連水都不敢喝。
那邊兒的人還以為淵對他們有意見,差點打起來。
尤其是女兒國的將軍,衛淵現在還有緣當年的想法。
那女人怎么比涂山部的將軍都能打。
當初一起去,女兒國想要和來自中原的人比試,禹是英雄,女嬌是禹的妻子,契提前占卜跑路,倒霉的文官加廚子就狠狠地丟了一次人,當初那女將軍打完以后,還不好意思過來賠罪,又用酒把淵給放翻了一次。
又因為淵做菜好吃,差一點被綁了當將軍夫君。
衛淵現在還記得,女將軍喝多了,就要寬衣解帶,禹王半夜破門而出。
起手一陶罐爆頭,弄暈了那女將軍,然后大笑著扛著被捆在被子里的淵就跑路的模樣,星夜之下,一個糙老爺們背著另一個糙老爺們在異國的大道上撒丫子狂奔,背后是一群披堅執銳的美人追兵,前面是打開的城門,是弄暈守衛的女嬌和契慢悠悠趕來的獸車,
什么叫英武!
什么叫天神下凡!
這就是!
可惜啊…
可惜,
那樣雞飛狗跳的一段日子,也已經是四千多年前的事情了。
衛淵臉上神色不自覺柔和了些,他看著崇吾山上的果實,旁邊一側的石頭是他當初吃了這果子以后,鬧肚子疼的時候靠著坐的地方,不過,那個時候旁邊是一片荒地,現在卻已經長出了好幾棵樹,挺茂盛的。
就在衛淵心底里一個個念頭冒出來的時候。
飛御和武昱已經上手去摘取那些果子。
飛御伸出手,動作頓了頓,然后收回手掌,在衣服上擦了擦,這才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摘那些果實,長得像是柑橘一類的水果,但是如果仔細去看的話,能夠看到表皮像是半透明的,里面有淡淡的靈氣在晃動。
這些靈氣聚集起來,像是一朵一朵花。
會伴隨人的動作而被震散開。
重新沒入果肉里面。
衛淵回過神來,補充道:
“對了,你們一定注意,這種果子只能讓女性吃,男人吃了之后,反倒會很難受。”
“處理不對的話,大概率會有性命危險。”
飛御和武昱點了點頭。
武昱這幾天搜集衛淵的食譜,恭恭敬敬地記錄在隨身的毛皮上面,看著這外觀晶瑩剔透,極為誘人的果實,一邊往口袋里面塞,一邊問道:“山神大人,這種果子只要生吃就可以,沒有什么特別的菜譜嗎?”
衛淵沉默。
面不改色道:“我又沒有吃過,怎么知道這果子是什么味道。”
“自然沒有辦法準備對應的食譜。”
“生吃就行。”
這段時間癡迷于記錄《山海烹飪指南錄》的武昱略有失望。
這幾天,每天三頓不重樣,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
什么落到那位山神大人手中都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比起目前朝歌城,煮熟,蒸熟,蒸熟和菜混在一起搗成肉泥然后腌制成肉醬的做法,幾乎可以說是神跡,作為巫士的武昱自然把這些做法都記錄下來,準備帶回去,廣為傳播。
衛淵往東南方向望了望,在往哪里,就是昆侖之丘的方向。
是陸吾神所看守的神山。
而在這一座山附近,就有當初禹王誅殺相柳,并且在相柳血液腐蝕出的地方挖掘出來的帝池,也是和他手中山海經玉書所契合的寶地,只要過去,就能夠弄清楚禹王留下的東西到底是什么。
衛淵收回視線,看到飛御和武昱將大多已經成熟的果子都摘了下來。
又拔出小刀,將一根枝條切割下來,小心翼翼地收好。
這是打算直接嘗試將崇吾之山上的寶樹移植到朝歌城么?
衛淵看出了飛御的打算,沒有開口制止,點了點頭,道:“來時的路你們已經知道了,你們只要順著那一條路,就能安全回到朝歌城,駁龍,你也陪著他們,路上有什么危險,就幫忙處理一下。”
駁龍心中松了口氣。
發出低聲回答,聲如戰鼓。
這幾天,它越想越覺得不對勁,總覺得這家伙當年編撰山海經是別有目的,也就是因為自己的原因早早去世了,否則,可能這一本《山海烹飪指南錄》當年就直接面世了。
尤其是眼見著一只一只兇獸在那少年道人手里,變著法兒地變成一各個美食,駁獸一邊吃,一邊心驚膽戰,擔心什么時候自己就變成盤子里的肉,眼見著衛淵打發自己離開,覺得脫離了備用食物這一可能性的駁龍這才長呼了口氣。
也不顧及飛御和武昱和自己之前的恩怨。
正要裹挾火云,帶著兩人直接飛掠下山,卻被衛淵伸手攔住。
“來到別人家里,不拜見一下主人就走,也太沒禮貌了。”
衛淵笑了笑,雙手籠罩在袖袍里面,手掌扣著那一枚上古玉書。
然后從袖口里面取出了一枚白玉,以劍氣在崇吾山最高處挖出一個坑,把這一枚白玉埋下去,西山經第三列山,自崇吾山起,到翼望山為止,一共二十三座,六千七百四十四里,祭祀的方式類似。
又用白米灑落在地上。
衛淵拱手微微一禮,輕聲道:
“可惜了,這一次來得匆忙,沒有準備稷米,沒有辦法祭祀你。”
“下一次我會準備雙倍的分量。”
“有勞給他們指一條路。”
飛御和武昱不解:“山神大人你這是…”
衛淵伸出手指抵著嘴唇,微笑頷首,示意安靜,突然,轟隆隆的低沉聲音響起,飛御和武昱下意識回頭去看,神色茫然,崇吾山一側本來是有濃密的樹林的,而這個時候樹林緩緩移動,水流繞行,山石轉向,在他身前硬生生出現了一條道路。
這已經不是指引道路,而是山神直接開辟出了道路。
顯然崇吾山山神聽到了他的話,并且對此作出了回應。
駁龍神色震動。
少年道人袖袍寬大,往前一指,語氣輕柔,笑問道:
“還不下山?”
駁龍回過神來,潛藏起來的鱗片重新生長出來,昂首低沉咆哮,帶著飛御和武昱一并離去,順著崇吾山神開辟出的道路,如同一道煙塵,很快地消失不見,速度快得讓衛淵都有些驚愕。
這家伙,就這么想要回朝歌?
跑得挺快啊。
衛淵收回視線,沒有多想,伸出手拍了拍當初曾經靠著休息的石頭,遠望昆侖之丘的方向,他太過于鄭重入神,完全沒有注意到,同樣是在崇吾之山的東面,有一片深淵,沒有意識到那一座山淵里面埋葬著曾經自己的身體,被禹王寫下‘西望帝之捕獸之丘,東望焉淵’的語句。
他低下頭,看著崇吾山,道:“多謝了。”
腳尖在崇吾山上輕輕一點。
整個人沿著崇吾山神開辟出的道路,飛速朝著昆侖之丘的方向掠去,代步的駁獸離開,衛淵只能夠靠著自己這一副身軀的力量,能夠感覺到神力的消耗速度驟然加快,而一旦神力耗盡,哪怕是他在這里,這一具身體都會消散,那時候他的意識就會回到人間界。
現在這一具身體的神力充沛,能夠施展天罡神通之中的飛身托跡,比起御風來說,速度更快,山海界衛淵曾經親自走過,對于昆侖這一帶的路線更時熟悉,很快就抵達了目的地附近。
繞開了不周山和鐘山。
避開了槐江之山,也沒有遇到在這一座山兩側的槐鬼離侖和有窮氏。
再往前飛就是昆侖之丘。
是陸吾所執掌之地,衛淵對于那一只老虎沒有什么好感,甚至于捏了捏拳頭,有把這猛虎暴揍一頓的沖動,但是眼下拳頭不夠大,也不夠硬,在山海時代,百族兇獸神魔都在,那時候拳頭大的不一定有道理,但是拳頭小的一定沒有道理。
衛淵還不打算過去給陸吾送滑鏟。
只好收回視線。
轉而望向昆侖之北的方向,繼續趕路,每一落足,身子一晃,都會掠出很遠的距離。
很快,衛淵看到了在這群山之中奇異的低洼處,白色的霧氣千百年不變地在這里升騰著,仿佛天上的云海墜入了人間,里面有著以青銅器,巨大的白玉為材質修建的樓閣亭臺。
這里就是當初誅殺相柳的地方。
相柳氏的血,連神代的地面和息壤都抵抗不住,被腐蝕出了巨大的坑洞。大禹從昆侖山上引下來了冰水,灌入其中,壓實地面,修剪成了讓諸神游玩的高臺。
息壤,女媧,女希氏…
可惜,如果朝歌城去的地方是大荒西側,女媧后人就在那里,幾乎就是天胡開局了,況且涂山氏和女媧一族也有關系,被記錄于《世說·帝系篇》里面。
女希氏,女希氏。
一分為二,一為女,一為希。
女嬌恐怕和這一個氏族分不開關系。
所以,她才能在禹王離去之后,依舊活到現在。
傳說女媧一日七十七化,那么化作九尾狐也有可能,所以禹王手里會有息壤,衛淵心里有些可惜,如果這里是大荒的話,反倒好了,那可是山海時代最強金大腿,不但和人族關系親近,還和涂山氏和大禹都保持有極為良好的關系。
有媧皇在,目前的問題恐怕都不是大問題。
衛淵從袖袍取出了那一枚山海經玉書,握在手中,法力流轉,山海玉書上散發出法力流光,隱隱和身前的巨大帝臺產生了聯系,衛淵隱隱約約感覺到了,自己對于這一片區域的掌控。
那種感覺很奇妙。
有些類似于,朝歌城祖脈對于朝歌城的影響。
衛淵能夠依靠這種聯系,在朝歌城上空,仿照人間的符箓天庭重新設定下簡單的符箓大陣,如果這樣說的話,那么是不是也可以在這帝臺瑤池上空,也建立類似的符箓大陣。
而一旦成功建立,等到和人間接壤,就能和人間天庭大陣聯合起來。
那無疑代表著,人間的真修道人,能夠在山海經時期得到類似于本土戰斗的加持,人間的符箓能夠攪動山海世界的元氣,屬于戰略性的地利優勢。
衛淵腦海中,一個一個念頭突然地涌動起來。
白色的霧氣突然流轉。
衛淵下意識雙臂架起,擋在前面,霧氣仿佛江河一樣劇烈流淌著,穿過他的身軀。
霧氣之中,有一股千百年來殘留的怨念復蘇。
云霧平息,少年道人袖袍招展,黑發往后,抬眸看向前方,由那怨念恨意所匯聚的,巨大無比的九頭巨蟒浮現,每一根蛇身蛇軀,都仿佛一整座山那么巨大,屬于遠古兇神的氣機,哪怕只是一縷,都極端沉重,遠不是人間那一只相柳所能比擬的。
“禹!!!”
相柳殘留的恨意和怨念昂首咆哮。
讓大地震動,水流轉向。
但是卻始終找不到他的仇人。
正在此時。
相柳動作一頓,雙眸落下,突地望向此刻少年道人模樣的衛淵。
九首幾乎有占據天地的巨大氣魄,而后,十八顆瞳孔齊齊轉動方向,鎖定了他,緩緩道:
“是你…”
“我記得你。”
衛淵:“??!”
祂冰冷注視著衛淵:
“是你向他提議,要烹吃了吾。”
PS:今日第一更……四千字,稍微遲了點,感謝青衫晚歸萬賞,謝謝今天挑戰,一點前完工吧…捂臉 《史記》引《世本》:涂山氏名女媧。
《說文解字》:媧,古之神圣女,化萬物者也。
《大荒北經》:共工臣名曰相繇,九首蛇身……不辛乃苦,百獸莫能處。禹湮洪水,殺相繇,其血腥臭,不可生谷。其地多水,不可居也。禹湮之,三仞三沮,乃以為池,群帝因是以為臺,在昆侖之北。相繇即相柳